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萌忍不住笑了:“杨编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杨君走后,孙辉好象少了只胳膊似的,浑身不自在,别说拿不出往日的幽默,就是话也要象挤牙膏一样地一点点挤了。月萌也不自然,她从没和一个异性在这样浪漫的场合单独呆在一起,恰好坐在他们周围的,都是年轻的情侣们,虽然没有什么过火的亲昵之举,但那种情意浓浓的眼神是谁都可以捕捉到的,月萌觉得自己的心也和着音乐一起在跳,她问:“你为什么不去跳呢?”
“我来这从不跳舞,杨君知道的。我到这里只是坐着,静静地喝酒。”此刻,在他脸上找不到一点笑容,他说的很认真,很严肃。
“哦,那你一定在这里找到不少灵感了?!”月萌仍旧笑着,她希望他能象平常那样,很随意诙谐的样子。
“是啊,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发现,喜欢酒吧里的气息,是没有理由的。就如同爱一个人一样。爱就是爱,不需要理由。爱如果是建立在理由的基础上,那只是在爱理由。”他很流畅地说出了一串让月萌惊奇的句子,对月萌来说,这几句话就是一首精辟的诗。
“回去后,能把你关于酒吧的诗给我看看吗?”月萌说。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你得陪我喝酒,酒让****绽放,酒让我忘记自己,酒让我成为一朵摄魂的云,让一切老不死的观念见鬼去吧,我只要自己快乐,我只要自己销魂。”孙辉边说边吟,十足一个诗人的样子。
月萌说:“你喝吧,我以茶代酒就行了。”
月萌并不是不想喝,只是因为从没喝过酒,对自己没有信心。
“到了酒吧不喝酒怎么行呢?酒吧是欲望的宫殿,每一个人的身体都是一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有一段故事。女人的故事一定是爱的故事。一扇门敞开或者不敞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扇门,都期待那清脆的敲门声,没有人会拒绝爱来临时,那种迷情的声音。那些在角落里的人,那些被人爱过的人,那些被爱伤害的人,如同蛇一样,孤独而动人,冰凉而温馨,如同一支早己被人忘记的忧伤的歌,又如同一支燃烧以后的烟。”
孙辉的声音正如那暗下来再暗下来的灯光,又象那轻下来,再轻下来的音乐,把月萌带进了一种忘我的境界,她听见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在说:“喝吧喝吧。”
两只晶莹的高脚酒杯里,注满了紫红色的葡萄酒,月萌和孙辉在把酒对话。酒是主菜,话只是点缀,不,应该说酒只是点缀,话才是主菜。当月萌的红唇印在镶金边的白瓷杯上的时候,发出了一种温柔的声音,妩媚得让人颤抖。月萌突然好渴望被拥抱,渴望被占有,渴望象一滴露水一样,躺在一片绿叶上轻轻歌唱。渐渐地,酒吧在月萌眼里开始融化,如同酿酒一样,人不再是固体,而是变成了一种液体。所有发生过的故事和正在发生的故事,让酒吧一下了就变得混沌起来。欲望在摇晃。暧昧和温情同时弥漫,气息是渴望的气息。
“知道我为什么更喜欢夜晚吗?因为黑暗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消失,消失以后,所能剩下的只有欲望。我只有在喝酒时,才能感觉到自己发出的那种野兽的气息。点点猩红的灯光。寂寞花开的声音,一如****在尖叫,都市人是寂寞的,心灵深处的寂寞,这是我这个从大山里走来的男人的深切体会。其实,越简单的生活越能让人得到最真实的满足。”孙辉说的多,月萌喝的多,正如她第一次发现酒的妙处一样,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孙辉这样让她在心里击掌叫好的句子,这些话,仿佛正是她要说的,但她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她想起了她写的那个专栏“玫瑰之约”,是的,孙辉正是在诠释寂寞。
“哇,小姐,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啧啧啧!”买单的时候,杨君不知从哪冒出来了。
看着月萌面前的酒杯竖起了大拇指,月萌猛然从迷雾般的梦境中清醒,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没想到,我还能喝酒。”
“是不是不想走呢?”杨君狡黠地看了看他俩,他从下舞池后就再没回到他们身边过,可能是独自在吧台喝酒,也可能是新认识了一个朋友,在倾心交谈吧,总之,他俩也似乎把他忘了。这一切是不是杨君有意的安排呢?月萌看了看孙辉没有出声,这句话正击中她心思,她真想就这样一直呆下去,永远不要天明。
第二天早上月萌醒来时,发现自己睡过头了,赶到单位,见杨、孙二人已经端坐在办公桌前工作了,见她披头散发的狼狈样,他俩不约而同哈哈大笑。月萌心想:“他们真是老油条,那么晚才睡,居然精神那么好,而自己呢,头晕眼花的,再睡一天也不会嫌多。”
月萌刚在办公桌前坐下,邹主编便发话了:“杨编,你昨天去了酒吧,一定有很多体会,你可不可以写一篇酒吧之恋的短篇小说呢?现代都市,酒吧已经成为人们的主要休闲方式,我想,女人笔下的酒吧一定更有韵味。”
在酒吧面前,月萌感觉自己的语言是那么的迟钝晦涩,她为难地说:“我看还是让他们俩写好一些,他们随口一说就是精彩的句子。”
“这你就不懂了。酒吧是不能少了女人的,没有女人,酒吧就没有了****。没有了****,酒吧就不再让人销魂。是女人让酒吧发出****的尖叫,现在不是流行什么蝴蝶的尖叫么?是女人让世界发出了****的尖叫。所以,男人是不可以替代女人的,我建议你写一篇《酒吧的尖叫》,包你一炮走红!”孙辉好似故意要让月萌为难似的,接着,杨君和魏编也在一旁起哄。
月萌招架不住,对着厨房喊,“嫂子,快来救我!这里尽是男人的尖叫!”
