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了个出租去和苗苗见面。
无端的心里憋闷得慌,便开了窗,让那冷风吹在脸上,刮得皮肤有点痛。她眯着眼,没有关窗的打算,她怕,没了这冷风的肆虐,自己会憋过气去。
“姑娘,不冷吗?”司机大哥和她搭讪,这大冬天的开窗,也真够奇怪的。
她笑,“不冷!热乎着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知道她体寒,就算夏天手脚也是冰凉的。
司机不好再说什么,开了车在华灯初上的街上穿梭,将她送到了常去的一家火锅店。
冬天吃火锅,喝啤酒,体验冰火两重天的刺激,是董苗苗这个怪胎爱做的事。
苗苗已经占了靠窗的桌,见她来拼命挥手。
她有些无精打采,坐下后苗苗便打趣她,“怎么?欲求不满?”
“去你的!”她给了苗苗一个白眼,给自己斟满一大杯啤酒,咕噜咕噜便往嘴里倒。吹了一路冷风,又喝着一大杯啤酒,她只觉得从喉咙到胃,全都结了冰了。
“完了完了,你这是在借酒消火吗?”苗苗咋舌。
“没有!董苗苗同志,拜托你思想纯洁一点!”她扭开头,不去看苗苗那张写满邪恶的脸。
火锅店坐落在一个小街道上,消费不高,适合她和苗苗的消费水平,店外的马路只能并排过四辆车,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对面就是一排普通的民宅,她不知看过多少回了,只是,这一回,她却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某栋楼房下面,而这样车,她是如此的熟悉,不就是婆婆严庄的车吗?这两天都是她家兵哥哥开着。
她握着啤酒杯的手有些发抖。是因为太冷……
车门开了,男子的身影从车里出来,连下车的姿势都这么优美迅捷,训练有素,除了她的兵哥哥还有谁呢?
只见他快速走进了其中一个单元。
耳边不由自主回响起打电话来的那个急促的女声,还有,后座上那条红色的围巾直到她下车还搁在那里……
她再一次感到了寒冷,手抖得快握不住杯子了。
“苗苗,换个座位吧,哪儿漏风还是怎么的!冷得我发抖啊!”她放下杯子,抢先离开座位,只觉对面那辆黑色的车如此碍眼,刺得她眼眶发疼。
“哪儿有风啊?暖气这么好……”董苗苗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拎着包随她换了座位。
上了菜,火锅里红通通的,全是辣椒。
“好饿!苗苗,我不客气了!” 陶子迫不及待开始大吃,她冰冻的食道需要火热的辣椒来融化……
“你也没吃晚饭啊?”董苗苗看着她摇头,“我说你这结过婚的,和我这没结婚的有什么区别?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
她冰冷的胃里因突然吃了颗辣椒而辣得绞痛,差点崩出了眼泪,索性火锅烟雾缭绕的,苗苗看不见,忙笑着说,“哪有?我在婆婆家吃了的,只是菜不合胃口,吃得少。”
胃如同被扭曲了一般,她痛得腰都弯了,桌下的手紧紧按住胃部,为了浇灭胃里这火辣的痛,她端起啤酒杯又往里猛灌了一大杯啤酒,冷热交织,她再也受不住,一股恶心感往外冲,她赶紧捂住嘴往洗手间跑。
在洗手间呕出许多红红黄黄的东西之后,那辣辣的绞痛还是没有褪去。
苗苗跟了进来,见她的样子大惊,扶着她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她摇摇头,用清水洗干净了脸,“可能太饿了,空着胃突然这么又冰又辣地吃,有点受不了,走吧,我们再点些温和的东西吃。”
“真的没事?”苗苗搀着她,还是不放心。
“真的!”陶子边走边笑了笑,以示自己的轻松,虽然胃依然还在痛。
从洗手间走回座位,依然要经过那扇大窗,她情不自禁往对面看了一眼,他的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心里便觉得空了一块似的,坐下来和苗苗吃东西便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桃儿,我说你真没事吧?”苗苗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担心地问。
陶子强打精神,“真没事!我们的战斗力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稍稍缓缓,还准备大干一场呢,好久没来这儿吃了!”
