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久地从窗口凝视着那条街:天空是灰蒙蒙的冷色调,丽水将街两旁的阔叶树冲刷得格外绿,街道上的枯叶、纸屑打蕾旋儿顺着积水向下水道流去。街上空空的,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走过,溅起一阵阵水花,街道随即便又恢复了静寂。林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窗外,似乎想从街道上找到些什么。屋内,桌上摆着一大摞书,收音机也正播放着欢快的旋聿。林却压根儿没有去听,脑中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不曾息,又似乎什么都在脑里翻腾。墙上斜挂着一把吉他。一只壁冲“嘀嗒”“嘀嗒”地绕着圈子,定时发出一声吓人的“叮当”声。
门被妈妈推开了,林没有回头,依然怔怔地望着窗外。
妈妈蹑手蹑脚地走到林的身后,用手触摸了一下林的前预,冰凉冰凉的。林“啊呀”一声闪开了,妈妈看见林一脸恐具,神情活像是大白天见了什么怪物似的。
“林,你怎么了?”妈妈不解地问。
“没……没有……没什么。”林支支吾吾,一脸苍白,躲习着妈妈的目光。
“病了吗?你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妈妈走上前,关切地莫摸林的脸。
“我没有病!”林突然高声嚷道,走到书桌旁拿起了书。“这孩子,神经兮兮的!看书吧!临近考试了。”妈妈抱怨着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唉……”林长叹了口气,他扔下手中的书,是小仲马的《茶花女》,又走到窗前:街上依旧一个人影也没有。林失魂落魄地取下墙上的吉他,那吉他是暗红色的,红棉牌子。
林轻轻拨动了琴弦,“铮”地一声,一种忧伤低沉的音调泻了出来。林摇了摇头,伴着吉他的清音唱了起来:
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却总是牵不到你的手为什么在我孤独彷徨的时候找不到解释的理由为什么在我痛苦压抑的时候找不到逃避的借口。
爸爸不知何时来到林的房间,他翻了翻林摆在书桌上的《茶花女》,表情十分不悦: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弹这玩意?”爸爸拿过了林手中的吉他,对林说道。
“爸,我已经复习过了。”林不情愿地转过身。
“给,爸爸出差回来,特地给你带了一套《数学疑难解析》,100多块呢,拿去看吧!”爸爸递给林厚厚的一套精装书。
“那几本《习题解析精华》我还没有看完呢。”林表情淡淡地说。
“离考试只有两个多月了,你还看这些书?”爸爸拿起《茶花女》,一脸的不高兴。
“我,我只想调节一下脑子,并且,这本书也不错啊!它可以提高我的文化修养,对我的写作也有……”
“写作,写作!你以为写作可以当饭吃?”爸爸粗暴地打断了林的话,声音提高了几分贝。
“爸,可我还是发表了文章嘛。瞧!我的一篇文章还得了140元稿酬呢!”林从书堆里翻出一本刊有他的文章的杂志,递给爸爸,他以为爸爸会不再生气。
“你以为发表了几篇文章就可以当作家,是不是?”爸爸一把夺过杂志。
“《心中的偶像》,我还以为写的是什么呢?小小年纪就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真是不务正业!”爸爸有些生气了。
“文章是可以虚构的嘛!”林不服气地顶嘴,一脸的委屈。
“你,你小子还嘴硬!”爸爸“啪”地给了林一巴掌。
“我……”林捂着火辣辣的脸,想再说些什么,可他看了看爸爸那威严、喷火的眼睛,便住了嘴。
爸爸的确生气了,脸涨得红红的,嘴角抽动着,额上青筋直跳,模样怪吓人的。
林耷拉着脑袋,把吉他重新挂在墙上,坐在书桌旁拿起了书本。
“看书吧!临近考试了。”爸爸缓和了口气,叮嘱着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林用书捂住脸,一头栽倒在床上,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恍惚中,林似乎看见一个人影在向他走来。那身影好熟悉:披肩的长发,粉红色的连衣裙,一双眼睛幽幽的,含着忧郁,含着哀怨…… 那是一个雨后。
林怀揣着l40元的稿酬单,和好友春一同向邮局走去。
林的文章终于发表了,题目是《心中的偶像》。林写的是班中的学习委员,她叫燕,聪明伶俐的一只小燕子,功课特棒,文笔也不错,是林心中的“才女”。林从心底喜欢她,并常常在功课和文章上同燕暗暗较劲。
