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知道他的心狠手辣。除了那些黑暗势力以外,麦金蒂还是一个政府高级官员、市议会议员、路政长官,这是那些流氓地痞为了在他手下得到庇护,才把他选进政府去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社会公益事业没人管理,乃至声名狼藉;对查账人大加贿赂,让账目蒙混过关;正派的市民对他们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都又恨又怕,个个噤若寒蝉。就这样,年复一年,首领麦金蒂佩戴的钻石别针变得愈来愈炫人眼目,他胸前晃动的金表链也越来越重,他在镇上开的酒馆也愈来愈大,几乎占据了市场一侧。
麦克莫多推开了酒馆那时髦的店门,走到人群中。酒馆里人声鼎沸,雾气腾腾,酒气冲天,灯火通明,四面墙上巨大而光耀炫目的镜子使大厅看起来更加宽敞且耀眼夺目。一些穿短袖衬衫的侍者忙得不可开交,为那些站在宽阔的金属柜台旁的游民懒汉调配饮料。在酒店另一头的柜台旁,倚着一个身材高大、健硕无比的人。他的嘴上斜斜地叼着一支雪茄,这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麦金蒂。他黝黑的脸上长满了胡子,一头浓黑凌乱的长发直披到衣领上。他的肤色像意大利人一样黝黑,他的双眼黑得吓人,傲慢地斜视着,看起来极具危险性。他的体形匀称,相貌堂堂,直率爽朗,而这一切与他伪装出来的快乐诚恳的样子极为吻合。即使他说话很粗鲁,人们也会说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真诚坦率的人。只有当他那双阴沉而残忍的乌黑眼睛对准一个人时,才会使对方畏缩成一团,让你感到你面对的是一个危险的人,他的内心深处隐藏着胆量、狡诈和危险,而这些足以使人致命。
麦克莫多仔细地打量了麦金蒂,像往常一样,他满不在乎,胆气逼人地挤上前去,推开那一小撮在他周围极尽谄媚之能事的人——他们附和他说着平淡至极的笑话,捧腹大笑。年轻的来客一双威武的灰色眼睛透过眼镜无所畏惧地注视着那双闪着严厉与冷酷的乌黑双眸。“喂,年轻人。我不记得你是谁了。”“我是新来的,麦金蒂先生。”“你难道没有称呼一位绅士高贵头衔的习惯吗?”“他是参议员麦金蒂先生,年轻人。”人群中一个声音说道。“很抱歉,参议员。我初来此地,不太懂规矩,可是有人要我来见你。”
“瞧,你要见的人就在这儿。在你看来,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哦,现在下结论还早。但愿你的心胸能像你的身体一样宏伟,你的灵魂能像你看上去一样善良,那么我就别无他求了。”麦克莫多说道。“哎呀,你竟有一个爱尔兰人的巧舌,”这个酒馆的主人大声说道,不明白自己是在迁就来客的无礼放肆,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那你认为我的外表很不错了。”“当然。”麦克莫多说道。“有人让你来见我?”“是的。”“谁?”“是维尔米萨三百四十一分会的斯坎伦兄弟。参议员先生,我祝你健康,并为我们的友谊而干杯。”麦克莫多翘起小拇指拿起一杯酒,把它举到嘴边,一饮而尽。麦金蒂盯着麦克莫多,浓黑的双眉扬起来。
“噢,倒像那么回事,是吗?”麦金蒂说道,“我还需要更细密的考查,你叫……”“麦克莫多。”“麦克莫多先生,我们绝不轻信别人对我们说的话,也并不草率收人,你还没有过关。请随我到酒吧间后面去一下。”两人走进一间四周摆满酒桶的小房间。麦金蒂小心地关上门,坐在酒桶上,沉思着咬着雪茄,一双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对方,默默地坐了两分钟。
麦克莫多微笑着任他审视,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捻着他的褐色小胡子。麦金蒂突然弯下腰,抽出一支样式吓人的手枪。“喂,我的伙计,”麦金蒂说道,“除非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否则你就别跟我耍花样。”
麦克莫多郑重其事地回答说:“作为一位自由人分会的身主以这种方式招待一位外来的弟兄,似乎不太礼貌。”
“喂,我正想让你证明自己的身份呢,”麦金蒂说道,“如果你证明不了,那就别怪我了。你在哪里入会的?”
