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冰雪从天而降,冰霜在石质地面上急速游走,窜上巨兽的四肢。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之中,忽然凝结出透明而坚硬的冰壁,将怪物囚禁起来。
“魔法?!”卓燃失声惊叫,“这他喵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就在少年发出崩溃的疑问时,刚才救了他的巨兽,已经彻底被囚禁在了冰雪的牢笼里。它躁动不安地发出狂怒的吼声,同时用利爪敲击着冰壁,试图击碎这可恶的囚牢。可是,列队在竞技平台两侧的魔法师们,仍高举着手中的法杖,毫不懈怠地加固魔法的力量。步兵们则守在四周,他们端起长枪,将尖锐的枪头对准了冰牢,防止怪物破冰而出。只有一名士兵,快步走到少年的身侧,并捧出了一柄长剑。
瞥了那长剑一眼,卓燃不屑地挑了挑眉。虽然他刚才还在心里抱怨过这里的规定完全不符合《未成年人保护法》,但从不退缩的他,是绝对不会再做出辩驳、谎称自己还未满十四周岁这种事情来的。拒绝了步兵提供的武器,少年左右张望了一圈,从地上拾起那把刚才差点削了他脑袋的斧头,然后毫不畏惧地站定在手持巨剑的武者身前,大声道:“打就打,谁怕谁啊!”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已吼叫着冲了出去。他右手抄着斧头,狠狠地砸向骑士的肚腹,但对方银亮厚重的盔甲,却将他的攻击尽数拦下。“哐当”一声,斧头砍在盔甲上,却并不能穿透这完美的护壁,反而令卓燃虎口一麻,斧子险些脱手。而那巨大的冲力,让少年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两步。
看见少年踉踉跄跄的动作,场上的观众们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将手指放在嘴唇里,吹起了响亮的口哨,用以喝倒彩。更多的人,则是再次为他们的骑士欢呼,声震云霄——
“暴风骑士!暴风骑士!暴风骑士!”
他喵的,这简直是客场作战嘛!少年别过头,“呸”的一声,将心中的不爽抛到一边。下一秒,他压低身体,双手握住斧头的木柄,戒备地望着自己的对手,想在对方的身上找到下手的薄弱环节。可那身严丝合缝的盔甲,简直没有一点空子可钻。
就在卓燃张了张口,打算嘲笑对方穿了一身乌龟壳的时候,忽然,暴风骑士将巨剑插在地上,然后他抬起两手,竟然自觉地卸下了躯干和手脚上的铁甲。
对手的动作,让卓燃愣了一愣。褪下盔甲的骑士,穿着黑色的紧身衣紧紧裹覆着他贲张有力的肌肉,仿佛是艺术家手中最完美的男性雕像一般。将盔甲抛到一旁,骑士再次拔出他的宽刃剑,向少年摆出了起剑的动作:“公平比试。”
骑士用冷淡的语调,平静地陈述,这一次却并没有让卓燃产生“装bility”的不屑感慨。少年扯开嘴角,扬起歪斜的弧度,他挑了挑眉,大声道:“这下我相信你是骑士了,倒还有点骑士精神嘛。喂,告诉我你的名字先!如果我赢了,也好知道自己的手下败将是谁,如果我输了,做鬼也好找你报仇啊!”
面对少年的要求,骑士沉默了几秒钟。他那双湖泊一般清澈的眼眸,此时又黯淡了几分。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说出那个尘封许久的名字——
“温迪。”
“温迪?wind?”一边准备战斗,卓燃的嘴炮也没停下,“‘风’吗?除了有点像女人之外,倒也算是个好名字。嘿嘿,可惜我叫卓燃,燃烧的燃。你的风,休想吹灭我的火!来吧,开打!”
少年瞬间冲出,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向对手的正面疾冲,而是俯身冲到了平台的另一侧,躲在了那堆倒塌的武器架之下。他的动作,再次令全场观众发出阵阵哄笑,他们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躲避战斗的少年,可他们的嘲笑并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当“暴风骑士”温迪手持巨剑,走向那堆残破的铁架时,忽然,一道黑影骤然闪现,像是长蛇一样,缠上了骑士的巨剑!
“哐——”
那足足有半人高、近两寸宽的巨剑,竟然应声碎裂!剑刃断成了两截,一半还被骑士握在掌中,另一半却已被砸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反射着熠熠日光。
这番变故令所有人目瞪口呆,不止观众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就连面对巨兽都面色不改的骑士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柄巨剑的威力,众人有目共睹,即便是刚刚怪兽口中的烈火,也不曾让这剑有任何弯折,可这少年,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斩断了它!
“嘿嘿!”卓燃挺直了腰板,从架子后现身,他用大拇指蹭了蹭鼻翼,扯开嘴角,自豪又痞气地一笑,“笨蛋!没听说过热胀冷缩吗!”
