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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剑仙前传(15)

我愣了愣,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习惯了清儿说各种稀奇古怪的话,便也不再追问。后来她说:“你吹有所思给我听吧!”

我便捡了片树叶吹有所思,一直吹到天亮。

清儿靠着我睡着了,我觉得她脸色惨淡,即使在睡梦中也忧心忡忡。我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双手冰冷。此时,明月西沉,我忽地想起今天已经是阴历十四。明日便是阴历十五,明日,我必须得进血食,以抵抗太阴之力。可是,我还能坦然地吸人的鲜血吗?若是让清儿看到这一幕,她是否不再能接受。

我忽然便怅然若失,我到底是个魔道中人,而清儿,她是无色宫主,正道的表率。原来前途是如此渺茫,希望如同镜花水月般地不真实。其实明知未来必然是让人冷彻心扉地绝望,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十五

“清儿,你为什么不刺呢?”

“师傅,我怕刺伤了您。”

“怕什么?无色神剑是伤人的利器,你怕刺伤了人,就永远也练不成。”

“可是,您又不是坏人,您是我师傅啊,我又怎么能真的刺您?”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多顾忌,师傅教你忘情无欲,你忘记了吗?如果再不刺,师傅就生气了。”

水风清迟疑了一下,用力一剑刺出去,剑尖忽地一偏,从师傅的身边斜斜地掠了过去。她颓然弃剑:“师傅,我还是不行。”

白衣中年女人微微一笑:“清儿,你心里总是有所挂碍,因为师傅是师傅,就有了一念之仁,所以永远都不能发挥无色神剑最大的威力。”

水风清垂下头:“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白衣女人轻叹一声:“清儿,你千万要记住,无所挂碍,方能无所恐怖,世上万般情爱皆是幻象,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堪破了世情,无色无相,那时候才能真正念悟到无色神剑的真谛。”

水风清迟疑着点了点头,心里暗想,无所挂碍,方能无所恐怖,一个人要绝情绝欲,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绝情呢?感情真是那么讨厌的东西吗?

她心里疑惑,忽听师傅又说:“清儿,你已经十五岁了,师傅前些日夜观天象,似乎飞升之期已近,为师临行以前,有一件事情要交代。”

水风清连忙点头,“请师傅吩咐。”

白衣女人沉思片刻,幽幽地叹了口气:“清儿,你以后练成了无色神剑,也不能随便下山,就算是想要下山,也一定要在离开以前用师傅所传的法门将整座山镇住。”

水风清忙问:“师傅,不是已经有云雾障了吗?”

白衣女人摇了摇头:“云雾障之力不够。”

“为何?”

“因为这无色宫下镇压着一个恶魔。”

“恶魔?是祖师婆婆镇的吗?为什么不杀了他?”

白衣女人微微苦笑:“祖师婆婆也想杀了他,却总是杀不死,而且越是想杀他,他便越强大。”

水风清一呆:“这是什么魔啊?怎么这么厉害?”

白衣女人轻叹:“这便是我们历代无色神剑传人的心魔。”

“心魔?”

白衣女人点头:“当年祖师婆婆带着无色神剑下到凡尘,本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来。那时正值道消魔涨,魔道横行无忌,宇内也不似现在这般清明。祖师婆婆为了人间正道,不得不大开杀戒,杀死妖魔无数。等到终于天下太平时,祖师婆婆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心已不似在无色界时那般淡泊无求。虽然妖魔已尽,却杀意未除,心底总是忍不住嗜杀若渴。祖师婆婆本是天仙,她一感觉到心魔暗生,就知道大事不妙。心知无色神剑是天界神器,虽然是一点剑意,却历经劫难,暗合天机,慢慢就有了灵性。越是斩杀妖魔,这剑上的杀机便越盛,又吸收了无数妖魔临死前的怨毒之气,终于生了魔意。”

水风清一惊,忙问:“那该如何是好?”