“芝加哥第二十九分会。”
“什么时候?”
“一八七二年六月二十四日。”
“谁是身主?”
“詹姆斯·H·斯特科。”
“你们地区的议长是谁?”
“巴塞洛谬·威尔逊。”
“嗬!看来你比较能言善辩。你在那儿做什么?”
“像你一样,做工,只不过是件不起眼的差事。”
“你回答得倒挺快啊。”
“我总是对答如流的。”
“不知你办事是否也一样快?”
“认识我的人都晓得我有这个能耐。”
“好,不久就会让你大显身手的。对于此地分会的情况,你听到了什么吗?”
“我听说它广结天下好汉。”
“你说的不错,麦克莫多先生。你为什么离开芝加哥呢?”
“对不起,这事不便告诉你。”
麦金蒂睁大眼睛,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无礼过,不由感到新鲜有趣,问道:“你为什么不愿告诉我呢?”
“因为弟兄们对自己人不说谎。”
“那么这事一定是不可告人的了。”
“也可以这么说。”
“喂,先生,你不认为作为一个身主,就能接受一个不肯说出自己底细的人人会吧。”
麦克莫多现出犹豫的样子,然后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剪下来的旧报纸,说道:“你会替我保密吗?”
“你要是再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就给你几记耳光。”麦金蒂发火地说。“请不要生气,参议员先生,”麦克莫多和顺地说道,“我应当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明白我必须万分小心。好,我知道在你手下十分安全。请看这剪报吧。”
麦金蒂大略地浏览了一下这份报道:一八七四年一月上旬,在芝加哥市场街雷克酒店,一个叫乔纳斯·平托的被人杀害。
“你做的?”麦金蒂把剪报还回去,问道。麦克莫多点点头。“为什么?”“我帮助山姆大叔私铸金币。虽然我造的金币成色不太好,可也不错,而且成本很低。这个叫平托的人帮我推销伪币……”“做什么?”“啊,就是说让伪币流通使用。后来他说要告密,也许他确实告过密,我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他,就逃到这煤矿区来了。”“为什么逃来这里呢?”“因为我听说杀人犯在此地是不太引人注目的。”
麦金蒂笑道:“你以为有这么多的罪名会让你在这里受到欢迎吗?”“差不多。”麦克莫多答道。“好,看来你很有前途。喂,你还能铸伪币吗?”麦克莫多从衣袋里掏出六个金币来,说道:“你认为这个怎么样?”“让我见识一下吧!”麦金蒂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把金币举到灯前细看,“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不错,我看你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弟兄。麦克莫多朋友,为了求得自保,我们当中必须得有几名狠角色,如果我们没有反抗能力,那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好,我会和大家共同进退的。”“我看你很有胆量。即使我刚才拿手枪对着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胆怯退缩。”“那时危险的并不是我。”“那么,是谁呢?”“是你。”麦克莫多露出他粗呢上装口袋里一把张开机头的手枪,说道,“它一直在瞄准你。我不认为开起枪来我会吃亏。”麦金蒂先是满脸通红,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他说道,“多年没见像你这样可怕而具有挑战性的家伙了。我想你一定会成为分会的光荣……喂,你来干什么?我想单独和这位先生谈五分钟。为什么你非要打扰我们呢?”酒吧间的侍者惶恐地站在那里,报告说:“很抱歉,参议员先生。不过特德·鲍德温先生说他一定要见你。”
