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脸牵几峰驼来,帮女人把羊皮装成垛子。因怕炭毛子们生事,红脸留下应付,叫猛子带女人进城。猛子求之不得,吆了驼,一路上,丢风话,逗女人。
女人笑了,他就想,这婆娘,没心肝,豁子那样了,她还笑。但女人抒眉头时,
他又使尽心力,叫她开心。
进了城,先去东关,按炭毛子提供的地址,到跟前一问人,没有不知道驼子的。到驼子家门口,一股臭味扑面而来。院里,几个女人正洗牛羊的百叶,
几双手通红通红的,那原本褐色的百叶却雪白了。其中一个女孩,很是漂亮,
若是穿阔些,到街上,谁都当她是影视明星。猛子想,真糟蹋了她。
“驼子!驼子!”猛子喊。
那几个女人互相望望。一个嘀咕道:“这人,好没礼貌。”
“礼帽在商店里摆着呢。”猛子笑道。
驼子闻声迎出,堆一脸笑:“哎呀,啥风把你们刮来了?”女人笑道:“羊羔疯。”猛子指指那几个女人,问:“洗这干啥?”驼子道:“你别小看这,吃火锅离不了它。我也是百叶大户呢,半个月去一趟四川,弄个几千块。那利,
不比收皮子差。”
女人指指那漂亮女孩,问:“你的姑娘?”驼子道:“大的。”女人笑道:
“糟蹋行情。好俊一个人才,不叫上学,却叫洗百叶。”那女孩抿嘴一笑。驼子道:“一个丫头片子,念啥,还不是人家的。”女人问女孩:“叫啥?”女孩瞅驼子一眼,悄声道:“丁雨。”女人赞道:“好名儿。”
驼子白女孩一眼,“以后,你少给老子风呀雨呀的,以前叫啥,就叫啥。”又解释道,“以前,在一个文化公司干,老板给起的名儿。可不好好干,跟一个二流子鬼混。”那老女人说:“话往好里说。啥鬼混?是人家追她。”驼子道:“追也罢,捨也罢,反正黏糊就是了。后来,二流子教唆她,破坏了一顿,不干了。”老女人说:“你少给丫头放风。”驼子吼道:“你的妈妈能干出,老子说说还不行?那老板,待她多好,却偏要听二流子的话,害人家。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早知道养下这么个祸害,早打死喂狗了。”又瞪那女孩一眼:“你天生就是个洗百叶的命,想上天,量你也没个好脏腑。”女孩怯怯地垂了头,快快地动作。
豁子女人觉得好笑,都说家丑不外扬,可这驼子,一张嘴,就自暴隐私,倒也爽直,却不免为女孩可惜:看那模样,比明星只上不下,受了高等教育,就成人才了;却也信驼子的话,进沙窝前,她接触过不少凉州女孩,大多器量小,多短视,只追求眼前实惠。
驼子对腆着大肚子的老女人吼:“叫你别洗,咋又不听?出了问题,老子可饶不了你。”老女人道:“成哩,你杀也成,剐也成。”驼子给猛子们解释:“又有了。托孟八爷的吉言,但愿是个吊把儿的。这丫头片子,一看就心烦。”猛子笑道:“肯定是娃子,不然,孟八爷拿枪轰天哩……你收过狐皮们没?”驼子道:“哪里呀?老子长的是嘴,又不是女人的水门,不收狐皮了,我才改收百叶的。也成,差不多。进,进屋去。”
进了屋,女人谈了豁子的事,蛇子唏嘘一阵,问:“多少张皮子?”“一百二十一张。还有张狼皮,是鹤子给的。”驼子道:“狼皮不要。早答应孟八爷不收了,不能说话不算数。再说,收那玩艺,风险大,叫人家逮住,光罚款,就鼻子大过脸了。你拿来的,我都要了,一张多给你五块,救人要紧。”
卸了皮子,去银行取了钱。驼子说:“你们先去,我夜里去看他。哪个科?多少号?”女人说了科室和床号。
到巷口,见那“黄毛”道尔吉也牵个骆轮,驮了莎仁,来找驼子。一见豁子女人,他就掏出个包儿,说:“正好,这个,带给孟八爷。我还想叫驼子带去呢,没想到能碰上你们。”女人问:“啥?”道尔吉笑道:“再是啥?那老贼,要这几坨药,嘴都磨出老茧了。你告诉他,那金刚亥母洞,我去了,那愿,也按他说的发了。今日个,又给丫头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没病。”莎仁笑道:“我
说他小驴娃放屁自失惊。……其实,发不发愿没啥,人活着,可不能学老鼠,只瞭到脚面上的事。”猛子问道尔吉:“你那弯儿,咋转的?”莎仁笑道:“他呀,还没转过弯儿呢。一路上,还唠叨个不停。其实,多听听,多想想,也就明白了。”
道尔吉指指脑门,笑道:“全是这玩艺儿作怪。我想变,可它,不听我的话。驼子在不?”
