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外语奥赛罗·李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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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塞浦路斯。城堡前

奥赛罗及伊阿古上。伊阿古:您愿意这样想吗?奥赛罗:这样想,伊阿古!伊阿古:什么!背着人接吻?奥赛罗:这样的接吻是为礼法所不许的。

伊阿古:脱光了衣服,和她的朋友睡在一床,经过一个多小时,却一点不起邪念?

奥赛罗:伊阿古,脱光衣服睡在床上,还会不起邪念!这明明是对魔鬼的假意矜持,他们的本心是规矩的,可偏是做出了这种勾当,魔鬼欺骗了这两个规规矩矩的人,而他们就去欺骗上天。

伊阿古:要是他们不及于乱,那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过失,可是假如我把一方手帕给了我的妻子——奥赛罗:给了她便怎样?伊阿古:啊,主帅,那时候它就是她的东西了!既然是她的东西,我想她可以把它送给无论什么人的。奥赛罗:她的贞操也是她自己的东西,她也可以把它送给无论什么人吗?

伊阿古:她的贞操是一种不可捉摸的品质,世上有几个真正贞洁的妇人?可是讲到那方手帕——奥赛罗:天哪,我但愿忘记那句话!你说——啊!它笼罩着我的记忆,就像预兆不祥的乌鸦在染疫人家的屋顶上回旋一样——你说我的手帕在他的手里。伊阿古:是的,在他手里便怎么样?奥赛罗:那可不大好。

伊阿古:什么!要是我说我看见他干那对您不住的事?或是听见他说——世上尽多那种家伙,他们靠着死命地追求征服了一个女人,或者得到什么情妇的自动的垂青,就禁不住到处向人吹嘘——奥赛罗:他说过什么话吗?伊阿古:说过的,主帅,可是您放心吧,他说过的话,他都可以发誓否认的。奥赛罗:他说过什么?

伊阿古:他说,他曾经——我不知道他曾经干些什么事。奥赛罗:什么?什么?

伊阿古:跟她睡——奥赛罗:在一床?

伊阿古:睡在一床,睡在她的身上,随您怎么说吧!奥赛罗:跟她睡在一床!睡在她的身上!我们说睡在她身上,岂不是对她人身的污辱——睡在一床!该死,岂有此理!手帕——口供——手帕!叫他招供了,再把他吊死。先把他吊起来,然后叫他招供。我一想起就气得发抖。

人们总是有了某种感应,阴暗的情绪才会笼罩他的心灵,一两句空洞的话是不能给我这样大的震动的。呸!摸鼻子,咬耳朵,吮嘴唇。会有这样的事吗?口供!——手帕!——啊,魔鬼!(晕倒。)伊阿古:显出你的效力来吧,我的妙药,显出你的效力来吧!轻信的愚人是这样落进了圈套,许多贞洁贤淑的娘儿们,都是这样蒙上了不白之冤。喂,主帅!主帅!奥赛罗!凯西奥上。

伊阿古:啊,凯西奥!

凯西奥:怎么一回事?伊阿古:咱们大帅发起癫痫来了。这是他第二次发作,昨天他也发过一次。

凯西奥:在他太阳穴上摩擦摩擦。伊阿古:不,不行,他这种昏迷状态,必须保持安静!要不然的话,他就要嘴里冒出白沫,慢慢地会发起疯狂来的。瞧!他在动了。你暂时走开一下,他就会恢复原状的。等他走了以后,我还有要紧的话跟你说。(凯西奥下)怎么啦,主帅?您没有摔痛您的头吧?

奥赛罗:你在讥笑我吗?伊阿古:我讥笑您!不,没有这样的事!我愿您像一个大丈夫似的忍受命运的捉弄。奥赛罗:顶上了绿头巾,还算一个人吗?伊阿古:在一座热闹的城市里,这种不算人的人多着呢!奥赛罗:他自己公然承认了吗?

