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港饭店出来,天已经黑了,整个杭州市笼罩在一片灯火辉煌中。
夏日的杭州真热,铭昌感到自己就置身蒸笼里。
锴君开车将铭昌送回住所,走时,锴君有点儿不舒服,他想睡觉。
看着锴君将车驶走后,铭昌扶持着楼梯上了房间,室内灯光很抢眼,晓圉躺在床上正在翻看一本图案设计书。
见铭昌回来,晓圉说:“你又、又喝、喝酒了。”
铭昌说,“没喝多少,你呀,就别在为我操心了,这么晚了你干吗还没歇呢。”
晓圉叹息一声:“睡、睡不着。噢,对、对了,我明天就、就回北京去,我的画、画册要、要在那里出……”他突然沉默不语,像有心事。
“能出版吗?”铭昌问。“能、能啊,怎么不、不能呢。”晓圉非常自信。
铭昌说:“有些事不能太急,欲速则不达,你别太为难自己,当然,出版画册是好事儿。”
“求、求你别、别再说了好、好不好?说、说实话,你还、还是把那、那些大、大道理留、留给你自、自个吧,我、我不爱听,我、我做什么关、关你嘛事儿呢?”晓圉显得很生气,“嗖”地扯过被子将头脸蒙住。
别人的话他是丝毫也听不进去,尤其是批评或劝说他的话。
最近,他的情绪很糟糕。
“你别介,是我多嘴,我向你赔礼道歉,赶明儿我送你好吧?”
“甭、甭送了,我、我又、又不是小孩。对、对了,房租费我、我交了一、一年的,我知道你呆、呆的时间久。”晓圉说。
“谢了,如果画册出版了,甭忘记送我一本儿,签上你的大名,也让我借个光。”
“到、到时候再、再说吧……”他在被窝儿里翻个身,语气低沉的说。
“嗳,晓圉……”铭昌欲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你要、要说什么?怎么就不、不说了呢?”晓圉侧转过身伸手拧了拧床头灯的电源开关,将灯光调弱,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桔黄色的光线,很温暖的感觉。
“我……,算了,明儿再说吧。”铭昌底声说。
“你说你的,我、我听、听着呢。”晓圉叹息着说,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我想问你一件事。那时你邀我一同去河口,你说要见你的相好,你见着了么?”
“你怎么想到、到了问我这个。当然见着了,怎么有、有兴趣听听吗?”晓圉笑着说。他好象来了兴趣,向前挪了挪身子,仰躺在靠背上。
当然,铭昌也很感兴趣地举手拖起头。
“好啊,说说吧,你的罗曼蒂克的故事。”
“她叫莲、莲子,一位很漂、漂亮的女孩。长、长长的黑、黑黑的头发散发着沁、沁人心脾的幽香,有着一、一双就那个,知、知道日本卡通漫、漫画里的女孩的大、大眼睛吗?她、她的眼睛就、就那样,清亮乌、乌黑的眸子……。呵,还、还有她、她的身材,苗、苗条到让、让人无、无法再形容了,最、最美的地方还、还不是这、这个些,特别是、是她的乳、乳房,虽娇小但、但丰满,虽厚实但、但柔润、虽坚挺但、但光滑……”
晓圉津津乐道,却被铭昌打断了话:
“打住,你也不觉着恶心,你说的我都知道,干吗非要那么直白?”
“别着急打、打断我的话啊,你听我说,你知、知道她、她的大腿吗?我、我说给你听。”晓圉挥着手臂结巴着嚷嚷。
铭昌坐起身笑了,他说:“得了吧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说别的吧,比方说你们之间的事情。”
晓圉说:“对、对啊,我们之间的事就、就打、打她的腿儿开始的。”
铭昌说:“我说你这人真够无聊的啊,这话儿怎么说的这是?怎么就打腿儿开始的呢?”
晓圉说:“你、你不懂,我和、和她有、有一腿儿。”
“那是,你俩如果没一腿儿我还听你叨叨什么?”
