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蔡府是宋朝右相蔡京的府邸,是一座路人皆知的宅子。每个活在京都的人都无法忽视这座宅子的存在,它坐落在西城路,正对着东城路的睿王府,这是蔡京的高明,他谦虚隐忍的态度将宅子落在方位感不是那么强烈的西边,这样来掩饰他不可一世的野心。
然而,从小被父皇宋神宗宠坏的十一子,如今皇上的亲弟弟睿王却不懂得如此的谦让,直直坐落在皇族的东南方位,紧靠着坐北朝南的皇城。如此的巧妙的方位安排彰显着他的特殊。
睿王如今被御赐为睿亲王,地位更加非同一般。在皇朝多股势力交杂的情况下,年轻的睿亲王利用自己的手腕,也可以在这个波云诡谲的皇朝站稳脚跟。更想不到的是他本人却是一副遗世独立的仙骨风姿,浮夸自我向往自由的性格,也惹来许多非议。
那天的夜晚,在这个繁花似锦的都城小巷,浑身是伤的沃若,在地上活动了脚踝手腕几下,仍是疼痛不已,无法动弹。这与在大漠做工的时候不同,却与那日从雪山回来极其的相似,她挣扎了几下,实在还是动弹不得,不得不放弃歇息。
夜色如梦披星戴月袭来,慢慢吞没了繁华的夜市,街上拥挤的人流渐渐散去,那些霓虹般的饰物渐渐消失,小红楼的灯笼慢慢隐灭。许久许久,还能听见街上细微的走路声和打更的声音,沃若实在没有力气去喊救命,呆呆的望着天空。
不知多久后,两声铜板脆亮“叮叮”的敲到青石板的声音惊醒了平躺在地板上的沃若,沃若用尽全力支撑起来,看到一个矮胖的身影起身欲走,沃若用尽力气,愤怒地对着黑影喊道:“喂喂喂,我不是乞丐!”
那人影停顿了,身影微胖矮小,因为夜色太黑实在是瞧不清面容。他望了望地上的人,走到沃若身边半蹲下,道:“呵呵,我再给予你十个,你不是乞丐,你不是乞丐与我说无用,要对自己说。”说罢,又放下十个铜板。
虽说看不清人影,但是由于身材和说话的语气,沃若不难辨认出他就是白日里“有间茶馆”的说评书人。沃若一想开口,口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说不出什么话,只直直的摆手表示“不要不要”。那说书人见状晓得这人是有硬骨,巧妙的说道:“好吧怕了你,今儿算是借给你的,如果有骨气,今后十倍换了便是。”
说罢他便起身欲走,走起数步,就听见漆黑甬道里传来嘶哑的女声,那是沃若挤出牙缝里的话飘来:“不会很久的,我会还的,就依今日之诺言还!”
那人停顿了一下,轻抿一笑,继续抬腿离开了巷口。
确实没有理由再颓废了,沃若再扶着墙强行让自己动一动,将地上叠放的十二个铜板收入怀里。支撑着青石板,用身体靠着墙边一步一挪的站起来,抿了抿出血的嘴唇,用力伸展一下脖颈,睁眼向上看,才发现天已翻白肚皮。
原来已经这么早了,自己昨日大抵是在青石板上睡了一夜。活动了一下关节,大抵是自己还年轻,受点伤睡一觉好的快一些。这样下去不行,她心里盘算着,身上的伤不大要紧,可是口腔已经出血,大抵是有内伤的,先去看下大夫要紧……或者要不?先慰劳下五脏庙?
如此想是如此想吧,她瞧了瞧自己手上捏紧的钱币,现在钱币有限了,再也不是一串串摆放,而是一个个摊放在手掌心。现在得作现在的计划,看来必须寻亲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杂乱的想着,最后扶着墙走出了甬道。
夜晚夜夜笙歌的小红楼在日光的承托下,完全没了夜里的抚媚,没有点红灯笼,也没有了门口的花簇和女子,俨然变成了一座普通的阁楼。其实沃若现在还无法了解,小红楼在京都的地位,它不止是女子表演舞技的地方,它有着更深层的作用,所以在现在的沃若眼里的小红楼是如此的平凡、普通。
天刚蒙蒙亮的早晨,汴京的京城萧条冷清不已,偶尔有几辆马车驶过,街道倒是比晚上宽广很多,夜晚的街道拥挤的骑马都很难,别说飞驰马车了。
沃若用手摸了摸散落的头发和布满泥渍的衣衫,唉,毁了一件好衣服。她随便用双手捡拾捡拾了下自己。走在路边,许多早晨分布在街边,腾腾的热情飘扬,睡了一夜的沃若早就饿的不行了,闻着香味更是觉得饿意袭来。为了节约钱币,她忍痛买了两个馒头,顺便向店家打听打听蔡府的消息,一路询问,终于辗转了几个街角寻到了这个远离闹市的蔡府。
京都的蔡府,这座在京城里有着些许地位的房子,沃若第一眼瞧着的时候其实真的不以为然。它青瓦绿墙,整体透出一股朴素之气,说句不客气的话更是其貌不扬的外观。顺着高高的绿墙走去,依仗着几棵大树下,黑灰的正门敞开着,两边均有家丁守护,肃然透着一种庄严之感。
沃若一路走过去,来到树下将未啃完的馒头揣在怀里,她想来是轻巧,还挺容易找到的。娘亲说过,父亲就是蔡京,字元长,问了京都许多人,他们都说就是这家了。
看着敞开的门后那扇隔着的石屏风,那里面便是住着自己的父亲了,他肯定也很思念自己,见到自己回来肯定也是欢迎开心的。于是她大大方方的走上那悬着蔡府大扁的大门走去。
没成想刚踏上阶梯,就被门口几个看门家丁给拦了下来,他们细细打量了下沃若那落魄乞丐般的行装,大喊道:“去去去,蔡府也是你这种人能进的。”
沃若见状仍礼貌的说道:“两位小哥,麻烦你们通知下府内管事者,吾乃蔡相爷亲生女儿是也。”说罢摆着架子,一想回到家了,一副洋洋自得模样。
两位家丁听着狐疑的打量着她的装束,沃若豆芽般的身材,男子般的打扮,他们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道:“小子,少在这糊口乱作,不然大爷要好好招呼你了!”