伊阿古:主帅,您看破一点吧,您只要想一想,哪一个有家室的须眉男子,没有遭到跟您同样命运的可能,世上不知有多少男人,他们的卧榻上容留过无数素昧平生的人,他们自己还满以为这是一块私人的禁地哩,您的情形还不算顶坏。

啊!这是最刻毒的恶作剧,魔鬼的最大的玩笑,让一个男人安安心心地搂着枕边的荡妇亲嘴,还以为她是一个三贞九烈的女人!不,我要睁开眼来,先看清自己成了个什么东西,我也就看准了该拿她怎么办。

奥赛罗:啊!你是个聪明人,你说得一点不错。

伊阿古现在请您暂时站在一旁,竭力耐住您的怒气。刚才您恼得昏过去的时候——大人物怎么能这样感情冲动啊——凯西奥曾经到这儿来过,我推说您不省人事是因为一时不舒服,把他打发走了,叫他过一会儿再来跟我谈谈,他已经答应我了。您只要找一处所在躲一躲,就可以看见他满脸得意忘形,冷嘲热讽的神气,因为我要叫他从头叙述他历次跟尊夫人相会的情形,还要问他重温好梦的时间和地点。

您留心看看他那副表情吧!可是不要气恼,否则我就要说您一味意气用事,一点没有大丈夫的气概啦!

奥赛罗:告诉你吧,伊阿古,我会很巧妙地不动声色,可是,你听着,我也会包藏一颗最可怕的杀心。

伊阿古:那很好,可是什么事都要看准时机。您走远一步吧!

(奥赛罗退后)现在我要向凯西奥谈起比恩卡,一个靠着出卖风情维持生活的雌儿,她热恋着凯西奥,这也是娼妓们的报应。往往她们迷惑了多少的男子,结果却被一个男人迷昏了心。他一听见她的名字,就会忍不住捧腹大笑。他来了。

凯西奥重上。伊阿古:他一笑起来,奥赛罗就会发疯,可怜的凯西奥的嬉笑的神情和轻狂的举止,在他那充满着无知的嫉妒的心头,一定可以引起严重的误会。——您好,副将?

凯西奥:我因为丢掉了这个头衔,正在懊恼得要死,你却还要这样称呼我。

伊阿古:在苔丝狄蒙娜跟前多说几句央求的话,包你原官起用。(低声)要是这件事情换在比恩卡手里,早就不成问题了。

凯西奥:唉,可怜虫!奥赛罗:(旁白)瞧!他已经在笑起来啦!伊阿古: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会这样爱一个男人。凯西奥:唉,小东西!我看她倒是真的爱我。奥赛罗:(旁白)现在他在含糊否认,想把这事情用一笑搪塞过去。

伊阿古:你听见吗,凯西奥?奥赛罗:(旁白)现在他缠住他要他讲一讲经过情形啦!说下去,很好,很好。伊阿古:她向人家说你将要跟她结婚,你有这个意思吗?凯西奥:哈哈哈!奥赛罗:(旁白)你这样得意吗,好家伙?你这样得意吗?凯西奥:我跟她结婚!什么?一个卖淫妇?对不起,你不要这样看轻我,我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等地步哩!哈哈哈!奥赛罗:(旁白)好,好,好,好。得胜的人才会笑逐颜开。伊阿古:不骗你,人家都在说你将要跟她结婚。凯西奥:对不起,别说笑话啦!伊阿古:我要是骗了你,我就是个大大的混蛋。奥赛罗:(旁白)你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吗?好。凯西奥:一派胡说!她自己一厢情愿,相信我会跟她结婚,我可没有答应她。奥赛罗:(旁白)伊阿古在向我打招呼,现在他开始讲他的故事啦!

