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是犯贱了!明明知道这块石头叫做望妻石,明明知道芊琪这个名字是如何深刻地刻在他心里,还要没事找抽来看什么“战士的秘密”,这诸多战士的秘密中毫无疑问会有他的一个,她这不是自讨没趣自取其辱吗?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的矛盾。
很多事情,已经告诉自己一千遍一万遍要学会忘记,学会淡然处之,因为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任何抱怨和后悔的借口!
她从不曾后悔,可是,却总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当“芊”这个字出现在眼前时,她一边告诉自己不要难过,不许难过,可一边却有如眼中扎了根刺一般难受……
对着那个字,她不禁哀叹:芊琪,芊琪,你是多么幸福的一个女人,糖糖哥爱你爱得刻骨,可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的事,更不敢问宁震谦,不敢问任何人。这,似乎是宁家的禁忌。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不想知道,她不明确自己是否有那样的承受能力,听自己老公和另一个女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故事,无论那个故事是怎样的结局,她自己都会难过到死,既然是自找难过的事,她就不该去做,就比如今天,她不该看着望妻石上的文字一样……
默默起身,逼迫自己的眼睛从那个“芊”字上离开。不看!不许看!不看就不会难过!
她捧着那一包“纸饺子”,站在山崖边上,打开,用力一撒,在风的依托下,白色饺子如一只只白蝴蝶,纷纷扬扬往山崖下飞去。
望着那些飘飞的“蝴蝶”,她的心,也随之飘飘忽忽,找不到岸了……
唇角的笑容凝了些许酸涩,她在心中默念:不知名的嫂子,我也可以叫你嫂子吗?我不知道你爱的人如今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你的魂魄是随他而去了,还是依然在这青山下。今天,是个团圆的日子,如果你和你的他在一起,那么我祝你们三生结缘,恩爱百年;如果,你是孤独一人在这青山下,我请你吃饺子。据说,你会在夜晚唱歌给战士们听,安慰想家的他们,孤单的他们,我代表他们感谢你,我们一起帮助他们,让他们不再孤单,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会努力的……
是的,她会继续努力的!
和“嫂子”交心完毕,她默默往回走,想起今天要做的事,便顾不得悲春伤秋了,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哪怕这根刺扎在心里生根腐烂流脓,她也会将它藏起来,继续快快乐乐地和他过下去!
陶子,不要贪心,你不是说过吗?这辈子只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就够了吗如此一想,果真轻松一些,便加快脚步回了宿舍。
可是,他却不在宿舍里……
那她该怎么办呢?本来打算让他带自己去镇上买些食材回来,她自己做晚饭,过一个和他团聚的年,虽然自己厨艺不咋的,但是前段日子跟严庄学了两手,还是能拿得出几个招牌菜来的。
他没回,她不知该去哪里找,也不知道打扰他对不对,索性放弃了靠他,决定完全靠自己!
想到宁震谦说过,每天固定的时候都会有送邮件的车进来,也许自己可以搭车出去,天气这么好,回来再找辆好点的摩托,一定不会像上次那么倒霉。
想好后便决定这么做了!
背了包正要锁门,走廊上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微胖,笑眯眯地,手里提了许多的菜,见了她就打招呼,“这是宁团长的家属吧?”
“是啊!”她友好地一笑,很喜欢家属这个词……
“我是老余的爱人,就住你隔壁。”女人自我介绍道。
陶子恍然想起,“原来那碗面就是你做的?真好吃!”
得到夸赞,女人笑了,“是我做的,你喜欢吃还不简单,我回回擀了,给你一份呗!你这是准备上哪去?”
“我想去镇上,嫂子,你知道送邮件的车上什么时候来吗?”她问。
“这时候去镇上?今儿除夕啊,只怕邮件车不会来了!你今天还去镇上干嘛?”
对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她只好说了自己的想法,想买一些菜。
余嫂子一听就笑了,“还买什么菜啊!正好我家准备得太多,就从我这里拿吧!”