林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和燕相处的日子,他的感觉特别好,学习起来也特别轻松。林花了一个月功夫爬格子,写出了大作《心中的偶像》。可林未曾料到,这笔稿酬会有这么多,让他足足有了一种“小富翁”的感觉。
“林子,这笔稿酬,咋个花法啊?”从邮局取款出来,春挽住林的肩膀,一脸诡秘的笑。
“走吧!上饭馆撮一顿,我请客。”林爽快地说道,
他第一次拿到这么一大笔属于自己的钱,心中豪气顿生。
“好!够哥们。”春给了林当胸一拳,两人在大街上肩并肩地走着,心中无比地快乐与惬意。
街上没有行人,枯叶和纸屑打着旋儿顺着积水向低处流去,路两旁的树给雨水淋得发亮。两人踩着水花,欢快地唱着: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却总是牵不到你的手。
为什么在我孤独彷徨的时候找不到解释的理由林和春两人唱着、笑着,雨水溅湿了衣裤。“这雨还蛮有情调的!”春笑道。
“对,雨水冲刷了城市的喧嚣与浮躁,洗去了城市的肮脏与污浊……”林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附和着,若有所思。
“大哥……大哥哥……”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和春转过身,他俩同时呆住了:是一个美丽、俊俏的少女!披肩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脑后,粉红色的连衣裙,圆脸蛋,背着个小旅行包。年龄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一副清纯的学生模样。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流露出茫然、慌乱的神色。手中却紧紧抱着一把暗红色的吉他。
“你……你要干什么?”春抓紧林的手臂,问道。
“大哥哥,你们能买下这把吉他吗?”那少女声音怯怯的,脸涨得通红,很难为情的样子。
“你卖吉他干吗”林走上前,好奇地问道。他觉得面前的少女好可怜。
“我想……我想换点钱回家,我没有路费了。”少女声音小得像蚊子。
“你家在哪里?”林一脸的困惑。
“我是红旗中学的学生。学校里功课太重,父母对我要求很严,上次我考试只得了班上的第五名,被父母打了一顿,我就负气离家出走,准备四处去流浪……”少女红着脸,认真地说道。她不时地望望林的脸,似乎想从林的脸色中获得认同和理解。
“你会弹吉他吗?”林从那少女手中接过吉他,拨了拨琴弦:“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却总是牵不到你的手“我不太会,”那少女突然流下了眼泪,“但我很想弹一手好吉他,可父母不让我弹,说是不务正业,会耽误学习。”“你需要多少钱?”林看着那少女哭红的眼,突然之间觉得豪气干云,他想扮演一回“英雄救美女”,体现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这把吉他卖50元吧!我需要路费,我……我还一天没有吃饭了……”那少女望着林的眼,低声说道。
“50元?”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家伙!这可是一把正宗红棉牌子的新吉他啊!市场上售价起码200元。
林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有140元人民币。是刚从邮局取出来的,崭新的一叠钱,那可是他自己许多个戍晚爬格子辛苦挣来的啊!
“林子!”春一把拉过林,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可不要发善心啊!现在的骗子会装得很。我看八成是一个马路天使在施展她的骗技,要不为何才卖50元钱?”“我……春,这个女孩不像骗子,她可能急需钱。”林说道。
“得了吧!骗子的额头上又不会写着字。你上的当还少吗?
还记得那一个拉二胡的少年吗?”春不以为然。
林想起了那次被一个拉二胡的少年骗了的经历。也是以卖二胡为名,轻而易举就骗去了他60元钱。后来才知道那少年是一个小偷,二胡是偷来的。林还因为有“销赃”之嫌,被公安局调查过呢!
“你不会弹吉他,还带着干啥?”林突然警觉地问道,声音也生硬了许多。
“我喜欢吉他,因为它很有贵族气,青春浪漫,所以我愿意带着它。我还在自学吉他弹奏呢!”那少女拨动了一下琴弦,“铮”的一响,林的心也似乎被震动了。
“走吧!林子。”春不耐烦地拉着林的手,“我们还要去喝酒庆贺呢!”
