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思路已经链接起来,剩下就是去现场求证了,电话居然还没挂掉,“喂,同学,你还在吗?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急忙从思索中抽出头绪,编造一个借口说:“那么请问赵医师的办公室还在吗?我最近失眠,采取了很多办法都没效果,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对我有用的资料。”对方显然是迟疑了一下,说:“现在咱们心理咨询室还有邹医师在,你过来的话可以去找他。”我没多想,先过去再说吧,于是应了一句挂了电话。
心理咨询室离我宿舍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是一幢不知什么年代的三层老楼,进去之后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这是老建筑的通病,我其实还挺喜欢这个味道,记得小时候就是住在这样的老房子里,很怀念。
一楼门厅处的部门简介牌吸引了我的注意,并排悬挂着几个长方形的牌匾,有心理咨询室的简介,还有几位咨询师的简历,中间缺少一个,墙壁的颜色与边上差别明显,肯定是刚取下不久,应该是那个赵狂野医师的吧,心里这样想着,我爬上楼去,刚才看到邹医师的办公室是在三楼。
在走廊的尽头,我终于看到了贴着邹医师名帖的木门,轻轻叩响,里面传来一声干脆的,“请进!”我推门进去,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干瘦的年轻男子从办公桌后起身,向我微微一笑,左手往沙发一挥,说道:
“同学你好,请坐,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我走过去坐下,深提了一口气,磨蹭了几秒钟,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于是就随便张口提了一个挤在嘴边上的问题:
“我想了解一下赵医师的情况。”
听闻此言,邹医师似乎有点惊讶,但是表情转瞬即逝,语气沉痛地说:“很不幸,赵医师上周的时候跳楼自杀了。”
这个我是知道的,于是又问道:
“那请问你知道他的一个病人叫刘晓旭吗?”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年轻的邹医师瞒不住迟疑、惊慌甚至恐惧的表情了,两只手搓在一起,支吾了半天:
“嗯……这个……这位同学的名字我好像听到过。”
我想,看来邹医师肯定知道内幕,于是随口扯了个谎:
“说实话,其实我是刘晓旭的表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考到了同一所学校,我表哥突然去世,我们一家人都接受不了,我知道他生前接受过赵医师的诊疗,所以想来这找一些关于他心里疾病的档案资料,等我回去了也好给他家里的父母一个交代。”
说完,我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有泪涌出,上面的话是假的,但眼泪是真的。邹医师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思考了片刻后,说:
“好吧,赵狂野医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刘晓旭的病例我是学习过的,按照规定这个都是保密的,但是……”邹医师略微停顿后,又说:“你是病人家属,也不该瞒着你,现在我带你过去。”说罢他便起身,手往门口一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与邹医师先后出门后,我们遇上了一名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穿着白大褂,还戴着口罩,一见我就热情的笑着打招呼,“来了啊。”我慌忙点头后与之擦肩而过,虽然声音隔着口罩,我仍然辨认出是刚才接电话的那个姑娘,于是问身边的邹医师:
“刚才那个女的是谁?”
邹医师回答:“那是赵医师的助理,是医学系大三的学生,上半年赵医师太忙了,学校为他聘请了一个兼职的学生。”我听后应了一声,心里在想,作为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方才她有点过于热情了,完全是熟人之间打招呼的语气和神态,难道她原本就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还是一眼喜欢上我了?从眼睛上看,这个姑娘也挺漂亮的嘛,想着想着我发现思路有点歪了,于是匆忙调整心态,跟着邹医师下楼。
赵医师的办公室在二楼的尽头,房间不算宽敞,装修布置却很温馨,光线温和适中,有益于来访学生在一个心理放松的状态下接受治疗或倾诉不快。此时,我也不由自主的感到愉悦,在路上我其实一直很紧张,反复琢磨着邹医师对刘晓旭恐惧的原因,现在突然感觉我实在是多虑了,是思虑太多让我痛苦。
我坐在房间角落一个扶手沙发上,而邹医师就过去赵医师办公桌后的书架上翻找,不一会儿,他抽出三个与之前我见到的一模一样的黑色硬皮笔记本,是刘晓旭前期的诊疗记录,快速的翻了一遍,除去一些专业的内容看不懂外,我对刘晓旭之前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随着阅读的深入,我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额上的汗水也开始集结成颗粒沿着脸颊滑下,刘晓旭的死与明叶竟然有直接关系!刘晓旭在抑郁症初期,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就是最近人人闻风丧胆的连环杀手!