“那可怎么好……”部队的家属都是这么热情的吗?她有些小感动。
“没啥不好!你们家宁团长对我们虎子可好了,老买高档玩具什么的!我可是都老实不客气地收了!要不是看你们新婚燕尔,我还和老余说,让你们俩就来我家团年算了,可老余说你们少年夫妻……”余嫂嘻嘻一笑不说了,把手中的菜分给她一半,“这些都是我在地里种的,绝对绿色,吃了放心!你再跟我进去拿荤菜,看中什么就拿什么,千万不要客气!”
最后,陶子没能拗过余嫂的热情,直接从老余家搬了年货过来,不过这样也确实给她省事儿了,她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部队了,部队里的人,似乎更简单朴实一些。
于是,她开始充当着从前爷爷的角色,从上午开始就为那一顿团年饭忙活着,虽然只有两个人的团年,她也做得极丰盛,仿佛桌子上的盘子摆得多了,寂寞和孤独也会被挤得没有地方立足……
从没有认真下过厨,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厨房挑战。最难受的杀鱼,表面滑溜溜怎么也抓不住,好不容易把它按在砧板上,准备刮鳞,它却突然几个弹跳,害她手没控制好,被刀给割了,鲜血直涌……
她是自带了创可贴的,从袋子里找出来缠好手指后,想了个办法。操起厨房的一只大锤子,对着地上乱跳的鱼脑袋上一顿砸,终于把鱼砸晕过去,才算把杀鱼这一工作给了结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她的年夜饭终于做好了,她计划好了的,十个菜,代表十全十美团团圆圆!
看着满桌自己的心血,居然也像模像样的时候,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原来自己早饭中饭都没吃的……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这一顿!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顿饭!她坐下来,不停地看时间,怎么他还没回来呢?话说她连面都和好了,还等着他回来一起包饺子呢!
包饺子这件事,于她而言本来是件难度系数比较大的技术活,可是为了他以后回来不吃超市里的速冻饺子,她之前几个周末都央着严庄包饺子,从和面到剁馅,再到包,扎扎实实地学了,像她这么聪明的人,又肯下苦工,目前的技术还是能过关了!
从四点到六点,她的心跳持续加速,每隔几分钟就跑出去看看有没有他走来的矫健身影,然而,每一次都是失望……
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她欣喜地跳起来,拉开门……
失望如一桶冷水,自上而下将她浇了个透彻。
来人哪里是宁震谦……
是郝小海……
而且,她有预感,郝小海带来的一定不是她想听到的消息……
“嫂子!团长让我叫你去食堂吃饭!”郝小海说。
果然……
她回头望了眼餐桌上的“十全十美”,微笑着问,“你们团长人呢?”
“今晚值班!已经在食堂吃过了,让我来叫你呢!”
“值班?他不是说今晚不值班的吗?”一天辛辛苦苦的精心准备,却没有人捧场,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的……
“本来不是团长值班的,是方参谋长的班,可是方参谋长临时有事,团长就替他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尽管理解,脸上却不由自主涌起了失落。
郝小海倒是真的很细心,瞬间懂了她语气里的意思,“嫂子,我替团长说句好话,不是团长不回来陪你,团长参谋长他们都是为兄弟们着想,春节的班都是领导们值了,好让兄弟们过年歇一歇。”
她心中微叹,这样的他,让她还怎么忍心有怨则?这样的他,才是她爱的人啊……
可是,就算值班也可以回来吃饭的啊!到底还是在逃避着她?否则,今天白天有整整一天的时间,为何也不回来跟她说一声?
糖糖哥,其实,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小小的机会,我就满足了呀……
“嫂子……去吃饭吧?”郝小海见她始终不吭声,以为她生团长的气,可是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
陶子笑着摇摇头,“算了,我在家做了菜呢,就在家吃吧,小海,你吃饭了没?”
“还没有……”郝小海往房内看了一眼,果见丰盛的年夜饭已上桌,不禁对嫂子的苦心有种说不出来的同情,该是辛苦了一天才做出这样一顿吧,嫂对团长可真好……
“小海,那不如一起吃吧?你看,我做了这么多一个人也吃不完!”她把门大打开了,让小海进来。
“这……”这样好吗?团长会不会削他?
