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下了“北郊”的别墅,是个五间卧室、两个半浴室、两个车库并带游泳池的大房子。我让马牧帮忙参与装修设计。我没有告诉他那是我们的新家。
那天我们一起在房子里看,马牧告诉我许多地方是他的建议。
“你这个在美国的朋友可真有钱,光装修就花了好几十万!”他对我说。
“你觉得好吗?”我问。
“挺不错的!我喜欢它的整体结构,有些北欧的建筑风格。”
“要是我说这是我们的房子,你喜不喜欢?”我神秘地,有点激动地看着他问。
他先看着我,然后环顾四周:“我-操!……”已是吃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第一次在新家做爱是在浴室里。那是个晚上,马牧半躺在椭圆形浴缸内洗澡,我****着上身,穿着睡裤,正对着镜子看我的胡子是否又长出来了。
“你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岁。”马牧一边打量我一边说。
我不无自豪地笑了一下。为此我每天至少做两个小时运动,而且注意饮食。
“这个学期带我们实习的是个新来的研究生,还不到三十岁,就有啤酒肚了。”他接着说。
“你看得还挺细,怎么着,有“意思”啊?”我斜眼瞧他。
“他真是对我格外好!”他象是一本正经地说。
我转过脸,瞪着他,看着他放在浴缸边上的胳膊,慢慢凑过去,猛的用力一口咬住他的胳膊。他先笑着警惕地看我,当我动嘴的一霎那,他比我反应更快,右手激起一股水柱,直冲我脸上来,就象小时候的打水仗。我顿时满头满身都是肥皂水,他看着哈哈的乐。我松开咬住他的嘴,奋不顾身地跳进浴缸,骑在他身上,并抓住他的两只胳膊,开始在他脸上、身上乱咬。他一直不停地哈哈大笑……咬够了,笑够了,我看着他:
“我们不可能结婚……可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你明白吗?”我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还是那样笑,并点头。
“你后悔认识我吗?”我又问。这是个我一直怀疑的问题。
他笑看着我,摇摇头:“不后悔!”他说得很轻松。
但愿这是真心话吧!我想。
我很冲动,开始摸他水中异常光滑的肌肤,闻着他脸上特有的味道。我将嘴贴到他湿润滚烫的唇上……我搂住他的腰,将他微微托起,吻他露出水面的部分。我将浴缸中的水全部放掉,弄他宽宽的肩膀,厚实的前胸,扁平的小腹……我用嘴弄他的那个,然后整个放到口中……
“嗯……嗯……”他发出愉快的呻吟,然后为我自慰……我们再一次到达爱的巅峰。
那是我们一段最安逸、平静的日子。马牧将要面临着毕业,几乎没有课。他说他正做毕业设计,而且还可以赚钱。我每星期会去几次公司,生意都挺顺手,我正计划投资搞一个实业,那是我没有涉及过的领域,我很有兴趣。
那时我甚至想过我会和马牧一直这样好下去,那就是我感情的归宿。我从来不去想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是否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同,因为我有钱,我可以巧妙地回避并控制这一切。
我不知道两个男同志是否有可能终生厮守,但有人说他们最多好不过一年,我不能赞同,因为我曾和一个马牧非常愉快的生活了将近四年。或许正因为日子过得太愉快、太平静了,痛苦也就悄然而至……
如果我的记忆力没发生太大错失的话,事情应该说是起源于五年前暮春的那个正午。阳光当然是很好的。春日正午的阳光下,暖风和煦着,一对青年男女走在通往郊野的公路上,这就很可能会出现某种诗意的东西。我想,那男的还是称他为马牧吧。女的呢?你看让她叫柳林好么?是的,柳林自然是挽着马牧的胳膊的,而马牧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揽住柳林的细腰。原因很简单,他的两只手现在正被另外一种东西占据着,那就是尤瑟纳尔的一本书:《熔炼》。马牧一边用那双像农夫一样粗壮的手抚摸着它,一边摇晃着显得有点硕大的头颅,自言自语说,想不到这种地方会有一本尤瑟纳尔的书等着我,想不到呀。
马牧说的这种地方,就是他们刚刚走出来的那个郊区小书店。就在这个门庭冷落雇员忙着打瞌睡的杂货铺一般的小书店里,马牧发现了安卧在玻璃柜舍里的《熔炼》,看上去它的模样早已是灰尘满面了。马牧不由分说把它打捞出来的时候,又是心疼,又是欣喜。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吧。已经离开小书店很远了,马牧还在传香措玉一样,抚摸着那法国老女人历时四十年生出来的爱子:《熔炼》。他像一个唠唠叨叨的老人那样感叹着,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呀。这时候,小鸟依人样的柳林接过来他的感叹,说,想不到?想不到的事情多了。马牧像是怔了一下,点了点他的大头说,是的。两年前,或者一年前,甚至半年前,你想到我们会相遇,会一起走到这里来么?柳林歪着个调皮样的脑袋问道。