作为这家店的常客,她和苗苗的战斗力让老板都惊叹,两个女孩能吃掉4个人的分量,她们的方针便是持久战!往往一顿饭从六点吃到十一二点。其实并非真吃这么多,只是两人都不喜欢去酒吧,把这儿当成了聊天的地方,边吃边聊,有时甚至两个人抱了本子在这上网,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陶子有些稿子还是在这完成的呢。
老板是一对夫妇,极是和善,对她们这种占座低消费的行为并不排斥,反而很是心疼两个独自在北京的奔波生活的女孩,不时给她们赠送点儿饮料啊粥啊什么的。
陶子想着今天的字还没码的,强忍着不适把包里的本子拿了出来,开始工作,苗苗早习惯了她这样,也拿着手机上网玩,两人不时说两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觉到了十点,陶子的手机噼里啪啦地开始响。
她还差最后几百字就完成了,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掏手机,屏幕上的“糖糖哥”三个字让她心中一跳,阴霾的心情云开般豁然开朗起来。
“喂!”她说话的声音都脆了不少。不管之前有多么难受,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便足以让她的心雀跃。
“你在哪里?”彼端的他,语气却极不好。
她的情绪跟着变得紧张,说话亦不利索了,“我……在外面,怎么了?”
“都几点了你还在外面?”他的声音很严厉,好似她犯了红杏出墙之类的大错。
“才……十点……”她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平时这个时候她节目还没上呢……
“才十点?十点部队已经熄灯了!你一个女人还在外面瞎晃荡?”他严厉的声音快要把她的耳朵给爆掉了。
她稍稍拿远点手机,心中有些抵触的情绪,她不是他的兵,这也不是部队,他这是发什么神经?
还没想好该怎么回他,他的怒斥又响起,“赶紧回家去!十分钟以后我再打家里电话!你得给我在家!”
说完,他便把电话给挂了,甚至没给她时间问他一句,你在哪里?
这是什么作风?十分钟?他是要她急行军吗?
心里开始恐慌,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笔记本甚至忘了关机,直接合上便塞进包里,边走边拉包包拉链,头也不回地扔给苗苗一句,“我先走了!拜拜!”
苗苗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玩什么啊?”
“以后再解释……”最后一个字飘来的时候她已经到了门口。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慌张的陶子,苗苗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定是因为她家傻大兵,只有那只傻大兵才能让陶子失魂落魄慌乱至此。
“桃儿,愿你心愿得偿,不听姐姐言,不要吃亏在眼前啊……”她摇头叹息,曾经在婚前劝过无数次,嫁给自己爱的人不如嫁给爱自己的人,何况那人还是大兵一个,可陶子哪里听得进去?
陶子一路疾奔,气喘吁吁回到家里,一看时间,耗时半小时,这已经是她最快的速度了,而且还是忍着胃痛急行军……
家里漆黑一片,他果真是不在家的,那催着她回来是什么意思?
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座机就响了,她几乎是扑上去的,拿起电话就喊,“我回来了!”
“半个小时,这是我第三个电话!”他硬邦邦的声音撞击着她的耳膜。
“我……”她想解释,从火锅店到这里有那么远的距离;她想告诉他,她不舒服,胃很疼;她想问他,你在哪里,在她生病的时候可不可以回来陪她?
然而,一个“我”字以后却哽咽了,再也说不出剩下的话……
他依然粗声粗气,“我什么我?作为军嫂,就要严格律己,和部队同作息,更不能大晚上的在外瞎折腾!”
恁她再强大的心脏,还是觉得委屈的,眼泪漫进眼眶,是因为胃太疼了吗?她轻轻地吞咽,咽下所有的泪水,咽下所有的委屈,“知道了……”
“知道就好!早点睡!”他的语气总算转好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抢在他挂电话之前,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明天他就要走了,她能和他有一个共同度过的夜晚吗?而且胃疼的她真的很想要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不知道,我这儿有点事,你先睡!”