“没事儿!进来吧!在食堂吃在这吃不一样吗?”碗筷已经摆好,桌上甚至连酒都备好了,陶子把凳子拉开,诚心请郝小海一起吃饭。
“那……好吧……”郝小海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拒绝嫂子的好意,进门坐了下来,满桌的菜品相都不错,让他啧啧称赞,“嫂子,这都你做的,真看不出来啊!”
她个子小,打扮又不成熟,加上昨晚还和她一起玩做纸饺子,直觉上她就是一个小孩,没想到居然能做出这么一手菜来,团长真是有福了!
陶子哪知道郝小海心里转了这许多念头,只开启酒瓶,给郝小海斟了酒,又另拿了只杯子,斟了半杯,敬给天上的爷爷,而她自己因为胃不好,不敢喝,笑着回答小海的话,“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单独做这么多菜,好不好吃你想先试了再说,若觉得好,以后就常来吃饭呗!”
“嫂子是打算随军了吗?”郝小海听见“常来”两个字,敏感地问。
陶子心口被闷闷地击了一锤,是啊,随军!按照宁震谦的级别,她随军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从来就没提起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别提随军了,就连她千里迢迢来看这么一遭,他都不待见自己,时时找各种借口躲着自己,又怎么可能让她随军?
她若无其事地笑,“没有!我有喜欢的工作,怎么会随军?只是这次休假时间比较长,你可以常来尝我的手艺。”工作在她心里怎么可以和他相比?只要他一个眼神,她就可以舍弃一切奔赴这里,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的天堂啊……
“也是……”郝小海的神情有些沮丧,“我们这地方,偏僻艰苦不说,气候条件还很恶劣,没哪个姑娘愿意来的。”
“倒不是这个原因……别说这个了,吃吧!菜该冷了!”陶子用筷子夹住一只鸡腿。这鸡,陶子是蒸的整鸡,肉已经蒸得极软,一扯,就扯下了一整块,都给了小海。
“我不要这么多!这腿还是给团长留着吧!”小海有点儿不自在,如果让团长知道自己在享受他的福利,不知道会怎样啊?这半只鸡的热量只怕不够几十圈消耗的……
“叫你吃就别客气!”陶子又把其它几样小菜也给他布了些,又道,“小海,放开了吃,放开了喝,别跟嫂子见外,只是嫂子不能喝酒,没法陪你了。”
郝小海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咬着半只鸡,陶子盛了碗汤,以汤代酒,算是敬他。
喝了点儿酒之后,郝小海便有些放开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啃鸡肉,话也多了起来,说的全是宁震谦的好:“我们宁团长可是赫赫有名的铁血团长,每一回军演,我们团都是赢的!”
“团长练兵,那叫一个严格,毫不夸张地说,兄弟们听见他的声音,寒毛直竖!可是咱们就是一个字:服!”
“团长严格归严格,生活上可关心我们了!有一回,我父亲生病,团长还以我的名义给我父亲寄钱呢……”
……
郝小海把宁团长夸得跟神一样的人物,稍稍歇息,抿了一口酒,“嫂子,你可别不信!我绝不是自卖自夸,团长可是声名在外的,某军区大领导的女儿为我们团长可来这里几回了……”
什么?陶子嘴里的肉丸子掉到了碗里,居然还有人对她老公虎视眈眈?
“嫂子,你别不信,我们这山里的男人不是每一个都行情不好的,人家都放话出来了,只要团长同意和她在一起,就把团长调到军区里,离开这破山沟!”郝小海的语气里透着些许不屑,“哼,我们团长才不吃那一套!有什么了不起?!破山沟怎么了?我们团长只要愿意,北京都可以回去,军区算什么?哼,团长就是喜欢这破山沟,你怎么着!我就是喜欢这破山沟,你怎么着?!”
这话听着解气!
陶子没听出郝小海话里的言外之意,只觉得她家宁团长在别的女人面前忒长威风了,一时兴起,也倒了一杯酒,和郝小海碰了碰杯,“对!说得没错!咱山沟里的男人就是威武!谁敢瞧不起?咱还瞧不起她呢!来,为山里的真正男子汉干杯!嫂子我,就爱这样的男子汉!”