马牧毫不犹豫地说,这个我当然不会想到的。接下来柳林又追问道,一年后,或者两年、三年后,我们会怎么样,你能想得出来么?马牧沉吟了片刻,诚恳地摇了摇头。那么,“许多年之后……”呢?面对柳林这个带有戏剧味道的问题,马牧止住了脚步。眼看马牧就要掉入思索的陷阱,柳林就拉了他一把,机灵地转移了话题说,怎么样马牧,不虚此行吧。马牧似乎还没从那陷阱拔出腿来,懵懵懂懂地应答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此行之前,他们就读的大学里正在举办运动会。柳林不太喜欢这种大轰大嗡的群众运动,就向马牧建议说,趁此机会咱们出去玩玩儿好么?马牧笑道,正合孤意,你说咱们去哪儿吧。太远了我可是支付不起费用呀。柳林说,我想妈妈啦,她近一段时间身体不好,你陪我去看看她好么?马牧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于是,他们一同来到了柳林生活到十七岁的这个小小山城。这天一大早,柳林带着马牧到她读过书的中学缅怀了一番,尔后又到坐落在半山坡上的紫藤公园转悠了半晌。现在他们正信步走向郊外。
忽然,柳林像诗朗诵那样莫名其妙地念白道,等我篮里的种籽都播撒/等我将迷路的野蜂送回家/等我阅读一扇扇明亮或黯淡的窗口/与明亮或黯淡的灵魂说完话……马牧倾听着这些诗句的同时,信手翻开了那本《熔炼》,吟味起书上开头的那句话:亨利-马克西米利安?利格尔走一程,歇一程,朝着巴黎的方向赶路。而我和她是沿着这个小城郊外的一路葱郁,一直向北漫步。春日午后的郊野公路上,车马行人稀少,两旁的麦地,菜蔬,野花们竞相弥散着淡淡的馨香。马牧禁不住敞开嗓门喊起了家乡戏,我这走过了一洼又一洼,洼洼地里的好庄稼。才刚畅抒了这么两句充满乡土气息的咏叹调,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一样哑然失声了。哦,原来是不远处河边上星罗棋布的小白花摄住了他的目光。他敢肯定,那是自己曾经十分熟悉的一种小花儿,只是这些年不多见它了。马牧心里骤然一动,扯了扯身旁的柳林,说,我们过去看看那些小花儿吧。柳林笑着说,想不到你这个男人,居然如此小资情调呢。马牧笑笑不作任何解释。
站在一顶顶像聚伞样的洁白的,桔黄的小花面前,神情已经有些严肃的马牧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一向认识许多花草的柳林躬腰观察了一阵,很不甘心地摇了摇头。那我告诉你吧,这是——草莓花。哦,是么,这就是草莓么?对,这就是草莓,在我的家乡那边,人们喜欢种植草莓。不过,这儿的是野草莓。哦,说真的,草莓花可算不上太好看,可草莓果实在是太好吃了。你也喜欢吃草莓么?那当然啦,你瞧,现在我嘴里直想流酸水呢。那么,等过一段时间草莓上市了,我一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草莓。好哇!终于有人给我买草莓吃了。柳林的眼角甚至有些潮湿了。就是在这个时候,马牧说出了那句话的。望着满眼的草莓花,马牧沉吟了一会儿,说,柳林,将来我要写一篇叫做“草莓河”的小说。柳林回头打量了他一眼,说,为什么,写什么呢?马牧说,这,我现在还不知道。总之,是想讲一个与草莓有关的故事。是么?是的,这有点东施效颦的味道。当年,托尔斯泰因为来到一株牛蒡花,就写出了那个不朽的小说《哈吉穆特》。马牧当然明白,他远远地,远远地不能与托翁相提并论,对于后者,他除了顶礼膜拜之外,再也无话可说,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哦,我的草莓河。马牧心事活茫地慨叹了一声。是的,我想现在你应该相当清楚了,在某种意义上说,马牧这个人物就是我,他代表着我的某些部分,至少他跟我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你知道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出规在我的小说之中。至于我是谁呢?天哪,我可不想用这种简单得不值得一提,复杂得解释不清的问题来折磨自己。那么,柳林这个人物可以是你么?
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了。见多识广这句话我不敢说,但我还是认识一些人,知道一些事情的。比如,我接触过的那些女性,我知道她们都是喜欢吃草莓这种浆果的。其实,大多数女性在这一点上没什么两样。只要在草莓上市的季节里,你留心观察一下便可得以确认。围着鲜嫩欲滴的草莓摊,一边尝鲜一边挑拣的,绝大部分都是女性,这种情景令你想到草莓果这种浆果天然就是女人的食物。当然,也不排除有个别男人或精心或粗枝大叶地买上一堆草莓,但那十有八九是为他的女人或女儿效劳的。这些个事情我全知道。另外,我还知道一些关于草莓的知识。你知道么,我亲爱的朋友?
草莓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属蔷薇科,生长姿态呈平卧丛状,高度约三十厘米,草莓的色泽鲜艳,果实柔软多汁,香味浓郁,甜酸可口,营养丰富,实为一种不可多得的高档水果。如此看来,人们尤其是女人喜欢吃草莓这种浆果,是很有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