“在哩。”女人把那张驼子不收的狼皮送给道尔吉,说:“这个送你,当你的药钱。”
“不要不要,那点儿药,要哈钱。”
“你拿了吧,就当我孝敬你的。你老了,做个褥子铺去。……你先去找他,我们还有事。”
道尔吉接了狼皮,眼睛笑成了鸦类圈儿。
一进医院门,就发现谝子在医务科门口嚷嚷:“……你叫我往哪儿拉?说好人家去取钱,人家不来,我有啥法子?放心,那女人义气着哩,少不了你一分钱。”
女人的头嗡地大了,快行几步,叫:“谝子,咋了?”
谝子转过脸:“瞧,人家来了……死了,你走的那天夜里就死了,吐血死的,说是脾脏破了,不交钱,人家不动手术……拉到太平间了。”
女人的眼泪一下涌出了。可的豁子。她很想大哭,却硬了性子,问医务科的人:“你们咋不救?”那人说:“你不交钱,我们咋救?这是医院的规定。花上个万儿八千,你们溜了,我们到哪儿找?”
女人哭出声来了,从包里掏出钱,朝那人打去,哭道:“给……钱来了……呜呜……你救人去。”那人慌张了脸,“你打我干啥?人都死了,咋救?”谝子早扑过去了,急急地去捡散了一地的钱。女人却仍用钱打那人,钱币蝴蝶般飞舞。
猛子骂道:“你们真不是东西。你们不救,为陰不早说?还有别的医院。”
“不交钱,哪个医院也不行。若那样,医院早关门了。”那人显得很委屈。谝子边拾钱,边说:“谁说没交钱?一千多呢。”那人道:“一千咋够?动手术,没个万儿八千咋成?”
女人哭道:“千万也成哩。老娘卖肉,也能生发来。现在,人没了……说一千,道一万,人没了。”她举着那张存折,“瞧,还有一万多哩,老娘不是那号赖账的货。”
门口已围了一群人,一人吼:“告!”几人和:“告!”那人笑了:“告去告去。住院交钱,天经地义,怪我干啥呢?”
谝子从女人手里抢过包,装了钱,递给猛子,说:“走吧,干正事儿。那太平间,一天也好些钱呢。是拉了回呢,还是火化?”女人却不管,仍是哭。看那样子,猛子甚至相信,她爱豁子。他问谝子:“豁子咋安顿的?”
谝子说:“他说火化。那骨头,扔沙窝算了,省得叫老娘见了,又伤心……那钱,他说给他女人。”女人哭道:“人都没了,我要钱干吗?”谝子接着说:“他说那钱归你。想给了,给他的老娘些,一两千就成。老娘跟他兄弟过呢,也穷得丁丁当当,叫他老娘吃个嘴。别的啥,你都拿去。”猛子把包交到女人手中。
女人抹把泪:“我哈也不要。”她取出存折:“你交给他老娘。人都没了,我要钱干吗?”她把折子递给猛子,猛子没接,又递给谝子,谝子也没接。女人手一松,折子掉地上了。猛子拾了,塞进女人包里,说:“你先拿着,火化啥的,得用钱,用完再说。”
谝子说:“医院说,还欠一千多呢。”猛子说:“不交!人都死了,还不是他们耽搁的?”谝子道:“就是。可不交,人家不叫拉死人。”猛子说:“不叫拉算了。人都死了,拉了有啥用?叫他们放着去。”女人却递过包来,呜咽道:“猛子,去交了,一分也别欠。人穷了,得有个穷志气。”谝子说:“顺便开个证明,火化的。”猛子顿一顿,才去了。
豁子的脸黄黄的,比平时瘦多了,头和身子都小了。因为没想到他会死,
也没准备寿衣,仍穿那旧衣裳。女人很伤心,叫猛子去街上,花二百多元,买了里外一新。卖衣的告诉他,雨亭巷有个老王爷,穿死人衣裳有经验。因为豁子已搁硬了,不是专门人员,穿那寿衣,难。
到雨亭巷,在一个门前堆满大类的小房里,猛子找到老王爷。老人正吃饭,大海碗里,盛着指头粗的面条,猛子一见,就饱了,老汉却吃得轰隆响声,一头蒸汽。
猛子说了来意,老汉问:“落气没?”“早硬了。”“那就不急。”老汉依旧轰隆轰隆地吃。吃完,洗了锅,才说:“先小人,后君子。说好,得八十。才死的,身子软的,好穿,五十;身子硬的,不好穿,得八十。要擦洗身子,得
加二十。”
猛子说:“那就一百吧。”记得,豁子脱衣时,脊背上有好多垢甲,就想,给他最后洗个澡吧,却不由得算了一账:饮一只羊,收五分钱。这一百,得饮两千只羊才能凑够。活着,没花个畅快钱;死了,就叫你大方一次吧。
