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在遗忘的时光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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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重生(3)

我妈说,女孩儿家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当个贤妻良母,还说什么,一个将军,需要的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不是一个和他一样冲锋陷阵的女将军!这都什么思想啊,你说滑稽吗?真不理解我妈她们这一代女人的想法,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共同的理想抱负,没有共同的奋斗目标,甚至没有共同语言,那得多遭罪啊!女人就该围着锅碗瓢盆转吗?女人就该成为男人的附属,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追求吗?太荒谬了!

小震,真庆幸我们在一起!你不会像那些庸俗的男人一样,要求我做一个平庸的家庭主妇,真期待我们以后的生活,期待我们充满希望的未来,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将军,而我,也一定会跟你并肩站在一起,成为和你并驾齐驱的女将军!让我们为共同的理想努力奋进吧!”

蓬勃、向上、进取、充满对未来的渴望与憧憬。这是芊琪信中最主要的内容。

通过这些信,依稀可以知道芊琪是怎样的女子,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俘获他的心,才能配得上与他一起……

那些语言,足以让每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年热血沸腾,充满斗志。而他需要的,或许,也正是这样跟他一样刚强的伴侣,人生路上,不弃不离……

读完信,陶子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作为女人,如果说她对丈夫的前任没有丝毫好奇,那是假的,可是,却从没想过要真正地深挖,从不曾期待他会告诉她一些什么,毕竟,她要的是他的现在和未来,过去的故事,不知道固然悬着一个迷,偶然扎得她疼,然,知道了,除了在他心里多加一道伤,更是给自己增了一份痛,明知两败俱伤的事,她是不会去做的,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偶尔黯然,偶然神伤……

然而,这些信,却将一份不一样的爱情展现在她眼前,在读了这么多以后,她仿佛已经融入其中,融入于她丈夫跟另一个女子的爱情故事里。而这最后一封信,却如同给这个故事写下了一个结局,而且是悲剧的结局,让她一颗心,卡在胸腔里,沉不下,升不了,就连跳动都那么无力。

她以为,自己读完信之后一定会痛不堪言,所以,才有之前的汗湿纸笺,才有之前的声嘶语涩,可是到了现在,却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堵在她胸口,堵得她难受,堵得想哭哭不出,有泪流不出,或者是为她自己,或者是为他,又或者,是为爱着另一个她的他,或者,为他们远去的那一场爱恋……

不知何原因,读完信,她并不讨厌那个叫芊琪的女子,多年前,能让风华正茂的他爱上的女子,定然亦是美好的……

然,亦注定的,有的人只能陪伴一程,任他们曾如何相爱,任他八年苦恋不忘,谁也无法扭转时间的结局,今日,站在他身边的是她,给他读信的是她,陪伴他生死一线挣扎的亦是她……

“糖糖哥……”她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响起,“你该醒来了么?囡囡已经没有办法了你知道吗?你在这里睡着,可囡囡已经六天没睡了,囡囡好累,囡囡……坚持不下去了……囡囡好害怕……可是……囡囡还在坚持,你也要坚持的,你知道吗?囡囡不会放弃你……你再不醒来,就要进手术室了……那也没关系……哥,你听着,你是首长,是楷模,绝对不能当逃兵!你要活着从手术室出来!哪怕残了瘫了傻了,只要活着出来!残了,囡囡当你的手和脚;瘫了,囡囡陪着你不离你半步;傻了,囡囡给你唱歌给你跳……哪怕就像现在这样,囡囡也会陪着你说话,给你读书……只要你活着,囡囡都会陪着你,陪到世界的终结,因为我们说好的,永远在一起……所以,哥,你没有资格当逃兵,难道你要囡囡陪着你共赴黄泉吗?如果是,我就陪……首长,哥,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

她呜呜地说着,却不知道自己说了哪些乱七八糟的话,这一个星期以来,她都像个小疯子一样语无伦次……

走近,再一次凝视他纱布裹着头部的容颜,却不经意惊讶地发现,两行清清的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流下……

