古格王国故城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其巍峨的建筑群落。该建筑遗址,位于扎达县扎布让区的象泉河畔。整个都城建筑依山顺形而建,占据了一座土质山头,是典型的西藏宗山建筑群。它北面临象泉河,较为开阔;东、南、西三面,则群山环抱,形成天然屏障。这座山头,拔地而起,四面削壁悬崖,形势十分险要。山梁窄长,南北走向。其南为断崖,东、西壁立陡削,为两条冲沟所夹持。土山的东北、西北有两条缓坡,呈钳状,夹角约60度左右。山顶距山脚高约170米,山脚距象泉河高约70米。东北、西北两条缓坡,仅到山峰的2/3处,(约120米),以上50米亦为垂直壁立。建筑物依山叠砌,透迤而上,从地面直到山颠,层层叠叠,组成一组雄伟的建筑。
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里的王宫、寺院建筑约建于公元10~13世纪,以后续有扩建和修缮。虽于17世纪遭战争破坏后渐渐成为废墟,但于今仍然保留了大量的宫殿、寺庙、城堡、窑洞、隧道和城墙等建筑遗址,以及壁画、佛像等珍贵文物。
虽然古格王朝只有700年左右的历史,但将每一建筑作一历史的剖析仍是相当困难的。由于文献资料的匮乏,难以分辨王国城堡重要建筑的具体修建年代,而只能作一大体的估计:建筑的总体设计和规划是陆续完成的,王宫和寺院的建设应是10~13世纪进行的;白庙等遗址,当是16世纪左右的扩建建筑物;而宗政府等建筑群则是最晚期的建筑,时间已到了17世纪。
根据1985年以来的考古学者考察和研究的成果,我们来简述一下古格故城现存的建筑文物家底:
(1)各类房屋遗址(包括殿堂、楼房、平房等)共计445座(不计算开间)。
(2)各类窑洞(包括民居、仓库等)共计879孔。
(3)碉堡遗迹(遗址)共计58座。
(4)佛塔或残塔遗迹(遗址)共计28座。
(5)塔墙计1道。
(6)防卫墙10道。
(7)隧道或暗道计有4条。
其中,有五座佛殿保存尚好,墙壁、木柱、梁架结构、屋顶以及壁画等基本完好。另有三座佛塔也保存尚好。一般而言,窑洞比房屋建筑的保存状况要好。虽然残垣断壁处处,但从上述仅存的遗址和遗迹来分析,古格故城的整体格局、建筑特色和建筑内涵等方面的内容,基本上已经搞清楚了。
建筑群由王宫区,居民区、寺庙区、宗政府和防御工程设施组成。王宫区占据山头;寺庙区位于东北向的缓坡上;居民区主要分布在北部、西北部山麓和山坡上;防御工程设施组织在各区之间,建筑群功能分区明确。
这组建筑群背山面水,占据有利地形,充分考虑了战争的因素和防御的功能要求。在地形、地势的选择上,充满着军事战略思想。这是古格王国建筑群总平面设计上的最重要特点。
宫城位于山峦的顶部,平面略呈s型。南北长约210米,东西最宽处约78米,最窄处17米左右,面积约7150余平方米。四周沿悬崖筑有土城保护。宫城大体可分为功能有别的四个部分。北部是王室的居住区,即寝宫,有国王的夏宫、冬宫(地宫)等。这里的房屋很多,建筑密集,从残存的墙垣看,有些房屋是二层建筑。山顶中部为宫廷佛堂,有三座建筑,其中两座地面建筑,一座窑洞建筑,可见佛教在古格的重要地位。佛堂之南,有一组建筑十分规整,房间分割较大,可能是王国处理政务、议事的地方,其中一座大厅相传是王国的集会厅。山顶的南部,建筑群环以一广场而建,传系王国歌舞和宗教节日跳神的地方。
此外,山顶遗址中,还有许多窑洞库房,如兵甲库、箭库和盐库等,而整个后山区,大概是宫廷的附属建筑和生活辅助用房。
