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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话说女人

男人之需要女人,岂仅是咖啡需要糖,简直就是旱地上的植物渴求雨露。《圣经》上言之凿凿地说:亚当忍痛拆下自己的一根肋骨造出了夏娃。这恰恰是男人最聪明之处,身上少一根肋骨算不了什么,有了女人,这世界才真正有了光。

《诗经》时代的窈窕淑女尽管只鬓插荆钗,腰系布裙,却已然风情万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瞧瞧,她有多靓!

男人是很不老实的。他们在诗歌中玩味女人的声色,在史书中则贬损她们的行为。载入史册的美女大多被指斥为祸水和妖孽:周幽王昏愚失国,褒姒背了黑锅;商纣王暴虐亡身,妲姬成了首犯;至于那位风流天子唐明皇,玩得鼙鼓动天,胡尘匝地,为了安抚皇家卫队,说白了,为了保全自个儿的性命,竟听任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将金枝玉叶的杨贵妃押到马嵬坡路旁第十三棵歪脖子柳树下用九丈白绫将她缢死,唐玄宗硬生生挤出几滴老泪,算是告别爱妃。此情此景早已成为中国古代史学家、文学家笔下最热闹最解恨的笔墨。男人屡屡推诿自己的罪责,女人的弱肩又如何担负得起岁月的沉重?几千年间,她们居然咬紧牙关挺了过来,以无声的抗议使男人昧心写就的史书变得越来越形迹可疑。

男人是世上最容易受伤的动物,即使他们裹着厚厚的甲胄和防弹背心,可保皮肉无损,但那颗玻璃心仍旧经不住小指头的轻轻弹击。他们偏偏又喜欢随时随处自设沙场,陷溺其中,难以自拔。日常的棋、牌、球局尚且争得不可开交,更何况还有巨大的名利场等着他们去驰骋拼杀,一决高下。一旦胜负分明,失败的男人就迫切需要女人及时的温慰,一如既往地给他笑脸,给他怀抱,给他心灵的抚慰,否则,很可能这位倒霉蛋就从此一蹶不振,即使不会堕落成赌徒和酒鬼,你也别想他还能东山再起。

诚然,女人的温存是最好的“创可贴”,对于男人的小小创伤不难起到“一贴就灵”的效用,但一个心志崩溃的男人多半是不可救药的。

女人永远都在等待,等着男人得意洋洋地凯旋,或等着男人神色仓皇地败阵。她们为之笑,为之哭;为之轻歌曼舞,为之洗伤裹创。难为他们用母亲的心,用妻子的情,用女儿的意始终厚待这些胜则骄、败则馁、朽木不可雕的男人。

古代少数热血壮士是决不言败的,他们只会伏剑自裁,刎颈以谢天下。如今多数蒲柳弱质的男人已是颓唐之极,悲观之极,动辄借酒浇愁,女人理应让他们三振出局才对,任何怜悯和同情(即所谓“妇人之仁”)都是有害的。女人的美和男人的力是尘世的辐辏,缺乏力量的男人根本不配享受女性的温情。

如果有谁在稠人广座中放言:“好女人与坏女人只不过是隔河相望。”肯定会有不明来历的侠士拍案而起,来唾他的面,拔他的牙。

怎样的女人才是好女人?按旧的观念,要三从四德;按新的说法,须秀外慧中。然而,毕竟时代不同了,许多观念已有天渊之别。即以恋爱自由为例,古代顶多能玩个墙头马上的花样,稍稍出格一点,待月西厢就会被正人君子视为淫乱,可如今的女孩子情窦一开,就爽爽快快地以身相许,还唯恐对方打回票。因此现在评价一个女人的好坏,已不限于她对贞操的态度了。

人们对自己的隐私通常讳莫如深,然而,男人的虚荣心总怂恿他们当着同伴的面夸耀自己斩获了多少多少女人,在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男主人公托马斯坦承自己二十五年间曾跟两百个女人上过床,他们像猎手夸耀寮壁上一张张熊皮,似乎是了不得的成就。女人恼怒了,自然也要骂这些臭男人不是东西。

搁在任何时代,一位贤妻良母都理所当然是好女人,她洁身自爱,对家庭有很强的责任心,轻易不受魔鬼的诱惑。然而,她的内心如何?难道没有丝毫的厌倦和压抑?她默无一言的牺牲精神往往被粗枝大叶的男人忽略了。

男人得志时最不可靠,他因此有了更多的机会去猎艳和偷情。绯闻传开了,好女人感到被遗弃的忧伤和愤懑,迅速消减自己的容华与光彩。她可以拿出最佳风度来对待这件事,那就是悄然走开,但她很难得到众人的同情;而一个男人对自己偷欢的妻子却可以打杀随意,仍可望获取舆论的支持。

坏女人,不仅仅指那些极情纵欲的女人,也包括那些缺少爱心、冷漠、自私、狡诈、愚妄、跋扈的女人。她们在很大程度上对爱情和道德是一股破坏力,对家庭和社会是一种败血素。男人碰到这样的女人,要能安然过关,除非有超强的免疫机能,有极佳的风度和涵养,或像苏格拉底抱定为了成为哲学家而故意找个母夜叉来奉陪到底的决心,否则,就凶多吉少。

男人对善的事物往往敬而远之,对恶的把戏却趋之若鹜,难怪法国诗人波特莱尔用极其毒辣的诗句骂道:“你们这些蛆虫,整天蠕动着,╱最高的要求只是一块腐肉”。较之男人所玩的涂炭生灵的战争游戏和政治运动而言,女人的秋波媚眼杀伤力非常有限。男人既不能坐怀不乱,又不能控弦不发,这就难怪坏女人竟敢站在好女人的对立面而自成壁垒。狡猾的男人最喜欢在这两个营盘之间游荡,稍有演技的,还可亦君子亦小人地做一条变色龙,女人轻易不能识破他们。

男人喜欢幻想:完美的女子在厨房里是勤快的主妇,在客厅里是高雅的贵妇,在卧室里则是妖娆的荡妇。男人们渴望这世间供给他一个好女人和坏女人奇妙的混合体,而这是极为稀罕之物,除非绝佳的运气,否则碰不到。

好女人和坏女人之间只隔着一条河,然而,此河即是忘川。这边是生命之晨,那边是死亡之暮,这边是金谷之园,那边是瘴疠之地。男人们的死活都是在那条河中,就看他选择何处作为自己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