白衣女人微微一笑:“祖师婆婆是何等样人,一感觉不对,立刻用九天玄功,硬生生地将剑上戾气凝结在一起,并借用南海落伽山不死神水,将剑上的戾气逼出,镇压在这昆仑山中。并布了无色宫、云雾障来镇制心魔。”

水风清松了口气:“祖师婆婆真厉害。”

白衣女人苦笑:“可是这魔虽被镇住了,但因为本是与无色神剑同根而生,祖师婆婆用了无数方法想要除去他,却是万万也办不到的。越是想杀死这心魔,反而心魔越盛。祖师婆婆归天之期又近,百般无奈之下,只得留下遗命,令我昆仑山无色宫世世代代看守着这心魔,不得使其出世。”

水风清连忙点头:“师傅,您放心吧,我会看着他。”

白衣女人轻叹:“但我最近越觉得心魔魔性日盛,想来,他虽被镇于无色宫下,却与无色神剑休戚相关,历代的无色宫主,都或多或少地杀死过魔道中人,杀得越多,这心魔便吸收越多的怨气。我现在怕的是不知何时,无色宫终究无法镇住这魔,他会脱劫而出,到时候,岂非天下要因我无色宫心魔未除而大乱吗?”

水风清一怔:“那可如何是好?”

白衣女人摇头:“我这些年,一直在思量这件事,总觉得即是无色宫主人的心魔,历代积累,自然是强大无比,可是心魔到底由一念而生,总会有化解的办法。只是我的姿质及悟性都太差,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善念生时便成佛,恶念动时便入魔,这成佛成魔也是在一念之间,若是无色宫主能够上体天恩,不再杀魔,也许就能化解这心魔。只是,我无色宫存于世上的根本,就是为了斩妖除魔,若不再杀魔,又何必需要一个无色宫?”

水风清侧着头想了想,笑说:“师傅,您也太多虑了,既然心魔已成,那就是劫数已定,您不是说世事都应劫。若是将来有一日,我不得不面对心魔,徒儿也不怕。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能化解心魔的怨气,徒儿便是将命给他,又有什么关系?”

白衣女人一呆,点了点头:“清儿,你虽然年轻,却比师傅更有慧根,师傅一直苦苦思索的问题,在你看来竟是那么容易。不过,师傅还是提醒你一句,我们无色神剑存在于世上,是为了人间清明,不可无谓牺牲。”

水风清用力点了点头,“师傅,我一定会尽力去消灭心魔,不到最后关心,绝不会用那种笨方法。”

白衣女人微微一笑,抚了抚水风清的头发,忽听远处有人叫道:“清儿,你在哪里?”

陆月雪一惊醒来,原来又是一个梦。

她知道自己的梦未必就是梦,总是在提醒着自己一些事情,那么这个梦想说些什么呢?

此时东方未白,昨夜生的篝火已经熄灭,冷无忌盘膝坐在自己身前,闭着双眼,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打坐。

明月西沉,月已几乎全圆了,陆月雪忽然省起今天就是八月十五了,如果是在中原的话,今天应该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

此地偏处西域,汉人甚少,想来也没什么人过这个节日。

陆月雪站起身来,向着天池边走去,见夜色下,明月挂在雪峰边,如同一盏明灯。

她站在天池边沉思半晌,想到明日就是自己回去的日子,心里竟有些不舍。忽然又觉得丹田一阵剧毒,她吸了口气,勉强压制住。心知这个水风清的身体未必还能支持多久,她不由就生起了歉意,自己本是鹊占鸠巢,用了水风清的身体,却全不知爱惜,不仅身中剧毒,且又受两处如此重的伤。等到自己一离开这个身体,水风清回来时,恐怕也是活不了多久,那岂非很对不起她。

心里歉意一生,就盘膝坐下默运玄功,想试一试能否将毒逼出。

她所处的位置是一块大石之后,此时天色未白,如果不绕到石后,是绝看不出石后有人。

她刚坐下,便听见有脚步声远远走来,走到石前,停了下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狄笙,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陆月雪心里一动,这个声音是催玉笛的,另一个人显然便是狄笙。

果然听见狄笙的声音说:“这次没杀成那个女人,我们不能就此罢手,我已经想到了,明天将她诱到紫峰山去,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

催玉笛叹了口气:“狄笙,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呢?水姑娘又不碍你什么事,而且是要帮助少爷的人,我看得出少爷很喜欢她,你杀了她,少爷岂非要伤心?”