凯西奥:她刚才还在这儿,她到处缠着我。前天我正在海边跟几个威尼斯人谈话,那傻东西就来啦,不瞒你说,她这样攀住我的颈项——奥赛罗:(旁白)叫一声“啊,亲爱的凯西奥!”我可以从他的表情之间猜得出来。

凯西奥:她这样拉住我的衣服,靠在我的怀里,哭个不了,还这样把我拖来拖去,哈哈哈!

奥赛罗:(旁白)现在他在讲她怎样把他拖到我的寝室里去啦!啊!我看见你的鼻子,可是不知道应该把它丢给哪一条狗吃。

凯西奥:好,我只好离开她。

伊阿古:啊!瞧,她来了。凯西奥:好一头抹香粉的臭猫!

比恩卡上。凯西奥:你这样到处盯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呀?比恩卡:让魔鬼跟他的老娘钉着你吧!你刚才给我的那方手帕算是什么意思?我是个大傻瓜,才会把它受了下来。叫我描下那花样!好看的花手帕可真多哪,居然让你在你的寝室里找到它,却不知道谁把它丢在那边!

这一定是哪一个贱丫头送给你的东西,却叫我描下它的花样来!拿去,还给你那个相好吧,随你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方手帕,我可不高兴描下它的花样。

凯西奥:怎么,我的亲爱的比恩卡!怎么!怎么!奥赛罗:(旁白)天哪,那该是我的手帕哩!比恩卡:今天晚上你要是愿意来吃饭,尽管来吧,要是不愿意来,等你下回有兴致的时候再来吧!(下。)伊阿古:追上去,追上去。凯西奥:真的,我必须追上去,否则她会沿街谩骂的。伊阿古:你预备到她家里去吃饭吗?凯西奥:是的,我想去。伊阿古:好,也许我会再碰见你,因为我很想跟你谈谈。凯西奥:请你一定来吧!伊阿古:得啦,别多说啦!(凯西奥下。)奥赛罗:(趋前)伊阿古,我应该怎样杀死他?

伊阿古:您看见他一听到人家提起他的丑事,就笑得多么高兴吗?

奥赛罗:啊,伊阿古!伊阿古:您还看见那方手帕吗?

奥赛罗:那就是我的吗?伊阿古:我可以举手起誓,那是您的。瞧他多么看得起您那位痴心的太太!她把手帕送给他,他却拿去给了他的娼妇。奥赛罗:我要用九年的时间慢慢地磨死她。一个高雅的女人!

一个美貌的女人!一个温柔的女人!伊阿古:不,您必须忘掉那些。奥赛罗:嗯,让她今夜腐烂、死亡、堕入地狱吧,因为她不能再活在世上。不,我的心已经变成铁石了,我打它,反而打痛了我的手。啊!世上没有一个比她更可爱的东西,她可以睡在一个皇帝的身边,命令他干无论什么事。

伊阿古:您素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奥赛罗:让她死吧!我不过说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的针线活儿是这样精妙!一个出色的音乐家!啊,她唱起歌来,可以驯服一头野熊的心!她的心思才智,又是这样敏慧多能!

伊阿古:唯其这样多才多艺,干出这种丑事来,才格外叫人气恼。

奥赛罗:啊!一千倍、一千倍的可恼!而且她的性格又是这样温柔!

伊阿古:嗯,太温柔了。

奥赛罗:对啦,一点不错。可是,伊阿古,可惜!啊!伊阿古!伊阿古!太可惜啦!

伊阿古:要是您对于一个失节之妇,还是这样恋恋不舍,那么索性采取放任吧,因为既然您自己也不以为意,当然更不干别人的事。

奥赛罗:我要把她剁成一堆肉酱。叫我当一个王八!伊阿古:啊,她太不顾羞耻啦!奥赛罗:跟我的部将通奸!

