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沉声道:“董卓当杀……但不在此时,时机未到,我不能冒此大险。高顺杀心太切,在洛阳时我就深有忧虑,李儒机智多诡,怕也看出一些端倪来了。所以,文远你一定要多多劝劝他……对了,我杀丁原、委身董卓并非贪图浮华、只为图谋天下大业,这是我甘背天下骂名的苦衷,若此时高兄弟就沉不住气,我们大事不能成,便要承受这番千古骂名了。这番话我以前从未对你二人说过,原想我兄弟三人志同道合,这番话不必说出口来你二人也当知我良苦用心。但高兄弟性烈如火,这番话我不便当面与他说,你可择一良辰时机,劝说于他。”张辽早就明了吕布苦衷,心中默念吕布这等绝世英豪之苦,点头说道:“末将知道了。”
吕布又将目光投往对岸,淡然说道:“时机已至,你去罢。”
张辽拱手领命方要下楼,又听吕布唤道:“文远,你明日大胜之后,帮我寻一个人……”张辽稍稍一愣,旋即便道:“此人可是那曹乱尘?”吕布闻言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张文远也!明日我既要袁绍大败,亦要那乱尘来见我!”
冬日的旭阳还尚未完全升起,汜水两岸的喊杀声已是此起彼伏,牛皮巨鼓发出轰鸣,这场旷世争战终于就此敲响。
随着战鼓声咚咚震响,候命已久的吕布大军从虎牢关中开出,大军一出虎牢关,吕布便令关上守兵以巨石抛下,堵死关门。待得大军过了汜水,他又令将士焚毁舟船,使诸人再无后退之路。那李傕、郭汜等人皆是贪生怕死至极,今日大战、本该全员上得战场拼命,他们一个个却称病托辞,吕布倒也没与他们计较,顺理成章的“借”了他们兵权,除了万余人镇守虎牢关之外,其余老少闲杂一并渡水压上阵来。
想那西凉丰产良马,这近十万军士中有一半为那骑兵,其中两万人为轻骑兵、三万人为重骑兵,四万人为同时配备远攻长枪与近身短剑的重步兵,其余为重弩手,皆以百人为组列成方形之阵,如星罗密布的棋子一般遍满水岸。至于那轻重骑兵又是再分为五组,轻骑兵两万,由臧霸、郝萌、曹性、成廉,魏续、宋宪、侯成、李肃八员健将二人一组,一组各五千骑,为左右翼军。那三万主力重甲精骑居中,由他吕布亲帅。而步弓手则交与了高顺全局统筹负责,以吕布令旗为号,挡在骑兵之前。那高顺善于陷阵拔营,亦善于守城御坚,这般布置,前有重弩远袭,中有长枪手、钩马戟士等阻击对方马战,后排则是利于近身搏斗的刀剑手,如此阵型,可谓任你远拒近攻皆不得破。所有西凉均是,除了那中央突击的三万重甲铁骑,其余人不论官位等级,全部卸甲以布衣上阵,更有甚者在猎猎寒风之中头裹白布、赤膊着上身,便是效仿当年楚霸王项羽漳河与秦军激战的先例,摆出破釜沉舟血战的死志。
大风荡鼓,九面统帅大旗,上书“吕”、“高”、“臧”、“郝”、“曹”、“成”、“魏”、“宋”、“侯”、“李”大字,随着西凉诸将沿河而布,中间一面“吕”字大旗乃以金丝黄布所制,冬日红阳照在旗上,吕字灿然生光,更显威武。
那袁绍也不甘示弱,令得大鼓号角应声而起,关东军士如那蚂蚁般密密麻麻的从延绵数十里的营帐中开出。这一场正面决战,袁绍已是等了许久许久,今日吕布终是下来战书,要得两军在这汜水雄关面前一决雌雄,他一心求胜,怎能不允?这一时,但随他帅旗挥舞,十八路诸侯皆是倾巢而出,便是曹操原本准备留守陈留城的三千兵士都被调拨而来,只为衬得今日这兵势之雄。
关东十八路诸侯,每一路均有三四万人,今日决战虽有袁绍居中调遣,但这近百万人马,有如一个臃肿无比的庞然大兽,纵使各方诸侯不停约束督战,但一眼观去人杂马嘶,混乱无比。
反观吕布所治的西凉兵士却是一言不发,但听那大风吹得军旗猎猎作响,那吕布金窥金甲跨坐在赤兔马上,远眺袁绍主旗方向。那高顺立在吕布身边,看着他如天神般卓然跨马,紫金冠、吞蟒甲、麒麟履,将吕布的身姿映称的雄伟无比。他越瞧越是激动,神色虽仍是不动如冰,心头却是思绪飞涌——这一战,乃是主公扬名天下之战!他不畏死,自然也不畏今日之战。今日之战,主公穷尽心血,要以无双之力对抗天下群雄,这份神勇、这份大气,世间何人可比?