她的话顿时把大家逗乐了,邹主编笑着说:“好了,我们几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合起来欺负你,这样吧,你试着写写看,我们不为难你。”
“这还差不多。”月萌扮了个鬼脸。自从何莉离开杂志社后,她成了唯一的女编,所以平时大家都很宠着她,月萌喜欢这种被子人宠的感觉。
自从酒吧之夜后,月萌心里便有了一种期盼,让她始料不及的是,这种期盼里却是孙辉的影子,看书的时候,孙辉的影子会从字里行间跳出来,洗脸的时候,孙辉的影子会在水中对她微笑,睡觉的时候,孙辉的影子会在梦中与她相拥而舞,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孙辉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呼吸到他的气息,但她的思念却是如此入心刻骨:“难道,这就是恋爱吗?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吗?”她真的不敢相信,她还能爱,她一直以为自己生下来就少了爱情的细胞。
月萌开始频频照镜子,开始化妆,开始买新衣服,做新发型,开始捧起爱情小说,开始为一个男人或喜或愁,开始关注一个男人的一切。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有时候,她又可以肯定他眼神里深邃的内容。
后来月萌经常和孙辉、杨君出去玩,街边大排档、酒吧、咖啡厅、马路边,或喝啤酒谈文学与做人,或跳舞唱歌,或细品无言,或静静地慢步,他们总是玩得那么默契,那么开心,用孙辉和杨君的话说,他们是精神上的富翁物质上的乞丐,这话倒也不虚,他俩的薪水,就全花在这些精神消遣上了。当然,每次都是三个人一起出去,一起回来,但中间,杨君总能不露痕迹地溜走,月萌和孙辉对他的回避并不觉得难堪,虽然他们从没有过一句表白,但彼此的内心,似乎是渴望着单独相处的。
日子就这样外表平静、内心狂热地过着。一晃,五一劳动节到了,邹主编宣布放大家七天假,话音刚落,魏编夫妇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回去看儿子啦!”
老板娘也点头道:“是啊,我也想回去看看儿子。”
杨君拍了拍孙辉的肩膀,开玩笑道:“哥们,我们没儿子看,也没娘子看,只有去看风景了!”孙辉没有说话,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邹主编说:“月萌,你应该跟杨君和孙辉他们三个人去旅游一下,大家都有个照顾。”
月萌连忙说:“不了,我不喜欢旅游,太累。”
月萌的话自然又遭到了大家的一致批评,她始终是微笑,不再作任何解释。其实,她又何尝不向往着和孙辉一起游水玩水的日子呢?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面对来之不易的七天长假,孙辉居然没有作任何表态,也没有和她进行眼神交流,他始终保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月萌的心里空荡荡的,她真不敢相信,孙辉和杨君就这样走了,把她独自扔在寂寞与失望的深渊。她的魂仿佛被孙辉带走了的,切菜时切伤了手指,做饭时饭煮得糊了,总之她是什么都干不好,想什么都心烦。
【69】
晚上,桐桐早早地关好门窗,抱着儿子上床睡觉,这三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寂寞孤独的生活,这栋别墅虽然不是很大,但猛然只剩下她们母子,她还真有些害怕。
一害怕耳朵就变得格外好使。她听见有门锁转动的声音,疑是自己听错,便打手势让儿子别出声,侧耳细听。是开锁的声音!她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莫非有贼已掌握了屋里只剩下她们母子?
锁没有被打开,桐桐刚松了口气,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个贼的胆子可真大!”桐桐屏着呼吸不出声,敲门声却很执拗,一直不轻不重地敲着,桐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气也不敢出。她的恐惧感染了儿子,儿子吓得用枕巾蒙住头,一动不动地将一对忽闪的大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敲门声仍在继续,只是敲一会歇一会,如此下去,越晚越危险啊!桐桐鼓起勇气走到客厅,蕴足了底气大喝一声:“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