狂喜顿时涌满整个胸怀,她捂住嘴,遏制住自己的尖叫,奔出监护室外,才敢流着泪,对外面所有的人说,“他醒了……醒了……他在哭……”

医生和护士迅速进了监护室,严庄和宁晋品极是心焦,早已做好进去的准备,此时一听,也顾不得医院规定或者其它,齐齐进去。

她站在外面,无法抑制地流泪。

原本需要安静的重症监护室,此时有着不同寻常的喜悦喧哗,严庄和宁晋平爱子心切,暂时没有关注室外的她,医生护士更没有功夫来搭理她,所有的人,都挤在小小的监护室里,而她,似乎已没有,亦不便再插一脚进去……

一周以来的所有强撑的坚强和体力,在这一刻尽数松懈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或者已经到了极限……

到底,是把他唤醒了……

或者,是芊琪唤回了他已远飘的灵魂,又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

可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他终于是醒了!

这,难道还不值得她欢笑么?

是啊……

欢笑……

她笑着,眼泪滚滚而落……

瞒着缓慢疲惫的步伐往外走,走出监护室走廊,走下楼梯,走出大楼,站在云南火辣辣的阳光里,一阵眩晕……

她倒在了地上。

因为极度疲惫,因为极大的压力……

躺在地上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甚至想过,就这样睡一觉吧……先睡一觉再说……管它是哪里,哪怕是刀尖上,她也不想再动了……

可是,她被人焦急的呼唤给吵醒,被人给摇醒。

原来她没有晕,只是脱力了而已,晕了,就听不见声音了,也看不见小海这张焦急的脸了……

她流着泪笑,用微弱的声音说,“小海,团长醒了……”

“我知道!可是你……”小海眼眶泛着红,不知如何说,终只道,“姐,辛苦你了……我们让医生看看!”

她缓缓摇头,“没事……扶我起来……我走一走……”

“别走了你!要不就回宾馆休息吧!”小海嘶着嗓音道。

她想了想,应承,“好,就去宾馆吧……”

他已经醒来,她该做的已经做好,此时,已经没有她可以帮忙的地方,如此疲惫的状况,还只会添乱,倒不如安安分分在宾馆里,等他想起自己的时候,再打电话给她吧……

小海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非宁震谦的男性怀抱,她有些不自在。

小海是年轻小兵,被她这么一说,脸上也红了一红,轻轻把她放下,扶着她的胳膊,“那你小心点……”

“嗯。”她努力站稳,对小海微笑,“你也去看看团长吧,我没事。”

“不!我先送你回去!”小海却坚持着。

她无奈,也无力再和他争论,只好随他,只是,有小海在身边,她反而更加拘束,不能让小海看出自己虚弱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缓慢……

“姐!你就别逞强了!你就喜欢逞强!”小海说着抓住了她的胳膊,扶着她走。

她难为情地笑笑,被小海看穿了……

其实,还真的需要一个支撑……

有了小海的帮忙,会轻松一些,他们一步一步挪,终于挪回了宾馆。

“姐,你一定要好好睡,吃饭什么的,我都给你送来!”小海一直把她扶到床边,看着她躺下之后才说。

“嗯。”头一挨上枕头,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朵里也嗡嗡直响,她果然是太累了……

“那我先走了,不耽误你休息,有什么事打我的电话!”小海轻轻交代一声后,轻轻走出,给她关上了门。

甚至等不到关门的轻响,小海刚一转身,她便合上了眼睛,意识迅速变得模糊,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仿佛陷入漫长无边际的黑暗,仿佛这黑暗再也不会拨散,她深深地沦陷在黑暗里,很久很久……

忽的一道闪电。倾盆大雨。

骤然划亮的天空下,她看见一棵树在风雨里飘摇,树叶零落满地,树身更有无数斧头砍过的痕迹,道道狰狞,仿在诉说着苦痛与愤怒……

很奇怪的,雨水的冲刷下,树的伤痕里却渗出血来,一股一股,越来越多地往外冒……

她忘了,这是她的树哥哥,是有生命的……

她奋力地跑出来,想要给他捂住那些伤口,不让血流出来,可她笨拙的身体却怎么也跳不高,她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小鹌鹑……

跳不高,也飞不高,可小鹌鹑却没有放弃,它嘴里衔着纱布,爪子抠紧树皮里,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小鹌鹑居然可以像啄木鸟一样爬,你相信吗?

