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初马上住口,道:“她还骂我小鬼。”
“骂你小鬼?”沐色微讶,看着莲初鼓着肉嘟嘟的脸,不禁失笑,“还有呢?”
三年来,这是第一次见到沐色笑,莲初愣了一下,“还说我玩火,会尿裤子!”
莲初驾着火凤在空中飞,那女人一边追一边骂说玩火会尿裤子,气得莲初恨不得下去和她打一架。
沐色眉眼弯弯,看着莲初的脸尽是温柔,他伸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阿初,天下就要乱了,你可做好准备了?”
阿初瞪大了眼。
三年前,沐色爹爹说,天下大乱时,就是他娘亲归来之时。
“记得,魔尊大人,你的眼睛千万别变回本色。”还有一条街就到医馆,十五还是不放心地拉着被自己画得妆容丑陋的莲绛检查一番。
“为什么你又要在我脸上涂这些东西?”莲绛颇为不满地看着十五。
“魔尊大人绝艳天下,怎么能随便让人瞻仰容貌?”十五只得说些恭维的话,“再说了,您这眼睛太特别了,要掩去了色彩,小的才能试着让月夕大人收留。”
“本宫需要他收留?”莲绛好不容易缓和的脸,顿时一沉。
“当然不是。但是……小的要留在灵鹫宫呀,只得委屈一下魔尊大人了。”
“哼。”莲绛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十五侧首吐了一口气。为什么一个次品魔尊都这么摆架子,她跟伺候祖宗似的。
拉着莲绛走到医馆前面,十五看到阿真正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见十五回来,阿真忙上前,“药师大人你可回来了,我们赶紧走吧。”
“去哪儿?月夕大人呢?”
“月夕大人已经回灵鹫宫了,我在这儿等你呢。”阿真直接将十五推向车,一下看到她身边的莲绛,“这姑娘是?”
“啊,故人。”十五先将莲绛推上车,“也懂得医术,我正要向月夕大人推荐他做药童子。”
莲绛探出头,愤怒地盯着十五,“什么药童,刚刚说的是夫……唔!”十五毫不客气地捂住他嘴巴,对着阿真尴尬一笑,“既然这么急,我们赶紧回灵鹫宫。我刚好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月夕大人。”
阿真爬上车座,扬起马鞭,驾车前进。
关上车门之后,十五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发现自己还捂住莲绛的嘴巴,对方瞪着漂亮的眼睛,正狠狠地剐着自己。
十五忙松开他,却见莲绛目露凶光,“你是不是要反悔了?”
“什么反悔?”
“你方才在路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两个人亲近之后,就是夫妻。你现在却说我是药童?”
“我……”十五脸顿时一红,通过门缝小心地瞄了瞄外面,压着声音道:“我说的是,只有夫妻,才能做亲近之事。”
之前在路上,她控制不住胖揍了一顿莲绛,顺便告诉他,夫妻和身体力行之事的关系。
“这有区别吗?”莲绛反问。
“我……”十五倒是被问得一愣。
有区别吗?她喜欢着莲绛,莲绛好像也喜欢着她,两人该做的也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哦,是恋人。”十五恍然,“来,魔尊大人,我们现在……还是恋人,但不是夫妻,夫妻是要天地为媒正式拜堂的。”
“恋人?”莲绛眨了眨眼睛,双瞳里还有一层水雾,他想了想,小声问:“那如果我们只是恋人,还能亲近吗?”
“……”
十五垂首掐着眉心,隐忍着要爆发的怒火。
原来,这才是莲绛方才生气的重点。
马车突然而止,却是往前一冲,十五一个不稳,险些飞出去,莲绛伸手一把将她捞住,扣在怀里。
“女王陛下马车经过此处,还不速速下车恭迎。”
靠在莲绛怀里的十五一听那声音,对莲绛使了一个眼色,赶紧跳下车。她看到角珠手握长枪骑在马背之上,而她后上方,停着一辆由十二只独角兽领队的车。
角珠银骑开道,而后还有数以百计的金装骑士,那阵势颇为威武壮观。
座驾上的阿真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有点反应不过来。
十五将阿真拉下来,正欲行礼,却见角珠声音陡然尖锐起来,“竟然又是你这贱奴。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先前对我无礼,现在见了女王都不行礼……”
“角珠!”
空中马车传来一个女子华丽的声音。
角珠忙回首,“母后,有何吩咐?”
“可是灵鹫宫的车?”
“是。”
“难怪哀家感应到了龙骨拐杖的气息。”角丽姬的声音似笑非笑地从车里传来,“月夕大人,最近可好?”
