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沙漠了如指掌,”渡鸦说,“年轻时,我曾经在那里飞来飞去(你可以确信,这时夏斯塔竖起了两只耳朵静听)。毫无疑问,如果提斯洛克走大绿洲那条路,他绝不可能率领大军穿过沙漠,进攻阿陳兰。虽说他们行军一天即可到达绿洲,但那里的水泉太少,无法为全部兵马提供解渴的水源。然而还有另外一条路。”
夏斯塔更加全神贯注地聆听。“若想要找到那条路,”渡鸦说,“必须从先王陵墓出发,要正对着琵尔山的双峰,一直朝西北方向行进。这样,骑马奔走上一天或者一天多,就可以到达一个石头峡谷的入口,那个入口非常狭窄,一个人在它附近二百米处来回走上一千次,也许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入口。从这个峡谷往下看,既看不见青草和水,也看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如果继续骑马前行,就会来到一条河边,顺着河往前走,就能够进入阿陳兰。”
“卡罗门人知道西边这条路吗?”女王问。“朋友们,朋友们,”埃德蒙插话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并不是在问,如果开战,纳尼亚或者卡罗门,哪个国家能够打赢?我们问的是,如何才能挽救女王的声誉以及我们自己的生命,逃出这个邪恶的城市。尽管我哥哥彼得大帝能够把提斯洛克打得落花流水,但还没有等到那一天,我们的喉咙就会被割断,女王陛下将成为那个王子的妻子,或者更有可能,成为他的奴隶。”
“王爷,我们有武器,”第一个矮人说,“这个房子也相当容易防守。”“对于这个,”国王说,“我并不怀疑,在门口我们每个人都能赚够本,让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必须跨过我们的尸体,才能抓住女王。不过说到底,我们只是像老鼠在捕鼠器里挣扎。”
“非常正确,”渡鸦呱呱叫着,“在房间里的这些最后抵抗,能够成为动人的故事,却不会带来什么结果。敌人被打退几次之后,他们往往会放火烧房子。”
“我是这一切麻烦的根源,”苏珊说着,放声大哭起来,“噢,如果我从未离开过凯尔帕拉维尔,该有多好!我们的幸福日子在卡罗门使者到来后就结束了。鼹鼠正在为我们栽种一个果园……哦……哦。”她用双手捂着脸抽泣起来。
“要有勇气,苏,勇敢些,”埃德蒙说,“记住——你怎么啦,图姆纳斯先生?”那个潘恩正用双手抓住两只角,好像拼命努力不让脑袋掉下来,他的头扭来扭去,像是犯了头痛病。
“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图姆纳斯说,“我正在思考,我在思考的时候,往往都会喘不过气来。等一下,等一下,请等一下。”
众人困惑不解地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潘恩抬起头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说道:
“唯一的困难是如何登上我们的船——而且还要带上一些物品——还不能让人看见我们,从而前来阻拦。”
“是啊,”一个矮人冷冷地说,“就像乞丐要骑马,唯一的难处是没有马。”
“等一下,等一下,”图姆纳斯先生不耐烦地说,“我们所需要的只是某种借口,使我们今天就能带些东西到船上去。”
“嗯,”埃德蒙王疑惑地说。“噢,是这样,”潘恩接着说,“两位陛下邀请王子明晚到我们的‘辉煌’号大船上出席一个盛大宴会,怎么样?女王的措辞要尽量婉转,但不要以她的名誉作为担保。只不过给王子一线希望,好像她有点屈从了。”
“这是个很好的主意,先生,”渡鸦呱呱表示赞赏。“于是,”潘恩激动地继续说道,“大家会期待我们今天回到船上,为客人忙碌着做好准备。我们中的一些人要到集市上,在水果贩子、糖果商人、酒店里花光我们所有的钱,好像我们真的要举办宴会一样。我们再去约一些魔术师、耍把戏的、舞女和吹笛子的,让他们明晚来船上表演。”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埃德蒙王一边说着,一边摩拳擦掌。“然后呢,”图姆纳斯说,“我们今夜就登船。等到天一黑下来——”“扯起风帆,划起桨来——!”国王喊道。“驶向大海,”潘恩嚷着,跳起身来,手舞足蹈。“向着北方进发,”第一个矮人说。“回家喽!为纳尼亚和北方欢呼!”另一个矮人也兴奋起来。
“明天一早,王子醒来,发现他的鸟儿都飞走了!”皮里丹拍着手叫道。
“哦,图姆纳斯先生,亲爱的图姆纳斯先生,”女王说着,抓住他的双手,同他一起翩翩跳起舞来,“你救了我们所有的人。”