“哦……”她还想说点什么,如果不能回来,总能多说几句话吧?是不是该把自己胃疼的事告诉他?想想又觉还是算了,好军嫂是不给军人添麻烦的……
正犹豫,却听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宁大哥……”
之后,耳边便只剩下忙音,“嘟嘟嘟嘟”地,黑暗中,仿佛在提醒她,这世界,其实只剩她一个人……
扔了电话,她蜷缩在沙发上,胃里的疼痛仍然在折磨她。
她自中学起就有胃病,那时体谅爷爷年纪大了,供她念书不易,所以总是在伙食上克扣自己,日积月累便患了胃病。只是那时,每次犯病的时候,爷爷都会叹着气抚着她的头发自责,怨自己没有照顾好囡囡,并常备了胃药,给她服药后,就会有热水袋给她敷在胃部,那暖暖的感觉,是她至今都怀念的……
如今一个人,胃药家里还是备了的,因为她答应过爷爷,会好好照顾自己,只是,热水袋却不再有……
想到这里,她起身开灯,找出胃药来自己吃了,亮湛湛的灯光下,愈加显得形单影只了。
赤足站在客厅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是比过往的二十几年里任何时候都觉得孤单,也愈加地想念爷爷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冲进卧室,把自己的宝贝从箱子里倒腾了出来,那些凝聚着她和爷爷最温暖记忆的宝贝啊……
她的唇角终于露出了微笑,开始一个个地吹气球。
她吹气球可是一把好手,又快又好,腮帮子一点也不酸,眼看着,地上便铺了几十个各色的气球。
她坐在气球堆里,撑着下巴,眼里蕴满迷蒙的笑容,爷爷,囡囡今天被他骂了呢,可是爷爷不要怪他,是囡囡自己选择的路,囡囡会勇敢地继续走下去,囡囡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囡囡的好……
一滴眼泪,从她微笑的脸庞滑落,她亦浑然不觉,直到感觉到腮帮子上的凉意,她才发现自己已流泪。
赶紧擦去,默默地对爷爷说,爷爷,囡囡没有被欺负,囡囡哭是因为想爷爷了,爷爷,囡囡真的好想你……
终于,更多的泪,顺着脸庞哗哗而下,她告诉自己,只是太想爷爷了,真的只是想爷爷了……
这一夜,她最后竟是在气球堆里睡着的,梦里,她真的见到了爷爷,爷爷粗糙的手给她顺着乱糟糟的短发,慈爱的声音重复着临终前叮嘱她的话:囡囡,答应爷爷,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等你找到照顾你的人,就带来给爷爷看,可是囡囡,一定不要让自己受委屈,爷爷舍不得囡囡受委屈……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那一颗胃药的作用似乎不大,疼痛,梦境,一直伴随着她,但疲惫又让她无法醒过来。
不知睡了多久,迷蒙间,她感到了一阵强光刺眼。
此时才能睁开眼来,一看,竟然已经天色大亮了。
环顾四周,她依然睡在气球堆里,而那张宽大的婚床,还保持着他第一天回来时的样子,豆腐块叠得方方正正……
他昨晚终究没有回来……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沉落……
末了,又苦笑,就看这床就明了,他们何时度过一个正常的夜晚?而今天,他却要走了……
他要走了!