寺院区位于宫城建筑遗址的东北角山坡上,大片建筑随地形建造,沿坡而上,呈三角形分布,主要建筑有卵石画墙、殿堂、佛塔、僧舍、防卫城墙等。其中保存比较完整的土木结构房屋建筑殿堂中,以红庙和白庙为最大,保存的壁画和建筑构件内容也最为精美。
居民区大多集中在遗址的北坡,亦沿山麓分布,大体可分为三种集中类型,即窑洞式民居、房窑组合式民居及独院式民居。
遗址的防御工程设施也十分严密,不仅从山麓到山顶设有数重城墙,还修建了许多暗堡、上山暗道、秘密取水道、撤离暗道等,使得这座建筑群具有较强的防卫能力。
古格王国遗址建筑群,是西藏古代建筑中最有特色的一种建筑类型——宗山(碉堡、城堡)建筑的代表性实例(拉萨的布达拉宫也是此类建筑)。其特点是将寺院、城堡的建筑和山形、山地势融为一体,紧密结合,形成功能完备(集生活、管理和宗教活动于一体)、防御结构体系完善的建筑群落。与其说,山是建筑的一部分,不如说建筑已经融入到山的怀抱。
古格故城的文物不仅体现在建筑遗存上(包括建筑构件、木雕等),还体现在壁画、雕塑等许多方面。就其艺术成就而言,与佛教相关的壁画和雕塑更呈现了古格王国的最高成就。有学者将古格王朝的绘画和雕塑艺术誉为“西藏西部艺术的千古绝响”,可见其技艺之精湛。下面,择要介绍,希能达到以一斑窥全豹之目的。
壁画
在托林寺、坛城、红庙、白庙及洞窑建筑内都发现了大量保存完好的壁画作品,有单幅的佛像,也有千佛像和连续的佛教故事。内容题材非常丰富,有:佛、本尊、菩萨、佛母、度母、空行母、天王、天母、瑜珈木、护法金刚、高僧大德、侍女等神像;佛本生和佛传故事,如释氏降生、哺乳、出家、苦行、得道、涅槃及佛教轮回图等等。
第一题材有名目繁多的变化,姿态万千。如,佛。从题名中可以找出60余种,有释加牟尼、无量寿佛、无量光佛、普世佛、无忧佛、不败佛、金刚不动佛、无垢佛、能仁佛、世间自在佛、神圣涅般佛、3世佛、5世佛、7佛、10佛、35佛等等。佛的装束与形象有两类,一类是穿佛装的,一类是穿菩萨装的。前者,高肉髻,面相饱满,大耳垂肩,结手印或执法器。后者,束高髻,戴宝冠,大耳垂环,上身袒露,饰以缨络、披肩。
菩萨的名目也特别多,有30多种,除了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外,有圣智菩萨、持密菩萨、般苦菩萨、知识菩萨、意菩萨、语文殊、身文殊、四臂观音、六臂观音、千手千眼观音、修心观音、普度观音、六字真言观音等等。菩萨的形象虽很华丽,但多大同小异。
佛母有20多种,有顶髻尊胜佛母、白伞盖佛母、大宝佛母、作明佛母等等。度母有40多种,有白度母、绿度母、勇度母、智度母、善度母、解悲度母、解苦度母、解愚度母等等,佛母和度母的形象是藏地佛教中有特点的造型。一般上身着半袖紧身小衣,袒胸露腹,双乳圆凸,纤细腰肢扭动,极有动感。
护法神也是一大门类,有各种明王,如马头明王、忿怒明王、大刀明王、甘露明王;有各种金刚,如忿怒金刚、男武金刚、花鹏金刚、大虐寒林金刚;有行色各异的护法空行、降阎魔尊、天王等等。护法神的形象和装束也各不相同,多呈愤怒和威严相,或坐,或立,或蹲,姿态有别。最有特点的是多头多臂的护法神拥抱双身明妃的形象。