“大哥哥,我真的是学生,我没有路费回家去……”那少女的眼圈又红了。
“走!别q除香惜玉了。现在的骗子形形色色,像演员一样,你可别再上当了。走!喝酒去!”春不由分说拉着林的手就走。他担心时间一长林会买下那把吉他,他知道林是一个生性豪爽、乐于助人的人。
“我……”林还想说些什么,可春硬是强行把他给拉走了。
“大哥哥……”远远的,林分明地看到那少女的眼睛幽幽的,含着忧郁,含着哀怨。又是一个雨后。
林独自一人守在书房里看书。爸爸买的辅导书厚厚的,让林看得脑袋发胀,可林还是强迫自己看下去。
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爸爸、妈妈就像如临大敌一般,着给林找各种《习题精华》、《疑难解析》,买各种“脑黄金”、“健脑液”,真恨不得让林把所有补脑子的东西都喝下去,再把所有的辅导资料装进脑子里。
林放下手中的辅导书,揉了揉发酸的双眼,拿起一本名着看了起来。林很懂得学习方法,注重调节自己的脑子。他刚刚演算了一个单元的解析几何题,神经绷得紧紧的,脑子一片混乱。小仲马的《茶花女》写得很精妙,林很快就被书中的情节所迷,脑子也慢慢清醒起来。
倏地,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冲了进来,林被骇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茶花女》也滑落在地上。
原来是春,他大汗淋漓,一脸的恐慌,手里紧握着一份报纸。
“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的,可吓我一跳。”林问道。“是真的……那个女孩是真的!”春扬了扬手中的报纸,有些语无伦次。
“什么是真的?”林莫名其妙,他一把抓过报纸,映入眼帘的是一则醒目的报道《馄饨老板乘人之危花季少女投河自尽》,林急忙读了下去。
原来他们上次碰见的那位少女真的是名学生,因考试没有达到父母的要求而被父母责打了一顿,少女便负气离家出走,身上钱财用尽。馄饨老板乘人之危,欲占少女便宜,少女誓死不从,后投河自尽。报道上附的一幅照片让林触目惊心:那少女的尸体被警方打捞起,头发凌乱地披在身上,脸色乌紫,面目狰狞。依旧是一身粉红色的连衣裙,僵硬的手里还紧紧抱着那把暗红色的吉他。
林“啊”的一声惨叫,报纸从手中滑落在地。他疯了似的扑上前,紧紧抓住春的衣襟,使劲推搡着:“都是你,都是你干的好事啊!”林声嘶力竭。
“我……我以为她是个骗子,我也是为你好啊!”春面色惨白,一脸的失魂落魄,有气无力地说道。
“唉!”林痛呼一声,一头栽倒在床上。他的眼前仿佛又闪现出那双少女的眼睛,幽幽的,含着忧郁、含着哀怨。
林流泪了,他痛恨自己的残忍和自私,因为他的过失酿成了花季少女惨死的悲剧。若不是他的多疑和自私,那位花季少女怎会遭此厄运,横遭摧残呢?若自己当初买下她的吉他,资助她回家,那她一定还是好好地活着…… 那少女至死都怀抱心爱的吉他,是包含着对生命的眷恋和不舍啊!那少女对吉他的钟爱多像自己对文学的痴迷,虽然父母极力反对。可自己还是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弃对文学的追求与热爱啊!可自己竞无端地猜疑那少女手中的吉他……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点理解与信任?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点热情与关怀,少一点冷漠与自私…… 林痴痴地想着,他痛心疾首,禁不住泪流满面。
“林子,你怎么了?”春走上前,摸摸林的额头,他知道林是一个性情坚韧的人,轻易不会掉眼泪,可今天…… “你走开,我不要再看到你!是你扼杀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是你残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啊……”林疯了一样地吼叫着,似一头发怒的雄狮。他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狂怒地将书扔得满地都是。
春惊呆了,他从没有看到过好友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看到林充血的眼中分明燃烧着火焰,似乎要打破什么,撕裂什么。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懊悔得痛哭流涕。
屋子里一片灰暗。
许久,林一脸悲伤,拉起春:“走!无论如何也要找回那把暗红色的吉他……”
“林子,你病了吗?”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到了林的床前。她看见儿子用书捂着脸,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不,我有点儿疲倦!”林慌忙坐起身,用手捂住额头,
背对着妈妈。
“你的脸色不对劲啊!考试就要到了,身体可要保护好啊!”妈妈关切地说道,“给,这是补脑子的,你把它喝了。”
胡莉娟
同桌
初——,他和她是同桌,日子过得很平淡,阳光明媚。运动会前夕,l500米长跑迟迟无人报名,女孩偶然开了一句玩笑:
“你为什么不去呢?”
男孩长得并不强壮,这一点女孩心里很清楚,但不知为什么,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去,我去。”男孩一脸真诚,一脸坚定。女孩摇了摇头。
于是,长长的跑道上,便有了男孩矫健的身影,而女孩依然摇了摇头…… “砰——”激烈的角逐开始了,十多位男儿起跑了。女孩站在服务台上,有时也漫不经心地向跑道上望一眼,隐隐的,似乎在期盼着什么。究竟是什么呢?女孩自己也说不清楚。天气不错,万里无云,秋高气爽,如同她的心情一般。猛然间,女孩发现男孩用手捂着肚子,艰难地向前迈步,每一步仿佛都使他的身体颤动。女孩的心缩紧了,眼睛一直定格在男孩的身上,心中默默地念道:停下来吧,这并不意味着失败……同学们激情的“加油”声声声入耳。女孩想起了什么,跑到跑道旁,对着仍在坚持的男孩大声喊:“加油,加油……”
男孩跑到了终点,虽然,不是第一名。
他走到她的面前,脸仍然是蜡黄蜡黄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谢谢,我说过,我会坚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