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很美好的不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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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礼物

不知怎么回事,最近班里的一部分男同学迷上了双杠,晚自习课间,他们经常结伴,到操场上洒洒汗,较量一番。

不爱运动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那双杠在何处,也无法领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乐趣。

晚自习下课,外面黑压压的,比起操场上两眼一抹黑,我更喜欢留在座位上,作作习题。

这天晚上,第二节晚自习开始的铃声刚响起,教室外一波男同学涌了进来,嘈杂热闹。正在沉思于眼前这道题目的我,被突然掉到桌子上的一串儿东西吓了一跳。

我下意识地抬头,发现满头大汗回到座位上的班长正冲我笑。

“这个好像挺好玩儿的!”班长冲我说。

我再仔细看去,两个四五厘米长,椭圆型的东西,看样子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呵呵,不知道。就在双杠旁边。”班长回答。

“你看,里面是这样的!”坐回我旁边的刘月涛饶有兴致地掰开一颗,里面一丝丝白花花的絮,每丝尖端还有一颗圆周形的小豆。就这么个小小的壳,里面却有这么多丝丝独立的种子,拎出来几丝摆在桌上,灯光的折射下反着银光,挺漂亮的。

我突发奇想,“如果把它们做成贴画,点缀成孔雀的羽毛,一定很漂亮!”

两人啧啧点头,班长还说下次帮我再摘些。

不过,看到一颗里面就这么多,应该是够了,就没再麻烦他。

可几天后,我改变了主意,没把剩下的完整的那颗再拨开,而是放在笔袋里,时不时地瞅瞅。一想到这是他送我的,我就怎么也不舍得打开了,甚至还怕它干掉自己崩开,于是特意用扎头发的皮绳,将它牢牢捆紧。

这天周六下午,因临近期中考试,一些同学没有回家休假,而是留在学校复习,我也在其中,班长和刘月涛也在。

有两位同学坐在第一排,一直小声聊着。我抬眼看,他们是在摆弄一只小乌龟,小小的,挺可爱。

看身旁两位,静静地认真地做着习题,我没好意思再看热闹,也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书本上。

过了不知多久,有一位同学凑到那两个摆弄小乌龟的同学那里,好像说了一些小乌龟的坏话。从只言片语中理解,就是总摆弄这小家伙,会有什么细菌啊,传染病什么的,吓的那两个同学嘀咕几句,带着小乌龟走出了教室。

这一切,引起了我的注意,并为小乌龟的命运担心起来。

等他们回来,又有说有笑的聊着,而他们手上的那个小家伙却不见踪影。

我越想越担心,一种莫名的使命感责任心给我力量。我站起来,走近他们,问,“那只小乌龟呢?”

两人见很少说话的我主动提问,先是一愣,而后回答,“哦,那东西有传染病的,扔了。”

“啊?扔了?扔哪儿去了?”

两人有些诧异,边说边指引我走到教室外走廊的窗边,指着窗外的草丛说,“扔那里了。”

我霎时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儿,同时有些伤心。没多久,在几位同学好奇的注视下,我跃过低矮的窗,跳进那片草丛,寻找那个小生命。

有同学问我,“你干嘛?是在找乌龟吗?”

我站起身回应,“是。不管怎么样,那总归是条小生命,就算不要了,也该找个合适的地方放生啊!丢在这里,这里的草都洒了药,它早晚会没命的!”

一旁的同学们听了,安静未语。还有几个也跳过来,弯下腰,帮我找。没多久,刘月涛也参与了进来,还时不时地安慰我,说它一定还活着,只是不知道爬哪儿去了。我听着,被同学们关注着,帮着忙活,心里很暖。

就在大家满怀信心和爱心,仔细搜寻的时候。突然,一个清亮的冷冷的声音飘进耳朵,“你在干嘛?”

我下意识地直起腰,抬头看,发现班长在窗内,一双眼正盯着我,发问。

我立马回应,“在找乌龟,就是刚才被扔的那只。”

本以为热心的他也会加入进来帮忙,至少会被我的爱心感染到。而没想到,他一副冷面孔,立在原处,声音很大地训斥,“就快期中考试了,你有时间找乌龟,不知道多花点儿时间在学习上吗?等考不好,哭有什么用?”

我顿时像是被一大盆冰水浇个透心儿凉,牙咬的紧紧的,一语不发,从窗外跳回来。

接着,我直奔座位,一路上,虽眼睛瞪得老大,但什么也看不清,只是为了避免眼里一汪东西兜不住滑出来。

耳边听到细碎的埋怨声,譬如“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女生…”“这能耽误多少时间?”这类的同情我而指责他的话。只是这其中,未听到他任何回应。

来到座位,我支出僵硬的手胡乱地收拾了几本书。离位前,瞥见那个躺在桌上最显眼位置的被捆得紧紧的植物种子。我拾起,攥在手里。然后踢开旁边的椅子,向室外走,经过的人都小声安慰或劝解,我却一句也听不进。

走出教室,虽未直视,但我知道他还站在原处,我的前方。我大步向前,目不斜视,很快与他擦肩而过。

走出教学楼,朝宿舍方向,一段路,我不知有没有倒过气,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呼作响,手心攥的很紧,刺痛的感觉令我想到了手心里的那颗种子。

我摊开手掌,用手指粗鲁地扯断那一圈又一圈的头绳,任它将我的手指崩的一道道红。没有了束缚的壳,被我一个用力碎开,里面的种子四处逃逸,迎着我疾步带来的风,在我身后,如雪片般,白花花一片。

