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应该是统领天空的君王,其威猛和剽悍,使它无愧于百鸟之王的美誉,但是同人类相比,鹰只能屈尊于弱者的行列。我始终相信,那么多鹰的销声匿迹,绝不是自然消亡的结果,而是与人类的伤害有关。鹰不可能主动退出天空的大舞台,那种鹰击长空的壮怀、激烈,那种邀游云海的翩翩舞姿,早已成为鹰的生命和血脉的一部分。
2001年7月12日下午,墨西哥恰帕斯州立大学体育馆内座无虚席,人们屏息聆听着萨克斯独奏——《峡谷里的鹰》,悠扬的一曲演奏完毕,观众席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演奏者是一位黑头发的小伙子,他微笑着向人们致谢,站起身时一条裤管却是空的……然而,在惊奇之余却没有人知道在他身上发生的一个真实的、关于一只墨西哥黑鹰的感人故事……
1999年,内森·科力亚还在恰帕斯州立大学念法律专业二年级,他身高1.94米,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后卫,教练非常赞许他在篮球上的天赋;而开朗热情的性格也使他身边不乏追求者和朋友。当时与内森热恋的女孩叫罗娜,是一个美丽的混血金发女郎。内森一直以为,他会这样在阳光下度过快乐的大学时光,但是1999年3月19日的那个深夜,内森的命运突然被完全改写了。
那一天正是周末,内森和罗娜在一间酒吧玩到深夜两点多钟,将罗娜送到家后他才开车回家。兴奋之中车开得很快,当他看到街角拐弯处正在倒车的大邮车时,一切都来不及了。刺耳的刹车声中,他只感到腿上一阵撕裂的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内森从昏迷中醒来时,下半身隐隐作痛。事实上,由于右腿伤得太厉害,医生已经为他做了截肢手术。
两个月后,内森出院了,少了齐膝以下的右腿,多了一副拐杖。他不愿拄着拐杖出门,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里,满脑子想的就是永远不能再打篮球了。而罗娜从出事到现在一次也没来看望过他,内森清楚这代表了什么。内森的意志一天天消沉下去,他想到了死。
6月24日清晨,内森偷偷走出家门,搭上了去厄里蒂斯风景区的专线车。厄里蒂斯山脉是恰帕斯州的游览胜地,更以墨西哥黑鹰的故乡著称。
内森站在悬崖边,看着几只黑鹰展开硕大的羽翼,依赖强劲的气流浮在半空。拐杖一动,几粒石子咕噜噜滚下山去,许久才传来落地的声音,他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在死的边缘,内森犹豫了,这时他突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内森心中一动,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在脚下约摸五六米处,一只雏鹰被夹在岩缝里,在雏鹰上方不远处,是一只墨西哥鹰的巢穴,这小家伙极有可能是在巢里练习扑棱翅膀时跌下去的。如果没有人去救它,它要么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要么就是夹在这里活活冻死饿死。看着雏鹰苦苦挣扎叫唤,内森终于决定先抛开自杀的念头,救了这小东西再说,他扔掉拐杖,吃力地向山崖下爬去。当他好不容易来到那条岩缝处,内森的手肘和膝盖已经磨得血肉模糊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挨近雏鹰,它立即狠狠啄了内森一口,他一惊一疼,差点滚下山去,但最终还是一把抓住了它。
终于,内森抱着雏鹰气喘吁吁回到了崖顶。它看起来才出生不到一个月,左边的翅膀奇怪地折着,一定伤得不轻。
内森带着雏鹰回到家中,兽医说,这只墨西哥黑鹰折断了翅膀,极有可能活不下去。纵使侥幸活了下来,也是一只不能飞的鹰,永远不能回到野外独立生活。送走医生,内森使劲盯着雏鹰,暗暗叹了口气: “和我一样的可怜虫!”他给鹰取了名字叫“阿克多”,在玛雅语里是“荣耀的鹰”的意思,然后,内森在院子里为它搭了一个巢,“但愿你能活下来……”
两个月后,阿克多不仅活下来,而且长大了。
就是它的左翅,总是半张着,既收不拢也无法完全展开。当它倨傲地蹲在巢顶时,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可悲的缺憾:断翅的鹰。
阿克多是个高傲的家伙,除了内森,谁喂东西都不吃。它一点也不为断翅而沮丧,每天在草坪上扑棱翅膀,摆出跃跃欲飞的架势,偶尔也能蹿起几英尺高。
内森的母亲开始为他的下一季度开学作准备了,可是内森对于再回学校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每天就站在窗前看阿克多扑打翅膀。觉得自己也和阿克多一样,断了翊膀,再怎么努力想飞起来,也只是徒劳。
9月的一个晴朗的傍晚,内森突然听见外面母亲大声叫喊着,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拄了拐杖出来。只见母亲满脸惊喜地望着屋顶,原来阿克多竟然站在屋顶上!它是怎么上去的?阿克多看见内森,兴奋地长鸣一声,拍拍翅膀就从屋顶上“飞”下来——滑翔了一段时间,但落地时还是扑通一声闷响,摔得似乎不轻。内森目睹着这一切,先是惊奇,然后是怜悯,最后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
然而阿克多一点也不气馁,它站起来,用力拍打着翅膀再次蹿到栅栏上,又跃上树冠,最后猛一振翅跳上屋顶,准备开始它的第二轮飞行练习。又是重重地一摔,阿克多用翅膀支撑着站起来,抖抖羽毛,又接着准备第三轮的飞行……不知为什么,内森的眼眶慢慢湿润了,而母亲则拍了拍内森的肩:“瞧,它很努力!”
内森在妈妈的鼓励下,又回到了学校,决定重新开始。然而当内森看到四肢健全的人在球场上奔跑追逐,看到罗娜挽着新男友走过校园,心里非常难受。更难受的是他受不了人们古怪而怜悯的目光,受不了同学们用一种夸张的同情语调在背后议论他的断腿,受不了连上卫生间都有傻瓜自以为好心地走过来:“我来扶你吧!”
看到这一切他心烦意乱。从此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敏感易怒,每个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一直到11月的一个周末,内森推开院门,却不见阿克多那熟悉的身影,它不在院子里,也不在屋顶上。他慌了神,一只飞不起来的鹰,会跑到哪里去呢?就在此时,头顶突然传来了鹰的长啸声,内森一抬头,就看见蔚蓝的天空中,那只熟悉的黑鹰以一种独特的姿势翱翔着,它无比惬意地享受着迎风展翅的快乐……那是阿克多!医生断言不可能飞起来的鹰!它飞了,虽然半空中的它总是向左歪斜。刹那间,他的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撞击,他突然彻悟了……
阿克多在院子上空盘旋了几圈,轻轻着陆了,它在内森面前得意地挺了挺胸。它真的长大了,乌黑发亮的羽翼更加丰满,原来孱弱瘦小的身子也长成了60厘米的块头。尤其是它已经有了鹰的眼神,犀利的目光也隐隐透着王者的威仪。
就是那一次,内森真正感悟到了生命中的一些重要意义,从此,内森彻底改变了自己生活的态度,他要向大家证明:虽然少了半条腿,但内森还是内森!他做到了。
而那只给了内森神秘启示的黑鹰也愈飞愈高,愈飞愈远了。它不再留恋院中的小巢,有谁听说过一只墨西哥黑鹰会被人豢养在庭院里呢?
但阿克多依然会偶尔盘旋在小城的上空,有时是一个星期,有时会让内森等上一个月……它成了那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黑鹰的飞翔让他明白:飞翔的路上,尽管是含泪的风景,但最重要的是敢于振翅高飞,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