记录写的非常清楚,赵狂野在治疗中通过催眠的方式使得刘晓旭彻底放松,在无意识中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包括杀人经过以及身世,他和我一样是个孤儿,父母也是死于车祸!此时这样相同的身世并没有让我对刘晓旭产生一丝同情,因为我看到了明叶和韩阳子的名字,这个混蛋竟然杀了二十七人!虽然这其中的可信度还需要核实一下,但是我仍然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都是真的,那么刘晓旭曾经抓着时间差迅速地杀掉了两个对我那么重要的人,这个混蛋前几天还在装模作样的给我讲什么校车撞人逃逸、什么农妇儿子复仇记,我攥起拳头用力砸在桌子上,但是却感觉非常无力,不论怎样使劲儿,手都攥不紧,也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邹医师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内容!而且没有报案,那么他肯定跟赵医师是同伙!这些医学变态!为了自己的医学研究,竟然放任一个如此凶残的杀人凶手搞起了血腥屠杀!我迅速地四下查看,邹医师早已不在房间内,我在心中大叫不好,膝盖也酥软打弯,然后就瘫倒在地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后醒过来,天还亮着,还是在这个房间内,只不过是躺在了那个扶手沙发上,不远处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我仔细一看,是邹医师!我怒吼一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上去就冲着面门一脚蹬过去,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明叶的死,韩阳子的死,积郁多日的愤怒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此刻我没有任何理智,一个懦弱的人真正爆发的时候总是没有尺度。
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我停手了,同时感到奇怪,因为这么一阵折腾,邹医师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具死尸动也不动。我伸出手去试探了一下鼻息,竟然没有呼吸!邹医师已经死了!是被我打死的吗?这第一个问题被我小心翼翼的否了,从我开始动手,他就一直没有任何反应,说明他早在我动手前就已经死了。再细细一看,他的嘴唇上下各有一道细密的针脚,邹医师的嘴被很严实的缝住了!仅存的理智阻止我进一步触碰尸体,而是快速地掏出了手机,拨打110,这个破手机自打那天摔散之后就一直有故障,听筒声音很小,话筒传音也是断断续续,在跟警察一阵大呼小叫地勉强说清了状况后,我坐回沙发里,盯着地上的尸体,警察很快就会过来了,天也快要黑了。
望着西坠的太阳,我再一次感到疲倦,不知道邹医师在整个恐怖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也不知道是遭何人灭口,从赵狂野的死,加上现在邹医师的状况,基本可以推断出,凶手已经对同伙下手了,如果刘晓旭真的是那个连环杀人魔,那么他的死会不会是伪造的呢?如果真是伪造,那又是怎样做到的呢?我还想好好研究研究刘晓旭这个人,于是把刘晓旭的诊疗记录本先藏在了二楼洗手间的水箱上,而后又回到赵医师办公室里坐等警察的到来。
同学们看着警车又一次出现在校园里,惊讶的神色和恐慌的议论开始在人群中弥漫,我再次成为了一起凶杀案的第一目击证人,也再一次地被列为了第一嫌疑人,这次我并不冤枉,因为邹医师尸体上还有我打出来的伤痕。
又是漫长的笔录,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竟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天色刚破晓,西北的清冷里我瑟瑟发抖,一晚上的回忆细节让我疲惫不已,特别是警方又对前几起案件的过程加以联系,回想起明叶和韩阳子的死状,还有邹医师嘴唇上悚人的针脚,不停在我脑海里打着转,我需要休息,不论接下来我要面对什么,我都要好好地养足精神,恢复清醒,生死就在一瞬间,也许在死之前我能找到答案,心里这样想着,我走进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热汤面,实在是太冷了。
面刚上来,我提起筷子正要动手,手机响了,这个破手机听筒没声音,铃声却是非常吵,最近刚换的魔兽世界里伊利丹的那句名言:“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恶趣味的我把这段话反复播放作为铃声,这时突然响起,自然是吓了我一跳,四周的人也是愣愣地看着我。
摸起来一看,是班长,通知我说等一下要开会,在西区的401教室,上午九点钟,还特别叮嘱我不要迟到了。我这个人算是彻头彻尾的宅男,逃课也是经常的事情,班级活动很少参加,班长选举的时候我都没去,对于班长来说也只是认识而已,还真不熟悉,可是这时电话里的语气却是非常关注我,反复确认了我还在学校附近,保证了可以准时参会后,班长才放心的挂掉了电话。
挂线后,我一下理解了班长的举动,我这几次出现在凶案现场的事情自从韩阳子死后早就已经传的全校皆知了,而就在刚刚过去的昨天,我又一次被公安带走,哪怕是担心我出事,也会对我的行踪十分关注,特别是如果学校再与公安配合,对我这位嫌疑人加强监视,也是非常合理的,毕竟我的嫌疑还是存在的。第一次被当作嫌疑人的时候,我万分地委屈,而现在我已经能习惯这种误解了,对于这种误解,我甚至开始支持,一是通过对我的调查可以更快更直接的解除我的嫌疑,二是我在接受询问的时候,也能了解到其他死亡案件的一些细节,能听到警方的思路,通过对警方问话的反推断,我初步断定在韩阳子所说的四起杀人案的基础上,加上她本身、刘晓旭和邹医师,还有至少十名受害人,警方非常重视这个案件,但是没有大张旗鼓地展开调查,肯定是怕打草惊蛇吧。
我手中还握有一些重要的证据呢,就是那些刘晓旭的治疗笔记,但是现在我还不想拿出来,因为我觉得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正如我所料,由班主任主持开的是一次稳定学生情绪的安慰会,老班站在讲台边上信誓旦旦地说,要相信学校的治安情况,出现了这些悲剧都是可以避免的云云,措辞非常谨慎,目光躲躲闪闪的多次瞄向我,在最后,班主任宣布了学校的几条临时规定,其中就包括每日的行动报告,由班长每天下午五点汇总并报告给他。
在开会的过程中我一直是神游的,一碗热汤面暖和的很幸福,整夜未眠的我此刻难以抵挡睡意,思绪混乱,上下眼皮不停打架,还好班主任的话比往常少了许多,半个小时左右就散会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宿舍爬上床,赵亮和老吴还没回来,我还想着跟他们扯几句,但是等了三四分钟他们都没回来,先不管了,睡醒了这一觉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