袁绍见得吕布这般金甲耀目、状如天将,心中更是厌恶,不住冷笑道:“吕布你这小儿,总是以为自己有甚么翻天彻地的本事,你我本力相差数倍,你若是龟缩虎牢关中尚可还多活几日。可你偏偏要学项羽那种蛮勇匹夫,搞甚么破釜沉舟、巨石堵关,你可知你这般做法,非但不能阻我百万雄兵之路,更是亲手将你的头颅送与了我!”他身旁的军士沮授心系战局,又晓得自己主公脾性,生怕他轻敌、乃至失了分寸,开口委婉劝道:“主公,今日之战,吕布以寡击众、以弱攻强,必败无疑。只是这吕布用兵无序、使计无端,想来是跟那李儒沆瀣一气的久了,说不定不按常理出牌,咱们还是静观其变。”那戏志才早先被曹操留在袁绍身边,听得沮授这般言说,心中佩服这沮授谋算合宜之际,亦是劝道:“盟主,那吕布狡猾,我主担心他会趁乱攻袭后方陈留城,不若您允了我家主公,拨的万余兵士回守陈留,好消了咱们后顾之忧?”
袁绍却是不以为然,但这戏志才毕竟是曹操的谋士,那日隐龙山庄得救也是多亏了曹操之弟乱尘,不好太过于拂了他的面子,道:“戏先生多虑了,今日我方百万人马,他吕布又如何能潜入陈留城中?这虎牢关通往陈留之路唯此一条,这大军阻隔,他难道能插翅不成?”他帐下有个名唤许攸的谋士,本是一名庸才,却擅于察言观色,谄笑道:“盟主所言正是。想我大军百万,是那吕布十倍之众,那吕布不过是黄口小儿,何能以一当十?依在下看来,莫说是他能杀到陈留城、便是这汜水河岸他都不得前进半步。”
袁绍手下监军尽是许攸、淳于琼这等小人莽夫,闻言均是附和哄笑,唯有沮授、张颌二人心中暗叹:“未战而轻敌,兵力再众又有何用?古往今来以弱胜强、以寡敌众的例子还少么?这吕布为无双虎狼,非但武功天下无敌,用兵如孙武再世,今日他肯布阵决战,定然有应对良策。只是这虎牢关弹丸之地,两边有高山险崖阻隔,这吕布到底意欲何为?”
他二人正沉思间,忽听得对面鼓角骤停,但听那吕布吕布扬戟大喝道:“袁绍,你今日必败,我念你乃是忠良之后,予你一个机会,你只需负手以降,我便饶你不死!如若不然,今日要你这百万大军葬尸汜水!”他这一声大喝鼓足了内力,声音如天雷般炸响于敌我双方军士的耳中,不但威风八面,更是霸气十足。
那袁绍旋即勃然大怒,骂道:“吕布小儿,这般的大言不惭!你相助那董卓那个老匹夫,丧心病狂、恶事做尽,今日不杀得你、难解天下百姓之恨!”袁绍内力浅薄,这番话虽是他鼓足了中气大声发喊,却是传不多远,未至汜水案边,众人已是听不清楚,与吕布那般豪壮神威的气势相比,大落下风。
吕布虽是听不见袁绍话音,但见得他马鞭乱舞、直是气急败坏,大声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就休说废话了,刀口上见英雄罢!”袁绍冷笑道:“好的很,那你便放马过来罢!”
关东诸军早已蓄力待发,只待袁绍军令发出,可西凉军士却是岿然不动,但听那吕布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袁绍,你今日举天下精兵、布雄威之武,百万之兵挥师齐攻,欲与我一决雌雄,自是想长留青史,可你是否想过,今日这一战,你已败了?”
袁绍再不与他废话,喝道:“传令兵来!”他大怒之下,已是要十八路大军全线压上,那沮授心知不妥,急忙劝道:“主公,吕布今日说话颇是奇怪,其中定然有诈。他一心一意要与咱们决战,咱们更不能趁了他的心意。主公不妨先派半数军马与他厮杀,先观得一阵,若是他并无甚么花巧,咱们再以新援攻旧疲,是时孰胜孰负更有分说。”袁绍却只是嘿嘿冷笑,说道:“沮授你太过于小心了,这吕布不过是个笼中的鸟儿,他这般大放厥词,不过是想鼓舞士气。我今日大军在握、稳操胜券,若还不全力相攻,岂不让天下人觉得我袁本初胆小如鼠?”那许攸早已不满沮授高居自己头上,不阴不阳的说道:“沮先生,我且问你,若你是那吕布,你又能以甚么奇计妙策胜得主公?”他见沮授无言以答,又道:“如今主公兴正义之士,尽占天时、地利、人和,以有道讨反逆、群起而歼敌,吕布兵法也好、阵势也罢,俱要随着天数使然、全葬在这汜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