郝小海微醺,一双小眼睛凝视着陶子,情绪激昂,“嫂子,为团长有你这样的嫂子干杯!嫂子,告诉你一件事,明天晚上,估计那女人会来,嫂子,你得做好准备!”
“她来干什么?我和你们团长可是结了婚的,她来破坏军婚吗?”好不容易跟他相聚几天,本来就心里就疙疙瘩瘩有着千千结,还要来一个女人搅局,真是够了啊!月老是不是睡着了!红线胡乱牵?!
“明天军区来领导看望我们,会有一场自娱自乐的演出,她也会跟着来吧,还会带节目来,这两年都这样,有时候中秋节什么的也来。你跟团长才结婚不久,大家都不知道团长已婚了呗,你这次不来,我们也不知道。”小海决定好心提醒一下嫂子,免得那个泼辣的女人做出什么不适当的举动,让嫂子下不来台。
好你个宁震谦!真安乐啊!如果不是知道你心中有芊琪这么个人,她真要怀疑他死活不肯回去是因为这里有温香软玉啊!想一想就可气,每一个节日居然是另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这让她这个守在冷宫里的正牌妻子情何以堪?
她灵机一动,“演出?什么演出?都有哪些人表演节目?”
“有我们团多才多艺的兄弟们自己的节目,也有慰问团带来的节目。”
她眼神一亮,“小海,那我可以表演一个吗?”
“当然可以!最好让团长把你和那个女人的节目安排在一起,气死她!”郝小海对那个女人本来只是印象不好,但是吃人的嘴短,又和陶子投缘,现在完全和陶子同仇敌忾了!
“可是我不想让你们团长知道我也演,小海,你能帮我安排吗?”
小海眯着眼睛小眼睛一笑,“嫂子,我懂了,你想给团长一个惊喜是吗?好!包在我身上!”
“对了,我还需要一些东西,也不知道镇上有没有卖的,可是明天就要演出了,来得及吗?”既然要演出,服装什么的总要准备一下。
“这也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有出去采买的车,我让他们捎上你。”郝小海已经完全和陶子没有了陌生感,开始自己给自己斟酒了,又给陶子满上,“嫂子,你不是不能喝吗?少喝一点。”
“是的,我只能喝一点点。”陶子举起酒杯,又和他碰了碰杯。
说是只喝一点点,陶子却忘了形,酒意慢慢上来后,各种情绪也开始爬上心头。
多少年了,都是一个人过节。她把自己牢牢封闭在自己的圈子里,不让任何人侵入,却从来没想到,第一次敞开心门,让另一个人步入她的圈子,却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而是……郝小海……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缘分有很多种,亲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所以我们才能为人子为人女为人父母,朋友之间也是有缘分的,所以我们才会有知己二三友人四五,恋人之间自然更需要缘分,所以我们才会有那个飞蛾扑火执念一世的无怨无悔……
“小海,给我当弟弟吧!”她端着酒杯笑,这可是除了爷爷之外,第一个陪自己过年的人呢……
“好啊!我可想有姐姐了!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姐了!姐,干杯!”郝小海一口把自己酒杯里的酒给干了。
她不敢喝猛,喝了一小口,这个除夕,不管怎么说,都是开心的!
虽然没有收获宁震谦的垂顾,可是却多了一个弟弟,自己这个年,也总算过得不孤单了……
“弟,收到我弟媳的信了么?”家书,是这里每一个男人最温暖的牵挂,她记得宁震谦的话。
“没,接到电话了!”郝小海又喝干了一杯,眼圈有些红。
“怎么了?想媳妇儿了?”她眨了眨眼,挤兑他。
郝小海却给自己的杯子里斟得满满的,笑容有些苦涩,“分了!她说……等不下去了!”
“……”陶子没想到会是这样,早知如此,她就不提这个话题了,作为午夜心灵节目的主播,她的职业病犯了,“小海,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