老王爷带了器具,跟猛子去了太平间,说了原委,女人说:“该。”又流泪了。谝子摸摸那寿衣,说:“太贵了。其实,新的,旧的,都得进炉。省下吧,活人还能穿。”女人说:“穿吧,一辈子破破烂烂,死了,叫他享受这一回,穿阔气些。”
老王爷取出绳子,绾两个套,一个揽豁子屁股,一个揽腰,一拽,豁子就立起来了。那腰,活着时,折了似的,死了却挺得很直,配合着老王爷,脱光了旧衣服。一个裸身子就出现了,瘦骨嶙峋,有一层垢痂,有几处伤。猛子想,豁子活一辈子,能带走的,就是这垢痂了,却又发现,他连垢痂也带不走了。老汉取脸盆,倒热水,拧毛巾,给豁子洗最后一次澡。这甚至算不上“洗”,只能算“擦”。那垢痂,竟是越擦越多,猪虱子似乱滚。老汉自然了身心,一次一次擦,活儿干得倒挺细。
太平间里冷飕飕的,这不是温度,是感觉。这里弥漫着一种死人的气息。站在这儿,回想猪肚井,就恍如隔世了。一群牧人正在那里为一口井争呀斗呀,好没意思。甚至,想到鹞子,也觉他无聊了。
老汉擦完身子,又开始穿衣,仍那样套了豁子。女人和谝子也上前帮忙。豁子机械了身子,任他们摆布。
谝子说:“这法儿,是揭墓贼用的。”老汉笑道:“谁说不是呢?谁有谁的
法儿,身子硬了,这样穿,方便。”
摆布一阵,一个新豁子出现了,但这已不是豁子,是贼嘎嘎的另一个人。猛子道:“瞧,成国家干部了。”谝子忍不住笑道:“谁叫你买中山装?”猛子说:“人家只有这种。”其实,有好几种呢,他没挑。猛子说:“也好,活着穿不上制服,死了叫你风光一回。阎王爷一看,嘿,当官的,吓吓他。”
老汉边洗手,边笑道:“可惜,肚子不大。人家当官的,哪个不是一肚子油?”女人睁了深枯枯的眼,望望豁子,又望望四周,打个哆嗦,吩咐猛子:“多买些纸钱。”老头说:“给我再买瓶酒,扯三尺红布……这是规矩,不往钱里头算。”既是规矩,谁也不好说啥。人家都把豁子打扮成干部了,那酒和红布算啥?
女人又打发偏子去找豁子兄弟,叫问问,家里发丧也成,否则,就只好火化了,埋在猪肚井。不到半天,谝子&回来了,说:“他兄弟说,死在外面的,不能进家门。这是祖先传下的老规矩。再说,老娘也一个气丝儿了,一知道这事,立马就会到另一世了。看那样子,是怕花钱,一场丧事,没个几千下不来。”女人就给火葬厂打电话,叫他们派个车来。对方强调,要身份证和死亡证明。女人说:“身份证有,可忘了拿,在毡沿下压着呢。”
因闹狼,没人敢独行去取,三人又结伴骑驼,赶往猪肚井。
猪肚井,一场战斗正进行呢。
导火索仍是那井的归属,渐渐扩到草场、沙丘和麻岗。那炭毛子别看是公认的“软蛆”。可软蛆也可叫智囊,在为自己人争利益时,总有用之不竭的诡计,很受沟南人拥护。
若没有红脸,沟南人也懒得和炭毛子们一般见识,石头大了转着走,过一天是两半日子。孟八爷也懒得管这些屌长毛短的事,只精心护理老山狗。那伤口,虽没感染,但想来伤了脏腑,这狗,竟日渐萎靡了。
红脸是公认的硬汉,也是公认的犟驴。有了他,沟南人就有了靠山。沟南人数少,红脸先是模糊了地域,把界外者,也划人自己阵营。一些散兵游勇正
发愁呢,红脸一拉,求之不得,摇身一变,成沟南派了。这下,沟南人数大增,实力和沟北不相上下了。
因给鹞子磕头,炭毛子大失面子,在牧人中失了“格”,只有从窝里斗中,才能捞回点资本。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眼皮一眨,就是一个坏点子,很快,又成沟北领袖了。
战斗从争荒草湖开始。
若按那界限朝东划了去,荒草湖确在沟北。但这湖,向来是混放的,谁的牲畜也可以往里赶。炭毛子一提出归属权问题,沟北人自然拥护,沟南人愤愤不平。沙窝的草日渐稀少了,谁也不想失去这草场。