实际上已用不着侍者通报了,因为这个人凶恶的面孔已紧随侍者之后出现在门口。他一把推出侍者,关上门。“看来,”他怒视了麦克莫多一眼,说道,“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是不是?参议员先生,关于这个人,我有话对你说。”“那就当着我的面说吧。”麦克莫多大声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怎么说,是我自己的事。”“啧,啧!”麦金蒂从酒桶上跳下来说道,“这绝对不行。鲍德温,我们不能以这种方式去待一名新兄弟。伸出你的手来,朋友,和他讲和吧。”“不可能!”鲍德温暴怒地说道。“假如他认为我得罪了他,我可以和他决斗,”麦克莫多说道,“采取何种方式随他选择。嗯,参议员先生,你是身主,就请你公断吧。”“怎么回事?”“因为一个年轻姑娘,我认为她有选择情人的自由。”
“她怎么敢这样!”鲍德温叫道。“既然要选的是我们分会里的两个弟兄,我认为她可以这样做。”首领说道。“啊,这就是你的公断,是不是?”“对,是这样,特德·鲍德温,”麦金蒂凶恶地盯着他说道,“你认为有什么不对吗?”“你竟然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而抛弃一个五年来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不会永远是身主的,杰克·麦金蒂,老天有眼,下一次再选举时”。
麦金蒂突然如饿虎扑食一般把他推到一只酒桶上去,一只手掐住鲍德温的脖子。要不是麦克莫多阻拦,盛怒之下的麦金蒂准会把鲍德温扼死的。“慢着,参议员先生!看在上帝份上,请手下留情!”麦克莫多把他拉住。麦金蒂松开手,死里逃生的鲍德温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坐在他刚才撞着的酒桶上。“特德·鲍德温,你满意了吧,这么多天来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麦金蒂气呼呼地喘着,大声叫道,“也许你认为能取我而代之,但只要我还是这里的首领,我绝不允许有人公然违抗我的公断。”“我并没有违抗你啊。”鲍德温用手抚摸着咽喉,咕咕哝哝地说道。
“好,那么,”麦金蒂变成很高兴的样子,高声说道,“大家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说完他从架子上取下一瓶香槟酒来,打开瓶塞。“那么,”麦金蒂把酒倒满三只高脚杯,继续道,“让我们为了友谊而干杯吧。今后,你们要清楚,我们是朋友,不能再心存介蒂。现在,我的好朋友,特德·鲍德温,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你还生气吗?”
“阴云依然存在。”“不久阳光会驱散阴云的。”“我发誓,但愿如此。”他们饮了酒。麦金蒂得意地搓着双手高声喊道:“现在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你们以后都要遵守分会纪律。鲍德温兄弟,会中严格的规章,我想你是清楚的;麦克莫多兄弟,如果你不想倒霉,就千万别自找麻烦。”“我保证,我不会主动去找麻烦的,”麦克莫多把手向鲍德温伸过去,说道,“我会主动和人争吵,吵过就忘掉;因为我们爱尔兰人比较容易冲动,但过去的事情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在麦金蒂凶狠目光的逼视下,鲍德温只好和麦克莫多敷衍地握握手。可是,他那心不甘情不愿的面容显然说明:麦克莫多刚才说的话,并未使他感动。麦金蒂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唉!这些女人!”麦金蒂大声说道,“要是我们的两个弟兄之间总这样夹着一个女人,那就该倒霉了。好,这既然不能由一个身主来做决定,就由那个姑娘去选择吧。我想上帝也会这么做的。咳,没有这些女人我们的麻烦就已经够多的了。好吧,麦克莫多兄弟,你可以加入第三百四十一分会。与其他分会不同的是,我们有自己的规章制度。星期六晚上我们会召开一次会议,如果你来参加,你就可以与我们共享维尔米萨山谷的一切权利!”