十五头皮发麻。月夕可不在此处,她只是下车时,将拐杖放在了里面。
角丽姬的口气倒像是在和老朋友拉家常,她和阿真自然不敢插话。
“罢了。”角丽姬的叹息传来,“走吧。”
角珠不甘地盯了十五一眼,招呼着人马呼啸而过。
十五长松一口气,将早吓得双腿发软的阿真扶上了马车。
灵鹫宫的马车,原来是一车一马,现如今,是八马一车,第二天夜色刚临,他们就到了神秘巍峨的灵鹫宫。
白日,莲绛安静得像一只猫一样,除了非得要枕在十五腿上睡觉那蛮横的要求。
想到他惧冷,十五也只得忍了。
灵鹫宫白玉门前,月夕已候在那儿。
十五将灵源和龙骨拐杖捧在手心,“月夕大人,十五有负所托,失手将神兽杀死了。”
看着她手中的灵源,月夕却是微微一笑,“这一趟辛苦十五了。”
和他猜测的没错,十五体内的血统之力果然存在。
伸手接过十五手里的东西,月夕看向莲绛,“这是……”
方才此人下来时,他就注意到了他。
穿着简单的衣衫,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即便他故意掩藏了体内的魔性和妖冶的双瞳,可那眉目间无意溢出的清华冷冽,却让月夕无论如何都难以忘记。
莲绛摆弄着袖子,静静地立在十五后面。感受到月夕的目光,他眼眸一抬,慵懒地扫过。
那眉眼处的风华,让月夕当下一震,果然是莲绛!
他竟然……真的找到这里来了。
“月夕大人,十五有一个不情之请。这是故人,能否将他……”
“好。”没等十五说完,月夕欣然答应。
莲绛的作风,他又不是不知道。
惹不起也躲不起。
他依然记得,六年前初次见面,莲绛送的见面礼。
“倒是识趣。”莲绛唇角轻勾,丝毫不在意月夕是否认出了自己。
“大人,大人……制不住了,制不住了。”一个老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一行人纷纷赶去,在一处结界里,看到余小公子变成的血鬼狰狞着血盆大口,正撞击着结界,企图跑出来。
“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十五惊奇地问。
“我想着是因为灵魂没有进入忘川,才变成了血鬼,原本想带它回来替他超度……”
“嘻嘻……”
一声冷笑传来。
十五和月夕回头,却见是莲绛。
“您有什么见解?”月夕恭敬地问道。
莲绛像猫一样打了一个呵欠,“有点乏了。”
十五脸一黑,自动上去。莲绛就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她肩上,懒懒道:“一个活人,你怎么超度?”
“活人?”月夕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结界里的血鬼,“你是说余小公子没有死?”
“他是被人下了血蛊。”
“可有解蛊的方式?”十五跟着问。
“没有!”莲绛离了十五身子,声音寒冷,透着一丝不耐烦,“我乏了,要睡觉。”
“阿真,你带十五去别院。”
月色清幽,十五坐在院子里,看着一池莲花,难以入睡,寂静的灵鹫宫,偶尔还能听到余小公子那凄厉的叫声。
“十五,好冷。”莲绛坐在十五身边,将头枕在她腿上,像猫一样趴着。
“余小公子虽是女王角丽姬的面首,可入宫之前,他却是闻名天下的琴公子,有着心仪的恋人。为了救恋人一命,他才甘愿入宫,最后被人下蛊,成了血鬼,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恋人是谁。而一天前,他的恋人,欲撞棺殉情,若真死去,那两人就永生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莲绛睁开眼,看着眼前一池莲花。
“十五,你想救他?”
“我只是不忍一对恋人就此分开。若有一日,我们……”
“啰唆!”莲绛爬起来,“人类果然麻烦,说个话都要拐弯抹角,不就是想要我救他,干吗说乱七八糟的?女人也真是麻烦,啰里八唆。”
愤然几句,没等十五反应过来,莲绛就消失在了廊园处。
灵鹫宫云烟似海,各处尖顶建筑耸立,如历经万年的墓碑直指苍穹,威严凝肃。
乌云滚滚,如翻腾的黑色海水,夜露深寒,十五立在石阶上,眉头紧锁,一颗心全都悬在了喉咙。
据说巫蛊来自九州之外的大洲,目前灵鹫宫甚至月夕大人都无法知晓其解蛊之法,而莲绛,已经进去了一个时辰。
十五深吸一口气,突听得门开的声音,赶紧迎了上去,看到莲绛立在门口。
“你去替他放血,直到见红为止。但是他体虚,容易失血而亡。”
他声音很轻,像一阵风,十五担忧地问:“你怎样了?”
“我本来就乏得狠,妨碍我睡觉的时间。”没等十五再问下去,他走下石阶,消失在转角。
灵鹫宫种满了梅花,如今,才是七月不到,梅树已是影影重重。莲绛无力地靠在树干上,脸色在月光下,透着颓废的灰白。
他掀起手腕,如脂的肌肤下,可见一条红色的细虫还在游走。
“这世间竟有如此可怕的蛊虫。”
厌恶地皱起眉头,手指摁住那细虫,皮肤下的虫当即痛苦地挣扎起来。随着它的挣扎,莲绛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不已,似承受着与那蛊虫相等的痛苦。
“唔!”
那蛊虫的身体陡然绷直,而莲绛也虚脱地跪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沫。
为了将蛊虫引入体内,他释放了魔性。可灵鹫宫的结界却会因为他魔性的大小,而对他反弹出相应的伤害。
为了不至于被自己的魔性反噬而亡,他不敢释放过多的魔性,只能变成普通人类,再将体内的蛊虫杀死。
“这下蛊之人,倒是心狠手辣的角色。”
血蛊死得多痛苦,那杀蛊之人,就要承受同等的苦楚。
这便是起初,十五问有无解蛊方法时,他一口回绝的原因。
一道星火闪过,好似流星过天,转瞬不见,莲绛靠在梅树下,无力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