脑子里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她如梦初醒,赶紧爬起来,飞快的洗漱换衣。
虽然他没有告诉她具体是几点起飞,是哪一趟航班,可她还是想去送他,这一别,不知又要多久才能相见了,这一次的休假,她还没时间好好看看他呢……
想着他食量大,飞机上的东西一来实在不好吃,二来也不够填他的肚子,连忙进厨房,煮了几十个水饺,又蒸了好几个包子,这都是他回来时她去超市买的速冻食品,她自己是不会做的,看来她应该去学学才是,速冻的食物怎么都无法和新鲜的比。
当她把饺子和包子装盒以后,已经七点多了,她穿上鞋就往外跑,可是又想起了什么,鞋也不脱就跑回卧室,拿了件东西放进口袋以后,才继续她的送机之旅。
不知道他在哪个航站楼,不敢问他,更不敢问严庄,只好到机场以后自己查飞往云南方向的航班,好在终于被她查到了。
她捧着饭盒穿越人流一路急冲,终于在入口看见了他的身影,他微微低着头,脸上竟然挂着和颜悦色的笑……
他笑起来真好看……
片刻的失神后才发现原来他身边还有一个人——章之意。难怪他会这么笑……
来时高涨的热情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就降温了,她远远地站着,犹豫着是否上前。
忽的,章之意居然双手挂在了他胳膊上,摇晃着身体好像在说着什么,那神情,分明就是在撒娇。
她立时就被刺激了,那是她的老公,凭什么她在这里小媳妇儿似的畏手畏脚,另一个女人却吊着他的膀子卿卿我我?
她哼了几声,算是给自己打气,而后大踏步地走到这两个人面前,灿烂地笑着,脆生生地喊道,“震谦!”
她第一次这么叫他,似乎还很顺口……
两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她身上。
章之意眼神里明显地露出了不悦,吊在宁震谦膀子上的手也缩了回来。
而他,却是一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她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捧出自己的爱心便当,灿然而笑的瞬间若冬日暖阳,“我来送你啊!”
很自然的,便将章之意挤到了一边,她知道自己小心眼,可是他的对面,只能站着她!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宁震谦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涌上的却是暖意,伸手接了她的饭盒,轻轻的一声“谢谢”。
她的手揣进衣服口袋里,心里因他这句温和的感谢而泛起柔波蜜意,原来,自己真的很容易满足……
手里捏着口袋里的东西,不自觉多了几分忸怩,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只盯着他青青的下巴,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还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拜托,借过让让,我快赶不上了,让我先进去吧!”
一冒失的小伙子便猛然将陶子撞了一下,她直接被撞进他怀里。
他衣服上的纽扣磕疼了她的额头,她大惊失措,匆忙抬起头来,而他,则正好低下头欲看看她是怎么回事,于是,最狗血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唇,和他的,黏在了一起……
只是短暂一触,便如火一样烫人,她赶紧退开,唇上滚烫烫,酥麻麻,脸蛋也火烧一般发热。
她彻底呆住了,这是报应吗?常常在小说里写这样的情节,老天爷看不过眼,就报应在她自己身上了?老天爷,以后我再也不让男女主这样了……
他的脸横竖是黑的,也看不出此时是否变了色,却见他始终板着脸,问了句,“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什么?她继续呆滞中,不明他到底何意。
而他的脸忽然沉得更深了,“下回不许!”
语气虽然强硬,可是却莫名其妙地用手扒拉了一下她的短发,然后才说,“我进去了,你赶紧回去!”
说完,便留给她一个转身的背影,带着她的便当,大踏步地离开了。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他竟然以为她送给他的礼物是一个吻?
“喂!不是……这个……”她着急地喊道,朝他伸出手去。
只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她只好默默收回手,握紧手中的护身玉符叹息,又没送出去……
这个玉符是她答应他的求婚之后在董苗苗的陪同下去请来的。他是特种兵,她揣测着或许总有危险的任务要执行,所以送他一个护身玉符,希望能保他平安。本来是打算新婚夜那天送给他的,只不过,他们的新婚之夜一直都还没到来……
不过,他带走了自己亲手煮的饺子呢!
想到这里,她抿唇而笑,自己在他面前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不是吗?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学厨艺的决心,她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妻子!
亦由此,她才想到刚才太匆忙,自己也没吃早饭,怎么就忘了从那几十个饺子里匀几个出来自己吃呢?事情只要一牵涉到他,自己似乎就真的特别傻……
她无奈而满足地摇摇头,往回走。
“喂,你站住!”章之意叫住了她。
她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回头一笑,“有什么事吗?”
“你什么时候和小震哥结婚的?我怎么不知道?”章之意的语气咄咄逼人。
她觉得好笑,“我和他结婚为什么你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