三、维尔米萨三百四十一分会
这天晚上发生了那一连串的事件,到了第二天,麦克莫多便从雅各布·塞夫特老人家里搬到镇子尽头处寡妇麦克娜·玛拉家中去住。他搬来后不久,他最早结识的朋友斯坎伦也搬到了维尔米萨,于是两人便住在了一起。这里没有别的房客,女房东是一个很随和的爱尔兰老妇人,一点儿都不过问他们的事。所以他们的说话、行动都很自由,这对于心怀隐私的人而言真是再好不过了。
塞夫特对麦克莫多挺不错,他高兴的时候,就请麦克莫多到他家吃饭,所以麦克莫多和伊蒂的来往并没有中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来往得反而比往常更亲密而频繁了。
麦克莫多觉得他的新居很安全,便在卧室中开始铸起伪币来,并同意在绝对保密的条件下,允许分会中的一些弟兄们前来观看。在每个弟兄离开时,口袋里都装上一些伪币,这些伪币铸造得十分精致,当真币使用简直是毫不困难,而且绝无危险。麦克莫多有了这件绝技,却还要屈身去做工,这在他的会友看来实在是难以理解。麦克莫多告诉每一个问他的人说,如果他没有一个表面上的工作,警察一定会怀疑他的。一个警察确实已经盯上了麦克莫多,但巧合的是,这并没给这个不幸的小伙子带来一丝危险,反而使他名声大振。自从那天找到麦金蒂挑明身份以后,麦克莫多几乎每晚都到他的酒馆去,和一些“哥儿们”喝酒聊天。这是对那些出没此地的一伙危险人物的尊称。麦克莫多刚毅果敢的性格和无所顾忌的作风,在全体弟兄中早已深得人心。有一次,麦克莫多在酒吧间的一场“自由式”拳击赛中轻松地打败了对手,武力上的胜利在这些粗野之辈中是最被看重和敬佩的。然而,另一件小事使麦克莫多在众人中更加提高了声望。
一天晚上,人们正在欢呼畅饮,一个人突然推门而入。他身穿一套朴素的蓝制服,头戴一顶煤铁矿警察的尖顶帽子。矿区内不断发生有组织的暴行,而普通警察可以说是束手无策,铁路局和矿主们便招募人员组成煤铁矿警察这一特别机构,用以补充普通警察的不足。这个警察的出现,使场面霎时安静下来,人们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在美国各州,警察和罪犯之间的关系是很特殊的,因此,麦金蒂站在柜台后面,坦然自若地望着这个混在人群中的警察。
“今晚天气真冷,来点纯威士忌酒。”警察说道,“参议员先生,我们以前没见过面吧?”“你是新来的队长吗?”麦金蒂问道。“不错,我治安之余是来拜访你的,希望您和其他首领能协助我们来共同维护本镇治安。我的名字叫马文,是煤铁矿警察队长。”
“我们这里很好,不用你们来维持,马文队长。”麦金蒂冷冷地说道,“我们镇上有自己的警察,用不着什么进口货。你们这些被资本家雇来的爪牙,除了用手中的武器来对付老百姓以外,还有什么能耐呢?”“好,好,我们不争论这个,”警官和气地说道,“看来我们的看法是不能统一起来了,那只好各行其路,各负其责了。”他喝完了酒,转身要走,忽然眼光落到杰克·麦克莫多的脸上,麦克莫多正站在近处怒视着他。
“噢,看哪!”马文队长上下打量了麦克莫多一番,大声喊道,“这里有一个老相识。”麦克莫多走过他身旁,说道:“我这一生可没有幸和任何一个可恶的警察做过朋友。”“相识并不一定是朋友,”警察队长咧嘴笑着,“你是芝加哥的杰克·麦克莫多,一点也不错,不要抵赖。”麦克莫多耸了耸肩膀。
“我用不着抵赖,”麦克莫多说道,“我为我的名字感到骄傲和自豪!”“不管怎样,你干了些好事!”“你是什么意思?”麦克莫多握紧拳头,怒吼道。“不,不,杰克,你不要冲动。我到这该死的煤矿以前,是芝加哥的一个警官,对于芝加哥的恶棍无赖,我是再熟悉不过了。”麦克莫多把脸沉下来,喝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是芝加哥警察总署的马文!”