她信……

为了深爱的人,她都可以化身为一切,谁说小鹌鹑不能爬呢?

将纱布一圈一圈地,从树哥哥脚底一直往上缠,笨拙而沉重的她,居然顶着风雨从树底一直爬上了树顶。

当树哥哥最后一个伤口包好,她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爪子再也抓不住树干,她舒了一口气,从树顶坠落……

胖胖的身子,沉重地掉在地上,顷刻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她却再无力气寻个地方躲雨,累得就此在雨地里沉睡……

再醒来时,已是阳光明媚,和风暖暖。

小鹌鹑拖着脏兮兮的身体,喜悦地仰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树哥哥,发现阳光下,树哥哥枝叶伸展,一身碧绿镀着金光,说不尽的风姿卓约,树干上的伤痕也痊愈了,若不是她自己一身泥泞,若不是树干上还有挂有残余的纱布,她甚至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梦……

她笨拙地蹦跳着,奔向自己的树哥哥,在他的脚下蹦跳着,欢叫着,可是,树哥哥却没有给她回应,她这才发现,树哥哥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棵和他一样高大的树……

原来树姐姐一直在啊……

小鹌鹑傻傻地一笑,默默地离开……

陶子在这样的梦里挣扎。

她不要离开!不要……

因为她知道故事的结局!

这是她自己编写的故事!

离开之后,前方便是一片格桑花开的草地,小鹌鹑将会在那里倒下!长眠!永远也见不到她的树哥哥了!

树哥哥!说好的树洞呢?说好的怀抱呢?说好的永远在一起呢?

树哥哥!哥哥!哥……

一身大汗淋漓……

她从梦中惊醒……

犹自惊魂未定。

只是梦!只是梦!她大口地喘着气,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小鹌鹑故事的结局已经改了!是树哥哥亲自改的!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她神经质一般掀开被子,找出自己的手机,糖糖哥已经醒来了,会不会找她?会不会需要她?她这都睡了多久了啊!如果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身边怎么办?

二十分钟后,一身清爽的她对着镜子微笑。

镜子里的女子穿着及膝的裙子,从北京出发时忙忙乱乱随便从衣柜里抓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包的,当时倒没留意到是一件裙子。

薄荷绿的颜色,衬得她皮肤水水嫩嫩,犹显那一双眼睛,亮得如同溶入翡翠的光泽,大V领的设计,使她的锁骨看起来格外精致,只是,好像真的瘦了许多,非但锁骨尤其突出,她的小脸愈加显得下巴尖削了,裙子也显得略略宽大,买的时候还挺合身呢……

用手整理了一下短发。让发梢斜斜地搭在一侧,少了中性装时的帅气和洒脱,却多了女子该有的俏丽和甜美。

美中不足的是她深深的熊猫眼和略显憔悴的容颜,无法遮盖了,她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让它透出自然的红润来……

——重生。

重生后的首长。

重生后的囡囡。

从此,她要做她自己,她是囡囡,只是囡囡,而不是别人的影子……

宁震谦仍然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还没允许他出来。

陶子赶到的时候,严庄也在门口等着探视,见了她,少不了一番斥责,“怎么不好好休息?跑来干什么呀?”

“妈……”陶子只微微笑着,什么也不解释。

“傻孩子……”严庄轻叹,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在门口等。

严庄时不时和她说句话儿,陶子却全然没有心思应答。

即将再见清醒的他,很是紧张,不知道他愿意见她吗?他想见的或许是芊琪才对?两人相见,又该说些什么?及其它各种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无法定下神来……

终于,到了探视时间。

严庄把她往前推,“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这自是严庄体谅她,她明白。

“桃桃,小震他……还不能说话……”严庄踌躇着说,唯恐她失望伤心,“不过,意识已经基本清醒了……”

陶子身体微微一顿,转而回头微笑,“妈,我知道了……”

只是不能说话而已,没有关系,而且,只是暂时的,不是吗?