铭昌说,“你说点别的好吗?”
晓圉笑着说:“那、那还是得打她的腿儿说起啊。”
铭昌说:“得,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听,我要睡了。”
晓圉说:“你、你说我想说什么?”
铭昌说:“不就是她的腿儿吗?是不是很长啊?很美啊?接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该轮到说她的屁股了……,恶不恶心啊?就这些我不爱听。”
晓圉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哦,你想、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她的腿儿有一条、条是假的。”
铭昌惊讶地说:“假腿儿?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晓圉说:“那是一次去、去山上玩,山上滚下、下一块石头给砸的呗,还、还是我背、背她去医院的,因为抢救不、不及时就截、截肢了,后来就、就按了条假、假腿儿。”
铭昌说:“我真有点敬仰你了,你还那么爱她吗?”
晓圉冷笑了一声说:“腿儿虽、虽然是假的,但她还是花颜月貌,我、我已经不爱她了。不过,有一、一个人很喜欢她,听、听说她们快要结婚了。”
铭昌惊愕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啊,刚刚我还敬仰你呢,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晓圉立即手指着铭昌说:“嗨、嗨、嗨,我说你这、这人怎么搞的啊,我不爱、爱她是有原因的,比如说她移情别恋了啊。她爱上了别、别的男人呢?”
铭昌突然翻起身说:“你也甭比如说了,就直说吧,她真的爱上了别人?”
晓圉说:“是啊,那、那又能怎么样呢?”
铭昌说:“那就是她的不对了,你对她那么好,她又背叛了你。”
晓圉冷嘲热讽地说:“那倒、倒也不是,关键还、还在她的腿儿,我不会要一、一个残废的她。”
铭昌猛然又躺下,叹口气说:“还是你的不对,你对爱一点都不专一。”
晓圉也平躺下,依然叹口气说:“随、随便你怎么说吧,我睡了。”
铭昌哑然,看他睡去。
第二天。铭昌睡醒来时,晓圉已经走了。
正准备洗脸刷牙,可锴君又打电话告诉铭昌,他昨天也不知为何酒喝多了,醉得一蹋糊涂,并且一进门就全吐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又问铭昌:“你昨晚没事儿吧?吐了吗?”
铭昌说自己有一点儿头痛,并没有呕吐。
锴君还对铭昌说:“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两三个人不会是我的对手,昨天喝醉的原因可能是见到你后过于兴奋。”
铭昌不知道说什么好,锴君又大声说:“你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醉了?”
铭昌说:“与酒没关系,再说我也喝得不多。昨天我的朋友走了,我只是感到心里难受而已。”
锴君又说:“朋友走了他还会来,如果你很痛苦,过来到我这儿,咱俩找个地方再喝几瓶怎么样?”
铭昌没有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铭昌多少感觉有一些失落,其实铭昌和晓圉在北京时关系密切,这次和他外出才有了小小的磨擦,并且是在思想上,这种隔阂并非偶然。
随着年龄的增长,晓圉的确愈来愈个性化,对人生观、价值观持有不同的思想理念,他非常自信,也很现实,有时也刚愎自用;这正是他的缺点,也是优点,所以,他进步很快,令常人无法理解,虽然他已经取得很多成绩,但他的步履总是迈得很艰难,有时候深感万般脆弱和孤立无援。其实他的基础很浅薄,但他不愿接受这一事实,也不愿听人劝说,更不愿别人说他的无能。他在挣扎,在疯狂地积累自己的资本,他想让社会认可他,让人们崇拜他,他想征服这个世界。有时候铭昌非常钦佩他,也为他着想,但铭昌的一片好心总被他当作驴肝肺,也许因为自己的渺小,晓圉总是对自己不屑一顾。他不啻蔑视铭昌,甚至形容铭昌是“电风扇”,但他那里知晓,吹冷风的人,并非用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