没想到这么小的一颗,里面的种子却这么多,甩了几下,还是大片大片的飞出,这似乎太过显眼,现在的我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尤其是教室走廊窗外的这段路,他或许在看我的荒唐。我干脆将那颗还在向外飘飞雪白翅膀的壳扔在地上,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打开锁,推开门,关上门,扔下书,我站在床前,呜呜痛哭。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呆呆地坐在床边,头痛无泪。收拾上几件衣服,一本书没带,回家去。

回到家,趁妈妈还没发现,洗了脸,抹去痕迹。晚饭吃的不多,最喜欢的快乐大本营也没看,早早上床睡觉。

本以为早已哭干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又把枕头湿成一片。

第二天,无心学习,在妈妈的建议下去剪头发。

理发师问我要怎么剪,我说剪短点,脑中一时间响起梁咏琪的那首老歌-《短发》,“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岔。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一寸,一寸,在挣扎…”

以至于在我的指导下,头发一短再短,细碎地散落一地。

住校生必须参加周日晚自习,这是学校的规定。天色渐渐暗下,在妈妈的催促下,我极不情愿地背上书包,回学校。

晚自习开始的时间临近,教学楼昏暗的走廊里已没几个人影,走过一个个教室的门,里面传出熟悉的嘈杂热闹,时不时还能听见狼嚎般的歌声。

瞥过走廊的窗玻璃,看到自己的模样,怎么头发这么短?好怪!想想昨天的惨淡收场,如今这样出现,会不会有些人会乱想,议论我是因为挨骂而断青丝?唉,好后悔把头发搞成这样,如今怎么这么别扭。

走到我们班教室门口,我莫名犹豫,刚往里走,头探进去,又紧张地缩回来。

眼看晚自习就要开始了,总不能不进去吧?纠结半天,我还是硬着头皮快步走了进去,低着头,不闻不问,直到座位。

刚坐下,眼睛的余光发现他猛地从自己座位上弹起,一下坐到我旁边。与此同时,我立马站起,拎起杯子,走出座位,大步向门外奔。我想我是瞬间领悟了他的用意,却根本不想给他机会。

打完水回教室,自习铃声正好响起,同学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晚自习。

自此以后,他再没有主动坐过来,早上的操场和晚自习,我们也都是错过的。

我对他的气就这样无声地被消磨,直到开始后悔那日的不给机会。

细想想令我气了这么多天的那几句,他本不用说的,谁又会没事找事得罪人?他的动机是什么?他的初衷是好是坏?冷静下来,内疚。

或许那天我扬长而去,他也为此受了不少冷言冷语吧。或许也有人因我的不懂事不领情,为他不值。

元旦假期,连着双休日,盼了那么久,这说没也就没了。晚上就得回学校了,妈妈焦急地准备着晚饭,一边催促我快点收拾要带回学校的东西。

衣服,书本,水果…零零碎碎的一堆东西,摊满整张沙发。

眼看时间越发紧了,我还不紧不慢地边看电视,边往包里收拾。妈妈发现,气得冲我吼,“都几点了,还不快点儿!把电视关啦!”

我不情愿地撅着嘴走近电视,刚要关,电视屏幕里的一个身影引起了我的关注。

“这不是…”我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

“我市低保户王世祥,曾是一名普通的矿工,在一次矿难中重伤,高位截瘫,双腿虽幸运保住,却再没有行走的能力。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只能靠妻子的小菜摊艰难度日。不过,令夫妻俩欣慰的是两个儿子都很懂事。尤其是大儿子-王金,自小学时父亲受伤,失去劳动能力后,他就主动支撑起这个家,放学及假期就帮母亲卖菜,做饭,劈材,分担家务。即使这样,王金也不误学业,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我市重点高中,同时因其出色的学习成绩和成熟懂事有担当,被同学们选为一班之长…”

从没听他提起过,也从没有同学提起过,只看他平时总是咧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灿烂,只是知道他平时一向节俭,周末必定有一天是要回家的…

原来,他比我知道的,想象中的更厉害!

回到学校,一部分同学已经在教室里。由于串桌,已在我斜后方的他,把自己裹在去年那件已经褪了色的灰色棉服里,帽子扣在头上,边缘杂乱的长毛快把他的脸掩没了。

有同学开玩笑说他这样子活像一头大棕熊,他咧开嘴露出白牙冲同学们笑,完全不像那则新闻里倍受生活磨难的人。

我,莫名的心酸。

第二节自习课快开始了,好动的男同学们终于告别了操场回归教室。

“啪!”

突然,一个东西又冷不防地掉在我桌上,仔细了看,又是那不知名的种子。我抬起头睁大眼,班长正两排白牙咧嘴对我笑,“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儿还有,可惜只有一颗啦!”

我鼻子不知怎的,突然酸酸的,捡起那颗种子,再抬头强装自然,微笑回应,“谢谢!”

他笑得更灿烂,一句“不谢”后,跳回了自己座位。

这一节自习课,我无心学习,手里摆弄着那颗种子,眼睛盯着它发呆,脑子里像是上演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励志大戏,他俨然成为了这场大戏里的男神,而我就是抬头仰望他的粉丝。

第二天起,我的作息表恢复正常。那个熟悉的操场和操场上熟悉的他,还有晚自习留到最后的一对儿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