“正是我。我还没有忘记那里乔纳斯·平托被枪杀的事。”“我并没有杀他。”“你没有吗?难道证据还不够确凿吗?好,那人一死对你可大有好处,不然,你早就因铸造和使用伪币罪被捕入狱了。得了,这些事既然只是你知我知的,就让它们过去吧,这已经不是我份内的事了,也许是我多嘴了。只要他们找不到对你不利的证据,芝加哥又会向你敞开怀抱了。”
“我在哪儿都会过得很好。”“喂,我透露消息给你,你虽不一定要谢我,但也不必像一条怒不可遏的狗一样。”“好,我真感谢你的好意。”麦克莫多有点嘲讽地说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人,我就不声张出去,”警察队长说道,“可是,上帝作证,如果你再不安分守己,我就不敢保证了!祝你晚安,也祝你晚安,参议员先生。”马文离开了酒吧间。这事不久就使麦克莫多成了当地的英雄,因为人们对麦克莫多在芝加哥的过去早就十分好奇了。麦克莫多平常对人们的询问总是一笑置之,好像怕人家硬给自己加上伟大的英名似的。可是现在人们的猜测被证实了。更多的无业游民围着这位“英雄”,并亲切地同他握手。从此以后,麦克莫多更加无所顾忌了。他似乎千杯不醉,可是,有一晚要不是斯坎伦搀扶他回家,这位颇负盛誉的英雄就只好在酒吧间里过夜了。
星期六晚上,麦克莫多被介绍入会。他以为自己是芝加哥的老会员,可以不需任何仪式就直接入会。但在维尔米萨,每一个申请入会的人都要经过一个十分有特点的特殊仪式。集会是在工会楼里一间专供举行此种仪式的宽大房间里进行的,维尔米萨有六十多个人聚集在这里。由于山谷中和山谷两边都有它们的分会,所以只来了部分会员。这些人员是流通的,每当要干什么为非作歹的勾当时,就会由当地的生面孔去做。至少有五百名会员散布在整个煤矿区。
在空旷的会议室里,人们围坐在一张长桌旁。旁边另一张桌子上摆满了酒瓶子和玻璃杯,早已引得一些会员垂涎欲滴了。坐在首席的麦金蒂蓬乱的黑发上戴着一顶平顶黑绒帽,脖子上围着一条主教举行仪式用的圣带,看上去,他仿佛是一个主持恶魔仪典的祭司。麦金蒂左右两旁是会中地位较高的人,其中就有生性凶残而面貌俊秀的特德·鲍德温。他们每个人都戴着表明其身份职位的绶带或者是徽章。余下的都是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青年,对于长者的命令,他们必须竭尽全力无任何条件地去执行。长者中许多人从面貌上可以看出是些生性凶残、无法无天的人。不过他们中也有些普通的成员看起来是那么热情和坦荡,任何人都难以想像,他们竟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他们道德败坏到了极点,并以干的坏事为荣,并且异常崇拜那些所谓“干得漂亮”的出名人物。
正是基于这种变态的性格,他们疯狂地去杀害那些与他们无害无关的一些素不相识的人,并把这当做勇敢而又侠义的事情。在事后,他们竞相描述被害人的惨叫声和身体扭曲的形状,并争论是谁打得最致命。开始,在他们安排做坏事时,还有点保密,可是在他们讲这些事时,就肆无忌惮了;因为法律对他们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因为,一是没有一个人敢出面作证控告他们,二是他们有无数随叫随到的假证人,还舍得花大价钱来聘请州内最有才干的律师做辩护人。十年来,他们无所顾忌,为所欲为,但却无一个人被定罪。死酷党人的惟一危险,是来自他们的受害者,因为尽管受害者常常是猝不及防或者是势单力薄,但他们有时为了自卫也会给他们以严厉的打击。
有人警告过麦克莫多,说他即将受到严峻的考验,可是没有人告诉他是什么考验。两个表情庄重的兄弟将他领到外室。与会者嘈杂的讨论声透过隔板墙若有若无地传来。有一两次提到他的名字,麦克莫多知道大家正在讨论他的入会问题。这时,一个斜挎黄绿双色肩带的内部保安走了进来,说道:“身主有令,将他缚住双臂,蒙住双眼后领进去。”
有三个人便脱下麦克莫多的外衣,卷起他右臂的衣袖,用一条绳子迅速地捆住他的双肘,然后又把一顶厚厚的黑帽子扣到他的头上,遮住了麦克莫多的双眼,于是他在黑暗中被引入集会厅。黑暗使麦克莫多觉得万分难耐。他只听到一片沙沙声和周围人们的低语声,接着麦金蒂的声音穿过他双耳上蒙着的东西响了起来:“杰克·麦克莫多,你是自由入会的老会员吗?”麦克莫多点点头。
“你是属于芝加哥第二十九分会吗?”