她走到门口,深呼吸一口,才鼓起勇气走进……

躺在床上的他,依然那么安静,和往日不同的是,在听到门响以后,他眼皮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轻轻走到他面前,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接。

他的目光原本平静如死水,在见到她的瞬间却突然一亮,如流星划过暗夜,光点拖出长长的尾巴,燃烧,陨落……

而后,便是两汪深沉的黑幕,深如渊,暗如夜,仿似能将人吸入……

她不觉痴了,陷入他深幽的黑瞳深处,恰如一片叶,飘飘忽忽,在他黑暗的柔波里旋转, 飞舞,沉醉……

没有语言。

无需语言。

她目光朦胧间满足的微笑便足以诠释着她的欢喜和爱慕,仿佛在说,这样便是足够,只要能这样日日和他四目凝望便是足够,再无他求……

然而,连续劳累数日,加之精神高度紧张的她,在松弛下来的瞬间,却如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这一昏睡,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发现她也躺在病床上。

心中忧急,立时起床,前去寻找宁震谦,看见医院走廊里的电子钟,她才知道竟然已经过去了两天,此时的他,是否已经转入普通病房?

打算找人问一问,一路寻去,在途经一间病房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脆响,似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门是开着的,她侧目一看,只见单人病房里,宁震谦躺在床上,严庄立在旁边,宁晋平则在一旁一脸怒气,而地上,则一地的碎玻璃片,还有溅了满地的牛奶……

“怎么了?”她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严庄惊喜回眸,“桃桃,你怎么来了?”末了,又低头对宁震谦说,“小震,桃桃来了……”

宁震谦早已看见了他,躺在床上,一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还冒着怒火……

“首……首长……”她又开始没出息地结巴了……

他凛着眸色,良久,在她被他看得怯怯地低下头来,他才用手轻轻拍了拍床沿,瞧那情形,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要她过去坐下。

她不敢冒昧,试探着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见他眼眸里所含乃鼓励和满意,才算壮了胆,看来自己没有领会错首长的意思……

刚一坐下,便被他抓住了手。

一如记忆中的干燥和粗糙,她柔白细嫩的手陷在他的掌中,被他摩挲得有些痒。

伤中的他使不出很大的力来,但陶子能感觉,他是在尽了他最大的能力紧握着她。

昔日铁掌般的他的手,此刻却如此柔弱无力,自然地又让她心生怜悯,任他握着,低头看着,他黝黑的皮肤和她的雪白呈鲜明对比,手背几处刮伤,已经结了痂……

这样一双手,天生就是充满霸气的,只觉得他的指在她掌心手背指间细细地抚摸着,揉掐着,虽无力,却极是坚定,毫不吝啬地将他的霸气传递了过来,尤其他那双眼睛,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她不由苦笑,所以说但凡人总是本性难改,都伤成这样的人了,还这般霸道不讲理。想到适才那满地的牛奶,也不知婆婆怎么让大少爷不开心了……

他依然不能说话,只是抚摸着她的手。

忽的,他目露凶光,呼吸亦急促起来。

她吓住了,唯恐他再度起变化,正欲按铃叫医生,被他的眼神止住。

她不知该怎么办了,焦急地跺脚,“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他只是凝视着她,目光里绝不仅仅是怒,绝不……

可是,她却怎么也看不懂,应该说,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

“你……能不能写字?”她灵机一动,忽然问道。

他明显的一怔,微微摇了摇头,而后又轻轻点了点头。

“那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她更急了。

他似乎想了想,终于点了头。

于是,她欲从他掌中抽出手来。然,没想到的是,他却勾缠着她的手指不放……

“我去拿纸笔啊!”她再次跺脚。

他这才欲放不放的,终于松了手。

从包里拿出纸笔来,取了笔盖,放入他手里。

而后用一本厚书在纸后垫好,竖直了举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