供养天女像,是古格故城壁画中佛教形象中最为精彩而极有特色的一类形象。有供香天女、供花天女、供水天女、散花天女、熏香天女、掌灯天女、击蚊天女、吹笛天女、弹琴天女、善舞天女等等20多种。这些天女的造型和装饰异常奇特,为他处所不见。特别是坛城殿的天女像,头戴华冠,全身赤裸,仅饰缨络,双硕乳凸显,腰肢纤细,跨部做大幅度扭动,露出阴部。这些佛教中的题材给人以强烈的动感力量,完全是美女形象:身材颀长匀称,丰乳,肥臀,腰肢婀娜,面容姣好。
佛传故事画有本生故事和佛传故事。内容以藏文本《十二事业》为脚本,分下降兜率天、人胎、诞生、学书习定、婚配赛艺、离俗出家、行苦行、趋金刚座、降魔成佛、转法轮、度化其母、涅繁等。这两类故事画在构图上多呈分幅长卷式或分幅组合式的构图。宫廷画和西藏风俗画也有相当的比重,如白殿内的吐蕃王朝赞普和古格王世系像,红殿内的最为精美。
引人注目的壁画还有宫廷画和风俗画,由之可以复现古格王室、贵族、僧侣朝礼佛陀以及高僧讲经说法、喇嘛辩论、庆典乐舞、杂技表演、商旅交通、使节来朝等场景。其构图也有特色,多采用单幅长卷式或组合长卷式。
绘于红殿的“帝后礼佛图”,场面宏大,僧俗两界人物分两列,人物共有73人之多,有国王、王子、王室家眷、大臣、侍从和外邦来宾等等。人物形象非常传神,姿态各种各样。可视为古格王宫社会生活的写照。
坛城殿的东壁上有一幅高僧说法图,一高僧坐于垫子上正向12位弟子讲法,白庙有一幅喇嘛辩经图也很精彩。或击掌发问,或自如应答,或列旁观战,栩栩如生。高僧说法图和喇嘛辩经图是藏传佛教僧侣生活的生动摹绘,由之可以知道藏教的仪轨。
歌舞欢庆的场景主要见于白庙和红庙,以红庙所见为佳。画面上,10个盛装的少女牵手交臂,翩翩起舞;12名鼓手在击鼓作乐;10名长短号手吹响了号角;“滚狮舞”和“赶毛驴”表演已经上场;杂技和体育表演也同时进行……好不热闹。这幅乐舞、杂技表演图绘制也甚精美,构图准确而又不失活泼,是古格人们生活的反映。
古格故城发现的上述壁画在内容题材和构图、色彩、技法上都极具特色,不同于“藏孜”、“康孜”和“卫孜”三大画派的风格,也与尼泊尔的画风有别。正因为如此,古格佛教艺术在西藏艺术史占有重要一席之地。
雕塑
古格故城发现的雕塑基本全是彩塑作品,以单体形象为主,内容题材有佛、菩萨、天王、度母、怒神等。所有塑像均“依于量度定轨”,即按照一定的大小比例制作。具体是按照大藏经中造像量度标准进行,量度有卡、指、行、青稞。如,佛立像高125指,菩萨立像高120指,度母立像高108指,怒神立像高96指等等。而且,对细部的比例也有规定,坐菩萨的顶发是4指,额际是4指,面部是12指,颈为4指,胸是12指,腹是12指,等等。所以,其佛教作品制作非常精良。
雕塑品种以泥塑为主,也有用鹅卵石雕刻的作品。如,白庙中的彩塑圆雕菩萨,身高165.5厘米,脸长达31.5厘水,两膝问宽125厘米。构图比例相当准确,线条亦流畅,色彩艳丽,透出一种少有的婀娜之风姿。古格故城的塑像通常配以形式各异的佛座,有的甚至是用金属做成。
红庙和坛城内也残存不少雕塑佳作,内容与白庙的作品基本相似。限于篇幅,不能一一介绍。
300年后的探寻
随着古格王国的覆灭,古格王国故城人去楼空。依山而建的王宫建筑群落,只留下残垣断壁。古城卫堡和繁华寺院皆成历史陈迹。到了17世纪后半叶,这个巨大的建筑群落连同周围的附属建筑物完全成为一片废墟,人迹罕至。一个错落有致,极尽巧思和能工的藏式建筑群经典,就这样倾塌了,在时空的交会处,在藏民的内心深处。倒塌的不仅是建筑本身,而且连同王国体系,最重要的还有王国的灵魂,在人们的心里也一起倒塌了。
于是,700年的历史就成了时间上的“一瞬”、空间上的“一个点”。真是匪夷所思!