伊阿古:那尤其可恶。奥赛罗:给我弄些毒药来,伊阿古,今天晚上。我不想跟她多费唇舌,免得她的肉体和美貌再打动了我的心。今天晚上,伊阿古。

伊阿古:不要用毒药,在她床上扼死她,就在那被她玷污了的床上。

奥赛罗:好,好,那是一个大快人心的处置,很好。伊阿古:至于凯西奥,让我去取他的命吧,您在午夜前后,一定可以听到消息。奥赛罗:好极了。(内喇叭声)那是什么喇叭的声音?伊阿古:一定是从威尼斯来了什么人。——是罗多维科奉公爵之命到这儿来了,瞧,您那位太太也跟他在一起。罗多维科、苔丝狄蒙娜及侍从等上。

罗多维科:上帝保佑您,尊贵的将军!奥赛罗:祝福您,大人。

罗多维科公爵和威尼斯的元老们问候您安好。(以信交奥赛罗。)奥赛罗:我敬吻他们的恩命。(拆信阅读。)苔丝狄蒙娜:罗多维科大哥,威尼斯有什么消息?伊阿古:我很高兴看见您,大人,欢迎您到塞浦路斯来!罗多维科谢谢。凯西奥副将好吗?伊阿古:他还健在,大人。苔丝狄蒙娜:大哥,他跟我的丈夫闹了点儿别扭,可是您可以使他们言归于好。奥赛罗:你有把握吗?苔丝狄蒙娜:您怎么说,我的主?

奥赛罗:(读信)“务必照办为要,不得有误。——”

罗多维科:他没有回答,他正在忙着读信。将军跟凯西奥果然有了意见吗?

苔丝狄蒙娜:有了很不幸的意见,为了我对凯西奥所抱的好感,我很愿意尽力调解他们。

奥赛罗:该死!苔丝狄蒙娜:您怎么说,我的主?奥赛罗:你聪明吗?苔丝狄蒙娜:什么!他生气了吗?

罗多维科:也许这封信激动了他,因为照我猜想起来,他们是要召他回国,叫凯西奥代理他的职务。

苔丝狄蒙娜:真的吗?那好极了。奥赛罗:当真!苔丝狄蒙娜:您怎么说,我的主?奥赛罗:你要是发了疯,我才高兴。苔丝狄蒙娜:为什么,亲爱的奥赛罗?奥赛罗:魔鬼!(击苔丝狄蒙娜。)苔丝狄蒙娜:我没有错处,您不该这样对待我。

罗多维科:将军,我要是把这回事情告诉威尼斯人,即使发誓说我亲眼看见,他们也一定不会相信我。这太过分了,向她赔罪吧,她在哭了。

奥赛罗:啊,魔鬼!魔鬼!要是妇人的眼泪有孳生化育的力量,她的每一滴泪,掉在地上,都会变成一条鳄鱼。走开,不要让我看见你!

苔丝狄蒙娜:我不愿留在这儿害您生气。(欲去。)罗多维科:真是一位顺从的夫人。将军,请您叫她回来吧!奥赛罗:夫人!

苔丝狄蒙娜:我的主?

奥赛罗:大人,您要跟她说些什么话?罗多维科:谁?我吗,将军?奥赛罗:嗯,您要我叫她转来,现在她转过来了。她会转来转去,走一步路回一个身,她还会哭,大人,她还会哭,她是非常顺从的,正像您所说,非常顺从。

尽管流你的眼泪吧!大人,这信上的意思——好一股装腔作势的劲儿!——是要叫我回去——你去吧,等会儿我再叫人来唤你——大人,我服从他们的命令,不日就可以束装上路,回到威尼斯去——去!

滚开!(苔丝狄蒙娜下)凯西奥可以接替我的位置。今天晚上,大人,我还要请您赏光便饭。欢迎您到塞浦路斯来!——山羊和猴子!(下。)罗多维科:这就是为我们整个元老院所同声赞叹、称为全才全德的那位英勇的摩尔人吗?这就是那喜怒之情不能把它震撼的高贵的天性吗?那命运的箭矢不能把它擦伤穿破的坚定的德操吗?

伊阿古:他已经大大变了样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