沃若见他们喊小子,估计是误会了,连忙跟他们解释,可是他们只是玩笑般的不听不应,还“去去去”的连声轰她走。
沃若实在招架不住,转了转眼灵机一动,无奈的转身走了几步,突然返身一个箭步想直冲门内,心中想着这次定能成的计划。结果在快要跨上门槛那一刻被那该死的家丁给拦了个正着,抓了出来,沃若扑腾着自己的小手臂,“哇哇”一顿胡乱的大声乱喊,自己喊的什么也不知道,一时错乱了手脚。
那两个家丁怕她扰了里面的清净,毫不客气的将沃若甩出门外,砸得她嗷嗷直叫。沃若揉着受伤的屁股,抬眼一看,门内走出一个貌若四旬的男子,看其还算精致的打扮在这个府应有点地位,那守门家丁俯身示意,道:“蔡管家,此女子谎称自己是蔡相爷的女儿,非要闯门不可,被我们拦下。您看如何处理?”
那也姓蔡的管家上下打量了扶腰站起的沃若,一身粗布面料的男装行头,矮小瘦弱的身板,手臂全是淤青,衣服上还都是各种鞋印和污垢,整个一灰头土脸的形象。听到家丁如此说她谎报身份,她倒是满肚子委屈了,直反驳道:“我才没有谎称呢,我真真是相爷的女儿!我娘叫风闽之!”
管家听到此名字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据按老爷的吩咐,已有九年没听到过此名字了,但也明了这个名字的含义,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决断的道:“你且等会子,待我去通报一声。”
另两人见管家突然如此客气起来,各自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家丁又细细的打量起这个不起眼的沃若来,见他们细细看着,沃若轻哼了他们一声,便扭头不让他们继续看。
过了好一会子,院内庭院深深,管家进去后竟听不到丝毫声响,外面的日头已慢慢升上了云层,不禁让沃若打了个寒颤,大约是刚到了卯时时分了①。
这时管家才风尘仆仆的从门内走出来,带着一脸的怒气,不由分说的指着沃若便道:“你等休得来捣乱,相爷府从未有过什么外来子,纵你凭白胡诌,快快将这乞丐赶走,别脏了相爷府的门庭!”
这脸一变当时让沃若吃惊不已,不知管家在那深深的院内发生的什么。沃若刚想辩驳,便被前来的家丁驱赶,接着管家又道:“汝等再发现有此等事情,就送去县衙府处理!哼!”便挥袖而入。
沃若这会算是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了,她望了望那块金字黑底的牌匾,抽了抽鼻头,徘徊过三后走向对面的街区,心里揣着委屈,想起雪山上娘的千般好,眼泪止不住的就往外面冒,这是怎么回事,娘亲让我寻爹,还不知我爹在何处……
想着想着,眼泪模糊了视线,便再也走不动了,寻了个街边老槐树便倚树而坐,沃若不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像极了一名刚入行的乞丐。
越想越不对,沃若想起那蔡管家听到娘亲名字的时候,明明迟疑了一下,如今前后脸色不一,必有隐情才对。越想越是无助的她倔强的将手握拳,将食指狠狠地咬在嘴里,不让抽泣的声音流露在外,不知不觉的食指边便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可以却完全不及她内心的那份委屈给她带来的伤害大。
南方的天总是亮的特别早,尤其是足以划破天际日光,只要是射透了云层,别显得特别的刺眼。
一缕阳光直直的照射在沃若栖息的树边,仿佛冬日里一双温暖的手环抱着沃若,给予着安稳,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沉浸的悲伤的沃若却完全感受不到这温暖的日光,
她哭着哭着,心里狠狠发着誓——不可妥协,一定要完成娘的遗愿!
注:①卯时:按现代计时法是早上五点至七点的时段,此句刚到卯时,是指早上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