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索
张承源兄把他从已经出版过的《狂歌·恋曲》(1985)、《绿叶情歌》(1991)、《丝路女神》(1993)、《春天的情愫》(2000)四本诗集作了一番精心遴选,编了一本厚厚实实的自选诗集嘱我为之写序,我犹豫再三后虽然爽然应命,然而由于病体缠身一拖再拖,以致延迟了数月之久,实在感到内疚不已。
在承源创作的几本诗集中,已有张永权兄为他的《狂歌·恋曲》写过序,评价他“无论是生活、思想,还是形式和技巧,都是我们民族的。”还有晓雪兄为他的《丝路女神》写过序,肯定他“比起他的处女诗集《狂歌·恋曲》来,《丝路女神》中的许多诗有了更多诗意的深化和历史的沉思,有了更深挚的激情,更磅礴的气势和更多‘由探询而成熟’的思想。毫无疑问,这是他经过不断求索的辛勤劳动和艰苦历程之后所取得的可喜的进步。”又有张昆华兄为他的《春天的情愫》写过序,称誉他已登上“诗歌创作上的第三台阶”后,指出:“写作时间的纵深与艺术空间的经纬,使我们较全面地看到了张承源把握诗歌的才华。他不是诗坛的‘暴发户’,而是扎扎实实的攀登者,等到一一读过他在岁月长途中用生命写下的诗行,才发觉他又在更高的地方歌唱了。”张永权、晓雪、张昆华诸兄都是著名诗人和作家,他们在详析承源兄诗歌创作过程中得出的论断,显然是公允而精确的。
堆在我案头的这部承源自选诗集,分为卷一:“哨所短笛”;卷二:“春天咏怀”;卷三:“狂歌恋曲”;卷四:“丝路女神”;卷五:“母亲长江”。可谓博而大也,广而阔也。在“哨所短笛”中,他作了一个简要说明,这是“1970年至1978年,我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昆明军区某边防部队服役戍边期间陆续写成,其中有的登在部队的墙报上。1978年8月转业时,有的作了修定,后发表于某些报刊,现选13首。”13首反映边疆哨所生活的诗都充满边疆的泥土气息,显示出戍边军人的豪迈胸怀。其中,我最喜爱《实心竹》:
霜雪的严寒孕育了你的生命,
禁锢的地牢磨砺着你的情操,
闻春之信息春之呼唤,
你硬着头皮拱出嫩苞。
败草荆棘,冲破!
腐尸石板,掀掉!
沐浴着融融春雨,
扎进阳光温馨的怀抱。
不挣脱层层束缚的笋壳,
怎能将凌云壮志高挑?
不挺起胸膛昂起头颅,
怎能将阴风恶雨驱跑?
实心实意苦恋贫瘠的山林,
钢筋铁骨从不躬首哈腰,
昂首投入和熙春风的怀抱,
实心竹,你赋予战士无尽的思考。
这首诗托物言志,立意高远,它耐人玩味,启人寻思。钟嵘在《诗品》中讲“品”诗,我们从中“品”出了诗人的起步就不一般,就具有优质品位的灵根美,它把人一下子就带入一种较高的境界。
生活是诗的土壤,诗是生活的牧歌。承源大学毕业分配到云南入伍到军队十年时间,然后转业在边城当过中学教师,随后调到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文联任常务副主席、州作家协会主席,还兼《孔雀》杂志主编。二十年的边疆生活,滋养哺育了这位诗人,而这位诗人则把热爱生活当作他的天职,从无懈怠地低眉思考着,昂首歌唱着。从1991年调任昆明文学院院长直到退休后的今天,一直在时间长河的流程中飞溅出诗的浪花,漩涡着诗的韵律。
在承源的自选诗集中,好诗琳琅满目,奇光异彩,真是目不暇接,俯拾皆是:
(例一)
勾弯了躯干的穗,
深沉地垂下了头。
既非哀怨青春已逝,
更非喟叹天凉好个秋。
它噙不住颗颗喜泪,
跌进大地母亲的怀头:
播种!快播种!
何必等待春暖花开时候!