它的浮华,它的精灵……它一切的一切,只能在梦中寻找,在残章断句中想像。只有后来的考古学家重新得以触摸,那已是300年之后的事情了。
终于有喜好寻陈觅旧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兼藏学家重新造访了这里。随着这第一批访问的陌客离去,它曾有过的辉煌就再难掩藏,对它的价值逐渐重视起来。然而,由于古格故城位于偏远的阿里地区(拉萨中心观、中原中心观和欧洲中心的共同偏见),逐渐远离了后来的政治和宗教中心。加之道路险阻,屏障重重,真正成功考察故城遗址者甚少。
1912年,英国麦克沃斯·杨从印度进入阿里地区,对古城和扎达托林寺做了考察,著有《到西藏西部的托林和扎布让的旅行》一文,记录了该此考察活动。20世纪30年代,意大利藏学家G·杜齐和他的摄影师一起到达过该古城,所著《穿越喜马拉雅》一书收录有保存尚好的古城局部遗址、壁画及佛塔的照片资料。据中国学者的意见,他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一座古格王国的都城,以为是一座废弃的寺院——扎布让寺。
1957年,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拍摄了反映故城遗址的记录片。由这部片子,我国的文物、考古学家才得一睹故城的面貌。看后,人们甚为震惊,报请国家批准,1961年将其列入了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录。
科学的考察和考古学研究工作,直到1979年才正式开始进行,这也是遗憾中的万幸。西藏和新疆区文物管理委员会于6月份前往扎布让遗址调查。1981年出版了《阿里地区古格王国遗址调查记》(载于《文物》杂志),简要介绍了遗址的地理环境、建筑遗存现状及部分雕塑、壁画等情况。1981年,西藏工业建筑勘测设计院又对古格故城进行了实地考察和测绘工作,还调查了扎达、普兰等地的历史建筑。这次考察和测绘主要集中在建筑遗址的总平面布置、各类建筑的特点以及建筑结构、工程技术的分析等几个方面。之后,出版了《古格王国建筑遗址》(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8年)。从此,人们对于古格故城建筑遗存的现状及其内涵的认识更加清晰。为以后的科学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85年的考察最为全面和深入,这是由西藏文物管理委员会具体组织,将其纳入区文物普查工作的一项特殊任务。更多的专业工作者参加了现场的调查及试掘。基本搞清了遗址总面积、遗迹的数量、分布,发现了大批古格王国时期的文物。以本次考古调查为基础,发表了报告《古格故城》(上、下卷。文物出版社,1991年)。
对古格故城的悉数考察和研究,也引起了社会各界探访神秘阿里高原的浓厚兴趣。在20世纪的末叶,随着“藏学”的再度国际性升温,宗教徒、美术爱好者、电视工作者、研究者和旅行者一时纷至沓来。各种报刑、杂志,各类影视节目都纷纷介绍古格故城的风光、旧故。特别是中央电视台将古格故城搬上“正大综艺”节目后,古格已经成为中国人家喻户晓的地方。
沉寂了300多年的王国和它的故事已经从“荒原”走出,古堡不再神秘,也不再寂寞。
王国衰亡探因
公元15世纪以后,古格王国逐步衰落,与周围邻近的部落、割据政权,特别是拉达克王国(亦由阿里王系发展而来)冲突接连不断。16世纪下半叶,古格王朝内部发生内讧,国势更为削弱。
公元17世纪初,拉达克与佛法之间爆发了一场导致古格王国覆灭的战争。1624年,耶稣会神父安夺德(de An.drode)等由玛那山口进入了象泉河谷扎布让一带,以优厚礼物取得古格王的同意和支持,建立了西藏高原第一座耶稣教堂,并由此引起了耶稣会和喇嘛教之间的斗争。古格王通过没收寺庙收入的办法限止喇嘛庙的活动,并企图使全体喇嘛还俗。于是在古格土邦发生内战,先由喇嘛们起来反对土王,接着土邦的小头人引进拉达克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