中午时分,沟北人围在一起,拣些沙驴球棒子,码成垒子,燃了柴,烧红,放入生山芋,用脚踩了,焐一阵就熟了。沟北人边吃山芋,边商谈怎样打响第一枪。谈了一阵,谁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炭毛子说:“要啥理由?吃饱了,喝足了’吼几声,把他们的牲口轰出就算了。你们又不是吃纸宇放文屁的酸文人,要啥理由?想轰就是理由。人多就是理由。力气大就是理由。”他并不知道,红脸已暗里把那些散兵游勇拢旗下了,南北的力量已不相上下。“对,就这么办。”谁都说。
吃完山药,炭毛子拍拍肚皮,望望那些正吃草的牲口,惊乍乍地说:“怪,我们沟北的湖里,咋有外路鬼的牲口?”几人喝道:“赶出去!”于是,沟北人齐声大吼:“外路鬼,滚出去!荒草湖,老子的!”其声震天,吓得牲口都抬了头望。
喊声未落,早有准备的沟北人或抡桦条,或拣沙驴球棒子,扑向牲口,想把沟南的牲口赶出湖去。谁知,人有南北派性,牲口并不知情,见人扑来,一时受惊,轰然而逃。
红脸早看出对方心思了,若是硬碰,定有伤亡,而且,对方早有准备,都备了桦条,打起来,自己肯定吃亏,就趁势喊道:“卷了他们的牲口,走。”沟南的一哄而起,见了牲口,不管南北,吆了就走。那牲口,易起群,后有哄者,前有吆者,一窝蜂往南去了。
炭毛子没料到这一招儿,招呼手下追来。红脸早有准备,取出备好的石头,装入抛溜子,呜呜抡几下,石头长了眼睛似的,飞到炭毛子腿上。炭毛子倒地,抱腿惨叫。
“谁再撵,老子灭他的灯!”红脸又抡起抛溜子,沟北人只好驻足,不敢再追,也不敢放弃,在石子射程之外,远远随了。
红脸吩咐道:“你拾柴。你杀羊。他们说是他们的,就杀了,烧着吃。”几个才人阵营的,欢欢地应了,拾柴的拾柴,捉羊的捉羊。那羊都打了耳记或墨记,主人是谁,一目了然。红脸叫他们把炭毛子的黑头子骚胡捉来,却没人敢捅第一刀。红脸见对方距离尚远,就收了抛溜子,取出刀,几下抹了羊脖子。
“呔!那是老子的头羊。”炭毛子一瘸一拐地扑来。红脸又抡起抛溜子,一石飞出,在炭毛子脚前砸起飞沙。炭毛子只好退了回去,猴儿似的干跳。
红脸又收了抛溜子,拣起刀子,趁热,几下就剥了羊皮,掏出肚肠,抛人沙中。
早有人燃起柴火。红脸割块肉,用刀戳了,放火上烤。带刀的牧人都学他的样儿,没带刀的,也弄个柴棍儿,叉块肉,放火上。
“哎哟,我的头羊呀!”炭毛子叫。
红脸咬一块肉,学炭毛子的口气:“哎呀,我的肉肉呀!”扭头问,“你们说,香不香?”
“香!”“香死啦!”“香到脑子里了。”一堆含糊的乱混混的声音。
“还不谢谢炭毛子驴?”红脸笑道。
“谢谢炭毛子驴!谢谢炭毛子驴!”喊声中夹着笑声。
炭毛子叫道:“红脸,你个驴操的。你杀了老子的头羊,老子杀你的牛……不,杀你的胳蛇哩。”红脸笑道:“成哩,只要你有本事。”对吃肉的牧人说:“听,这炭毛子驴,嘴还挺歪。再杀一个,你们想吃啥?”
“牛。”一个叫。另一个补充:“小母牛。”第三个又叫:“牛犊子。”
炒面拐棍带了哭声说:“你们少再惹事成不成?谁也得吃饭。”
红脸不理,大声说:“你们嘴再歪不?还不告饶?叫爷爷。”话音没落,那边已有人叫爷爷了。一看,正是牛主人。
“迟了,迟了。”红脸笑道,“不过,你既然当我们的孙子,就该孝敬一下爷爷了。杀!”“别杀了,我都叫五声爷爷了。”“叫一百声也不成。”红脸道,“你们真想得歹,夺井不成,又夺草场了。妈的,你不叫老子们活,老子也不叫你活。杀!把他们的牲口全杀光。要完蛋,大家一块儿完蛋。”话没落,“爷爷”风一样卷来,对方牧人跪了一地。
一人喊:“这不关我们的事,是炭毛子一人干的。”炭毛子骂:“犏牛,你这松尻子货。”那犏牛说:“你尻子不松,可一个老鼠害了一锅汤,把老子害苦了。”炭毛子怒目回首,见对方身躯强壮,就咽下已涌上嗓门的骂。
“杀呀?”红脸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