原来,刚才卓燃询问骑士的名字,其实是在拖延时间,他趁众人不注意,偷偷从囚禁巨兽的冰壁上抹了块冰片。而开打之后,他立刻躲到架子后面,实际上是将冰块抹在了斧头的刀刃上,再用自己的皮带拴住了木柄。当骑士走近,他甩动皮带,牵动斧头重击巨剑。那巨剑先前被烈火烧得通红,眼下又遇到寒冰,爆热爆冷之下,终于崩然断裂。
眼见武器崩断,暴风骑士有片刻的惊讶,但他并未放弃攻击。他立刻伸出大掌,一把攥住了缠上兵刃的皮带,大力地向前拖拽。卓燃试图抵抗,但他毕竟只是个学生,怎么能敌得过习武训练多年的武者?这场角力,不到一分钟就分出了胜负——卓燃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跌了个灰头土脸。
骑士随意地抛掉了皮带与斧头,他抄着半截巨剑,一步一步向少年逼近。眼看剑刃就要插上自己的胸膛,卓燃就地一滚,险险地避开这一剑,同时他张开两条大长腿,像是剪子一样绞住了骑士的左腿,想让对方失去平衡。但令他失望的是,骑士的身形像山一般沉稳,卓燃的招数并未生效。骑士抬起右脚,照着少年的背部将人踹了出去,轻松化解了卓燃的攻击。
“咳,咳!”
被踹飞的少年,撞在了平台边缘的石壁上,又无力地滑落,并且重重地咳嗽起来。他的唇边溢出了鲜血,卓燃抬起右手,用手背抹去血迹。不屈不挠的他,随后抓起一截破木棍,再次硬撑着直起身。
“不想死的话,立刻认输。”冷漠的骑士,提供给少年一条生路。
卓燃瞥了一眼被囚禁在冰牢中的巨兽,它仍挥舞着利爪,试图冲破魔法师们召唤出的冰壁。明明是只怪模怪样、狰狞无比的怪物,眼下却成了少年豁出命来守护的同伴。卓燃歪斜了嘴角,勾勒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紧接着,他直面骑士,坚定地吼出自己的宣言:“笑话!老子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输’两个字!”
说话的同时,少年抄起木棍,怒吼着向对手冲了过去。暴风骑士淡然地侧过身,避开了木棍的攻击。下一刻,他竖起右手,一记手刀斩在卓燃的后颈上,将少年斩趴在地。
骑士居高临下,冰眸瞥向倒地的少年,冷淡地陈述:“最后一遍:你要生,还是要死。”
“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卓燃“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喷在对手的皮靴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刚才早就说了,要杀我的救命恩人……兽!放倒我先!”
虽然因为说错了种族而减了几分气势,但是少年的话语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面对少年不屈的宣言,骑士缓缓抬起双手,高举残剑。眼看那破裂的剑刃,就要自上而下,插入少年的躯体,忽然,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整座竞技场都不住地震动,而骑士也停下了动作。
“本座在此,还轮不到你这臭小子送死。”
雄浑的声音,回荡在竞技场中。紧接着,大地为之震颤,风声也为之咆哮。只听一阵细碎的声响,那透明却坚硬的冰之墙壁上,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细纹。冰雪牢笼内,巨兽的身上迸射出妖异的紫光。随着紫影的不断扩大,魔法师们声嘶力竭地吟唱着咒文,却仍无法抵挡那可怕的力量。
“咔嚓——”
冰壁骤然崩裂。碎裂的冰晶飞上天际,又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像是漫天的钻石,又像是坠落人间的星辰,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在那璀璨光华之中,显现出一个巨大而霸气的身形——
暗紫色的犄角,闪烁着隐隐紫光的鳞片,金色的瞳孔中流光闪动,那个恐怖又可敬的身影,分明是……
“龙!”
卓燃惊叫出声。他失神地望着那巨影,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化成了一团糨糊:角斗与竞技场,骑士与魔法师,这分明是剑与魔法的西方奇幻世界!那长着翅膀的巨兽,怎么会突然幻化成一条东方神话里才有的神龙?
“吾乃神龙三子——嘲风。本座在此,谁敢放肆?!”
巨龙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回荡在环形的斗兽场中,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它的身影,遮天蔽日,将正午的日光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四下陷入昏暗之中。众人抬头仰望,只能看见神龙颀长的身躯,暗紫色的鳞片中,隐隐有一道金线,在它的周身游走。
就在卓燃瞠目结舌、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不愧是神龙、简直王霸之气全开”的时候,整座竞技场在大地震颤中,开始显现出倾颓的趋势。石壁崩塌,连观众们所在的石阶,也开始不住地坠落。人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想逃离这可怕的地方。一时之间,尖叫声,哭泣声,还有“天怪去死”的疯狂唾骂声,混杂在一起,谱成了名为“混乱”的悲曲。
“暴风小队,出击!”
在这片混乱中,只有暴风骑士仍保持镇定。他高举手中残剑,厉声发布命令。在他的指示下,慌乱的士兵们举起长枪,猛力地向浮空的巨龙投掷。魔法师们也如梦初醒一般,他们拼命地挥动法杖,将火焰之箭、寒冰之箭,一齐投向巨龙。
火箭,冰箭,还有长枪与弓弩,如狂风暴雨一般,击向空中的神龙。名为“嘲风”的龙子,流转它金色的瞳仁,锁定了场上的少年。下一刻,它摆动龙尾,卷起少年的腰际,将他安放在自己的背脊上。
龙吟之声,震撼九霄。只见神龙昂首,瞬时冲入云端,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震颤崩坏的竞技场上,只留下畏惧尖叫的观众们,以及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士兵。而那名暴风骑士,则攥紧了手中的剑柄,湛蓝的冰眸中,写满了露骨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