狄笙的声音便忽然激动起来:“就是因为少爷喜欢她,我更要杀了她。”

催玉笛脱口说道:“狄笙,难道你吃她的醋?”

陆月雪躲在石后,听到催玉笛这句话,几乎笑了出来,他居然说一个男人吃她的醋。

谁知狄笙迟疑了片刻并没有否认,只是说:“无色神剑是天下至寒之物,本以为将她诱至火焰山,那是天下至暑之地,可以彼消此长,想不到功亏一篑还是让她逃脱出去。”

催玉笛说:“不仅让她逃了,我们还差点被活埋,我真不明白那个山峰为什么会忽然塌下来。”

狄笙说:“那是因为无色魔太急功尽利,吸收了太多火焰元阳,火焰山以火焰为本,被他吸了那么多,自然无法承受,便坍塌了下来,正好给她机会跑了。”

催玉笛叹了口气:“其实水姑娘这人也蛮不错的,你说是为了少爷杀她,我就不相信她能害了少爷。”

狄笙怒道:“你懂什么?她是无色宫主,现在虽然没有杀少爷,但除去老爷后,魔界必以少爷为统率,她是正道表率,到时候焉有不杀少爷之理?自古正邪不两立,你还记得你姐姐吗?”

催玉笛说:“好了,别提我姐姐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少爷,我又不会去告密,也不知道少爷知不知道我们暗中算计水姑娘,要是让他知道了,恐怕多年的兄弟之情就要完了。”

狄笙说:“就算完了,我也要杀了那个女人。”

催玉笛说:“别老是表决心了,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狄笙说:“今天是八月十五,太阴最盛,少爷一定受不了,要喝人血趋寒,我要设法让那个女人在少爷身旁,那个女人假仁假义,她们不是有个故事说是割自己的肉来喂鹰吗?到时候,我就说少爷不喝血会全身冻结而死,那个女人一定忍不住用自己的血救少爷。她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无色神剑又被明镜抢走了,再失去大量鲜血。明天我就将她诱至紫峰山,无色魔在那里等她,让他们火并一场。”

催玉笛犹豫了一下:“如果那个女人肯用自己的血救少爷,将来也一定不会害少爷的吧?”

狄笙怒道:“你怎么不明白?正邪不两立,他们正道要我们魔道死,我们魔道当然也要他们正道死。”

催玉笛叹了口气;“我真有点不明白啊!随便你吧,反正我们是那么久的朋友了,我总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狄笙道:“那就好,另外,明天等到无色魔与那个女人打架的时候,不管是谁输谁赢,我们一定要立刻将赢的那个杀死,以绝后患。”

催玉笛吸了口凉气:“狄笙,你真是个合格的魔头,不愧是落霞山长大的,果然够心狠手辣。”

狄笙“哼”了一声:“两个都是心腹大患,当然是要一起除掉。你要记住,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少爷。”

两人说到这里,慢慢走远,陆月雪坐在大石后,只觉得手足冰冷,发了半天呆,脑子里空空落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无数种念头一起涌上心头,百味杂陈,不知过了多久,思想才终于集中于一点,今天是八月十五,太阴极盛,冷无忌要靠吸血度过。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这身体是水风清的,手腕纤细,皮肤白地像是透明一般,动脉静脉隐隐可见。她不由有些迟疑,若这身体是自己的,也许会毫不犹豫地用血来救他,但这个身体却是别人的,而且已经被她弄得乱七八糟,若是再为了冷无忌流血,只怕是太对不起水风清了。

她站起身来,沿着山路走回去,见冷无忌仍然盘膝闭目,她依着他的身边坐下,觉得他身上的温度果然降低了些,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

愁肠百结,思前想后,也只得对不起水风清了。

忽听冷无忌低声问:“你在发抖?”

她吓了一跳,侧过头,见冷无忌已经睁开双眼,“你没有睡吗?”

冷无忌微笑:“你一站起来,我就知道了。”

她也笑了笑,靠得冷无忌更紧:“山上可真冷啊!”

冷无忌便伸出手来揽住她的腰肢,她身体一僵,连忙一跃而起,说:“我们走吧!”

冷无忌问:“去落霞山吗?”

陆月雪侧着头想了想,微微一笑:“向东面走,有个紫峰山,我们去那里吧!”