“王子将会追击我们,”另一位大臣说,夏斯塔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我可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埃德蒙答道,“我看到了河里的船只,既没有高大的战船,也没有快速的大木船。我倒希望他来追赶我们!‘辉煌’号能够击沉他派来追赶的任何船只——假设他们能够追上我们的话。”
“陛下,”渡鸦说,“我们坐在这里,就是讨论上几天,也想不出比这个更妙的计划了。这会儿,正如我们鸟儿常说的,先筑巢再下蛋。意思就是说,我们赶紧吃点东西,然后立即开始行动。”
听到这话,众人都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官员与动物分立两边,让国王和女王先出去。夏斯塔心里犯了难,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对。幸好图姆纳斯先生对他说:“躺在那儿,殿下,过几分钟,我会端来一些佳肴供你享用。你就躺着别动了,等我们一切准备就绪,该上船时再起来。”夏斯塔闻言,又把脑袋重新放回到枕头上。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下子实在糟糕透顶,”夏斯塔暗想。他从未想过要向纳尼亚人吐露实情,以寻求他们的帮助。在凶狠而吝啬的阿西实身边长大,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如果可能的话,就决不将任何事情告诉成年人。他认为,他们只会破坏或是阻止你所要做的一切事情。他寻思,纳尼亚王或许会友好地对待两匹马,因为它们是纳尼亚会说话的动物,但他会仇视阿拉维斯,因为她是卡罗门人,没准儿会把她卖做奴隶,或者把她送回她父亲的家中。至于他自己,“现在我不敢告诉他们,我不是科林王子,”夏斯塔心想,“我听到了他们全部的计划。倘若知道我不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他们是不会让我活着走出这间屋子的。他们担心我会向提斯洛克告发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的。如果真科林回来,一切都会露馅,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你看,他对于高贵的、生来自由的人们如何行事毫无概念。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我该——啊,那个山羊形状的小生物又来了。”
潘恩匆匆走来,迈着舞步,手里捧着一个跟他自己差不多大的托盘。他把托盘放在沙发旁一个镶嵌的桌子上,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将两只羊腿盘着,坐了下来。
“好吧,小王子,”他说,“美美地饱餐一顿。这将是你在塔西班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这是依照卡罗门方式烹饪的一顿美餐。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欢,反正夏斯塔吃的津津有味。有龙虾、色拉、肚子里塞着杏仁和块菌的鹬鸟,有用鸡肝、米饭、葡萄干和坚果混杂的一道复杂的菜,有冰凉的瓜果,醋栗果冻,桑葚奶油,以及用冰制作的各种可口美食。此外还有一小壶酒,说是“白葡萄酒”,其实却是黄色的。
夏斯塔一边用餐,善良的小潘恩以为他中暑头晕,就一个劲儿地跟他讲回家后的美好时光。讲到他和善的老爸阿陳兰国王鲁恩,以及他所居住的、位于关隘南坡上的小城堡。“别忘了,”图姆纳斯先生说,“下一个生日,你将得到许诺给你的第一套盔甲和第一匹战马。到那时,殿下就要开始学习如何使用长矛,如何骑马格斗。过几年,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彼得大帝答应过你的父王,他将亲自在凯尔帕拉维尔封你为骑士。在此期间,纳尼亚和阿陳兰将会通过那座山的隘口,进行大量的交往。当然啦,你会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在夏季节日期间,你会回来,跟我待上整整一个星期。到那时会有篝火,潘恩们与护林仙女们将会在树林中央彻夜跳舞,说不定——我们还能见到阿斯兰本人呢!”
吃完饭,潘恩告诉夏斯塔安静地待在那儿别动。“小睡片刻对你没有坏处,”他补充道,“我将尽早喊你上船。然后,我们就回家。向着纳尼亚和北方进发!”