麦克莫多又点了点头。
“夜晚是令人烦闷的。”对方说道。
“是的,对旅行的异乡人,是不愉快的。”麦克莫多答道。
“阴云密布。”
“对,暴风雨即将来临。”
“众位弟兄们可满意吗?”身主问道。
传来一阵赞同的窃窃低语声。
“兄弟,根据你的暗语和对答,我们知道你确实是一个自己人。”麦金蒂说道,“不过你应该知道在本地,我们有一定的仪式,一定的责任。你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
“你是一个坚定勇敢的人吗?”
“对。”
“那就请你向前迈一大步。”这时,麦克莫多感到有两个尖锐的东西直抵在双目上。这证明,如果他向前迈步,他就有可能双目失明。但麦克莫多依然鼓起勇气坚定地向前大步走去,于是那压在眼上的东西退缩开了,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喝彩声。“他是一个坚定勇敢的人。”那个声音说道,“你能忍受苦痛吗?”“我不会输给别人的。”麦克莫多答道。
“那就试一试!”麦克莫多感觉前臂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痛感,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出声。这种突然的灼痛几乎使他昏厥过去,但他紧咬嘴唇,握紧双手,借以掩盖他的极度痛苦。
“再厉害些我也能忍受。”麦克莫多说道。这使他赢得了一片高声的喝彩。一个初来的人获得如此好评,在这个分会中还是从未有过的。罩在他头上的帽子被摘掉了,大家纷纷过来拍着他的后背向他道喜。他在弟兄们的一片祝贺声中,眨眨眼微笑着站在那里。
“还有最后一句话,麦克莫多兄弟,”麦金蒂说道,“你既已宣誓效忠本会并保守秘密,你就应该清楚,如果违背誓言,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麦克莫多说道。
“那么你在任何情况下,都效忠身主么?”
“我接受。”
“那么我代表维尔米萨三百四十一分会,欢迎你入会,享有本会的特权,参与本会辩论。斯坎伦兄弟,把酒摆在桌上,我们要敬这位名不虚传的兄弟一杯!”有人把外衣拿给麦克莫多,但麦克莫多在穿上外衣以前,看了看仍如针扎般疼痛的右臂。前臂上烙有一个圆圈,里面套个三角形,烙印深而发红,像是烙铁留下的痕迹。他身旁的一两个人卷起了袖子,露出自己的标记。“每个人都有这种标记,”一个人说道,“但很少有人像你这样勇敢地挺过来。”“这并没有什么。”麦克莫多说道,臂上火烧火燎的疼痛仍阵阵袭来。当入会仪式结束,而酒也喝光了以后,开始讨论会中事务。麦克莫多本以为像芝加哥那种场合一样无聊,但越听他越惊奇。
“议事日程的第一件事是,”麦金蒂说道,读一封从默顿县第二百四十九分会身主温德尔处发来的信。他说:
亲爱的先生:
我们邻区勒尔斯特玛斯煤矿的矿主安德烈·雷应该消失。你们该记得去年秋季你们和警察发生纠葛,我们曾派两个弟兄去帮忙的事。请你们派两个得力的人前来,分会司库希金斯负责接待他们,你有他的地址,希金斯会告诉他们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