——《播》
(例二)
头上插花,
身上着花,
院里栽花,
路上铺花。
姑娘的脸——花开,
情人的话——花下。
泼水节,水花飞洒,
新米节,心花迸发。
祖国是一朵千瓣莲,
傣家是莲上一瓣花。
一个爱花的民族,
在鲜花中长大。
——《花》
(例三)
右边——碧罗雪山
左边——高黎贡山
山像一把大剪子
把进山的路接上又剪断
足下——万仞峭壁
头上——一线青天
雾像一块蒙面布
把眼前的路掀开又裹缠
山一屏,钻透山
水一帘,飞水面
山重水复疑无路
忽见明珠闪江边
啊!边城六库一别十六年
想认又怕认,想唤不敢唤
我把你细细打量上下观看
一忘情扎入你的怀抱间
——《怒江咏叹调》
(例四)
为你的雪源,
化作一珠水滴;
为你的秃山,
化作一片绿叶;
为你的绿叶,
化作一朵美丽;
为你的美丽,
化作一捧泥;
为你的泥土,
默默耕种不息。
你的清澈,
就是我的欢乐;
你的伤痛,
就是我的哭泣;
你的贫瘠,
就是我的忧虑;
你的富裕,
就是我的愉悦;
你的涛声,
就是我的呼吸。
为你的旷远而心跳激动,
是报答你那永恒的哺育;
为你的奔腾而日思夜梦,
是深知你磨难后的壮丽。
可以没有我!
不能没有你!
把一切目光投向你,
把一切思恋凝聚你,
把一切关爱掏给你
母亲长江啊!
——《雪山源》
当我捧读着这些诗的时候,我感到过瘾,我觉得痛快,我老实承认:我醉了!承源刻骨铭心地关注着边疆,关爱着祖国和人民,他义无反顾地扬起情感的风帆,在我们这个宏伟的大时代的潮流中航行,他向往真善美,他追求真善美,他履行真善美,或吟或呼,忽落忽起,亦悲亦喜,有扬有挫,凭着爱的真挚深沉和深沉的光辉明亮,以诗歌作为载体,使自己脚下这块沃土青春永驻,也使诗歌的青春永驻。
其实,岂止这些。承源奉献给人们的正是青春的不断燃烧,体现为自身的存在价值无休无止地进行着拼搏,进行着进取。他诗思飞扬,才情飙升,无论在哪一卷中都有佳构妙作,诸如卷一中的《战士——歌手》、《山泉》;卷二中的《雨滴集》、《思》;卷三中的《狂歌》、《大青树》、《山情》、《德昂山风情》;卷四中的《攀枝花树传奇》、《恐龙化石》、《元谋猿人化石》、《丝路女神》;卷五中的《石鼓》、《乐山大佛》、《都江堰》、《嘉陵江,故乡的江》、《长江母亲》、《秦淮河》、《太湖帆》、《白堤·苏堤》等等,都足以证明他的许多诗都异于别人,也异于自己以往的旧作,这就称得上是创造,乃至是超越性的创造。由此可见,每当他跨上一个新的台阶时便闪出一个新的亮点,无数个新亮点便形成了一道绚丽的彩虹。此外,他还有一些缅怀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诗篇,如《周总理栽的缅桂花树》、《哀国魂——献给少奇同志》、《问天——〈周恩来选集〉出版随感》、《参观朱德故居、纪念馆》、《邓小平祭》和怀念文化名人的诗篇,如《谒鲁迅墓》、《鲁迅像前》、《谒闻一多衣冠家》、《聂耳墓》、《艾思奇故居》、《蔡希陶之灵》等等,也都写得匠心独运,别具一格,情词并茂,俱为精品。
承源博学多才,真诚执着,他不仅写诗,还写散文(已出版《德宏风采》、《情结彩云南》、《长相思在天涯》),报告文学(已出版《丰饶的热土》、《闪烁的星辰》、《追寻创造的人生》)和评论(已出版《竹楼文谈》、《浇花与赏花》),而且主编过著名作家洛汀的遗著和著名老诗人杨正南的诗文著作等20本书,真是一位文学领域的多面手。但是,从本质上说,他是一位真正把握诗的灵性,了悟以人为本元,勇于直面人生,真挚地挖掘自己的灵魂,痴情于艺术的诗人。正如老子所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即能够使自然天成的“道”显示事物的本质。最为可贵的是,他善于把优良的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素养融合起来,写出了数量颇丰而且有血有肉、如波如澜的诗篇,这是十分值得称誉的。在诗苑里,既然出现这样派那样派,同时存在这种体那种体;那么,承源的诗应当说是具有中国气派,并且变换着各种让人喜闻乐见的新国风体。
好啊!路已经走出来了,继续坚持下去吧!我衷心祝愿承源:勇攀高峰,再创辉煌!
2004年秋于昆明北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