“紫峰山?为何要去那里?”

陆月雪笑说:“今天是中秋啊,我想吃月饼,那里快接近中原了,汉人也多,一定有卖月饼的。”

冷无忌心中升起一丝忧郁,但他马上说:“好,我们去那里。”

两人驾起剑光,不一会儿便见到云霞中有一座暗紫色的山峰,这山中长满一种紫色的花朵,远远地看起来便像山峰是紫色的一般。

山前有个小镇,两人在镇外落下剑光。刚想进入小镇,忽见迎面一队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走了过来。这迎亲的队伍甚是气派,想必是镇中富贵人家办喜事。

陆月雪一眼瞥见,连忙一拉冷无忌说:“看,有人成亲呢!”

冷无忌微微一笑:“是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成亲。”

陆月雪一怔:“你以前没有见过成亲吗?”

冷无忌笑说:“落霞山没有人成亲,我小的时候生活在凝碧崖,也没见过人成亲。”

陆月雪笑道:“那我们跟去看看吧,看他们的排场应该是富贵之家,也许会有不要钱的喜宴吃。”

说罢拉着冷无忌便走,一路跟着花轿进了小镇中一座气派不俗的大院,大院门前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陆月雪拉着冷无忌从人群中钻进大院,主人家只要热闹,认识不认识的都不加阻拦。

停轿后,一个全身红衣的女子被扶了出来,可惜头上盖着盖头,看不出容貌美丑。眼见一个新郎走出,相貌也颇为不俗,周围人们交相称赞。

新郎走过去搀扶新娘,便在此时,忽听一个人叫道:“曼娘,你真的要嫁他吗?”

陆月雪一惊回头,只见一个少年持剑冲开人群,忽然便出现在新郎新娘面前。那新郎也是武林中人,看见那个少年眉头微皱,手腕一翻便多了一把单刀,如同有着深仇大恨一般,一刀向那少年劈去。

少年横剑来挡,“叮”地一声,两人都后退了一步,看来武功在伯仲之间。此时新娘忽地将头上的盖头掀开,大声说:“你来干什么?”

眼见那新娘相貌甚是美丽,眉间英气飒爽,看来也是身怀武功。

少年惨然道:“你要嫁人了,我又怎么能不来呢?”

新娘脸色苍白,大声说:“我与你仇深似海,我早就说过,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便是你我兵戎相加之时,难道你忘记了吗?”

少年苦笑:“我又怎么能忘记?只是我当时杀了你的哥哥,真是身不由己,若是我不杀他,他必会杀我。”

新娘微微冷笑:“你我本是世仇,我以前遇到你的时候,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才会与你交往,但当我知道你的身世后,我便已经决定再不与你见面,想不到你居然又杀死了我的兄长。这样的深仇大恨,我恨不能食你的肉喝你的血。”

少年叹道:“原来你真的那么恨我。”他忽地将手中宝剑倒将过来,将剑柄塞在新娘手中:“若要杀我还不容易?虽然我不想死在你哥哥手里,却愿意死在你手中,你动手吧!”

新娘神色剧变,持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脸上阴晴不定,却一时无法刺出。陆月雪低声说:“你说她会不会刺出去?”

冷无忌摇头:“不会吧!”

这句话刚说完,那新娘忽然大声说:“那我就杀了你为我哥哥报仇。”手中的剑已经一剑刺向少年心口。少年全不躲闪,居然还向前跨了一步,眼见这一剑从少年心口正正地刺入,几乎穿心而过。

少年脸色苍白,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新娘的面颊,新娘却已经抽剑后退。少年立刻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这一下变故来得十分突兀,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想到新娘居然说刺便刺,也无人来得及出手阻拦。陆月雪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暗想:这新娘好狠的心。忽地转念一想,若是自己,会怎么做?

这样一想,不由自主地看了冷无忌一眼,冷无忌也正好转头来看她,目光相对,陆月雪马上转过头去,心知总有一天自己与冷无忌也会兵戎相见。额上便出了一层冷汗,心里忐忑不安。

那新郎首先回过神,忙走上去想要劝慰新娘,新娘却将剑一横挡在胸前,高声说:“你别过来。”

新郎一惊,止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