夏斯塔非常享受那顿大餐,非常喜欢潘恩所告诉他的一切,可是当他独自一个人时,他的想法完全改变了。现在他期盼着,真的科林王子不要及时出现,那样,人们就会把他用船带回纳尼亚。恐怕他根本没有考虑到,一旦把真科林留在塔西班,他将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他只是有点担心,阿拉维斯和布里会在古墓那里苦苦等待。他自言自语道,“咳,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又说道,“总之,那个阿拉维斯觉得自己很高贵,不屑与我同行,这下子,她可以称心如意,独自前行了。”与此同时,他心里暗自庆幸,走海路去纳尼亚要比艰辛地穿越沙漠美妙得多。
等他考虑完这一切,他做了你也会做的事情。如果你一大早就起身,长途跋涉之后,经历了许多令人激动的事情,再加上一顿美食,又躺在一个凉爽房间里的沙发上,除了从敞开的窗子那儿飞进来的一只蜜蜂的嗡嗡声,四周悄无声息。他很快就睡着了。
忽然,哗啦一声巨响,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他从沙发上跳起身来,瞪大眼睛观看。立刻他就看出了房间里的变化——光线和阴影都有所不同——他一定睡了好几个小时。他还看到了声响的来源:一只原本放在窗台上的昂贵瓷花瓶,碎成了三十来片,散落在地板上。但他对这些都视而不见,只是紧盯着从外边伸进来的两只手。那双手抓住窗台,越抓越紧(以至于指节处都变白了),紧接着,一个脑袋和两个肩膀露了出来。眨眼之间,一个与夏斯塔年纪相仿的男孩子骑坐在窗台上,一条腿在房间里,一条腿垂在外面。
夏斯塔从来都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过自己的长相。即使看到过,他也不一定就能意识到,那个男孩子(在正常情况下)跟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此刻,这个男孩子的外貌跟任何人都不相像:他淤青的眼圈十分引人注目,掉了一颗牙,他的衣服(刚穿上时一定很华美)又破又脏,脸上满是血污。
“你是谁?”男孩压低声音问道。“你是科林王子吗?”夏斯塔反问道。“是啊,当然了,”对方又问,“可你是谁呢?”
“我谁也不是。我是说,我不是你认识的人,”夏斯塔解释道,“埃德蒙王在街上抓住我,误认为我是你。我猜,我们俩一定长得很像。我能从你进来的这条路出去吗?”
“可以,如果你善于攀爬的话,”科林说,“你为什么急着要走?听着,我们能够从这个误会中得到不少乐趣。”
“不行,不行,”夏斯塔说,“我们必须马上调换位置。如果图姆纳斯先生回来,看见我们两个都在这里,那就太可怕了。我一直假装是你。你们今晚就要动身了——偷偷地。这么长时间你都跑哪儿去了?”
“街上有个男孩拿苏珊女王开了一个讨厌的玩笑,”科林王子说,“于是我把他打倒在地。他嚎叫着跑进一所房子,叫出来他的哥哥。结果我又把他哥哥打趴下了。就这样,他们都在后边追赶我,后来我迎面撞上三个手持长矛的老人,也就是守卫。我又跟守卫打了起来,他们把我撂翻在地。这时,天也慢慢黑了下来。守卫就把我带走,锁在一个什么地方。我问他们想不想来上一壶酒,他们说不反对这个主意。我就带他们来到一家酒店,给他们打了一些酒。他们坐下来喝酒,喝着喝着就都睡着了。我想,这是个逃跑的机会,便悄悄溜了出来。接着,我找到第一个男孩——就是最先挑起事端的那一个——他还在外边游荡。我又一次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我顺着一根管道爬上房顶,静静地躺在那里,直到今天早上天亮。这样我才找到回来的路。喂,有没有喝的东西?”
“没有,我都喝光了,”夏斯塔说,“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你最好躺在沙发上,装假——哦我忘了。你鼻青脸肿的做不了假。等我安全离开之后,你只能告诉他们真相。”
“除了真相,我还能跟他们说些什么?”王子满脸怒气地质问道,“你是谁?”
“没有时间了,”夏斯塔慌不迭地耳语道,“我是个纳尼亚人,我相信,与纳尼亚有某种关系。但我是在卡罗门长大的。目前,我正在逃跑,要穿过沙漠,与一匹名叫布里的会说话的马一起走。现在,快点儿!我怎么离开呢?”
“看着,”科林说,“从这个窗户跳到走廊顶上。但你必须轻轻地落下,用脚尖着地,否则就会被人听见。然后朝左走,如果你善于攀爬的话,可以爬到那面墙上。随后沿着墙走到那个拐角。你会发现外面有个垃圾堆,跳到那个垃圾堆上,你就出去了。”
“谢谢!”夏斯塔说着,已经坐到了窗台上。两个男孩互相望着对方的脸,忽然觉得他们已经成了朋友。
“再见,”科林说,“祝你好运!我真的希望你能平安逃离。”“再见,”夏斯塔说,“喂,你倒还真有一些冒险经历!”“跟你的冒险相比算不了什么,”王子回答,“现在跳吧,轻轻地——喂,”夏斯塔跳下时,他又补充道,“希望我们在阿陳兰再见。到我父亲鲁恩国王那儿去,跟他说你是我的朋友。注意!我听见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