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到无间
“药师,你还逃得了吗?”
倾盆大雨中,觉无双掌合十,挡在安平前面。
“大师,我不明白……”
觉无的目光落在安平的胡子上:“药师,你终究还是惦记着陆判的。”
“为什么?”安平垮下了肩膀,她哪里像陆判了?
“药师,你易容有个致命的弱点,你知道吗?”
安平摇头。
“你总是喜欢将自己易容成记忆最深的人,你上一次虽然易容成了小厮,却有意识地抹黑了面容,那是因为你的记忆深处,在思念黑雪的缘故。你这次索性装上了胡子,也是因为你想起了陆判。”
“原来如此。”安平展眉,勉强一笑,“下次,我……”
“没有下次了。药师,贫僧不会再让你逃脱,再去害人了。阿弥陀佛。”
“害人?”安平想了想,恍然,“你以为武当七剑……”
觉无默然地移开了视线。
“算了,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我。”安平沮丧地咬了咬嘴唇。
觉无的眉毛跳了跳:“你觉得我还能信你吗?”他陡然大吼起来,“相信你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我信不起你知道吗?药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骗我不要紧,可是你不要骗你的心,骗你的慈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成了整个江湖的公敌,人见人杀,药师,你已经无处可去。”
“那就让我自生自灭!”安平也吼了回去,“去你的慈悲为怀,去你的假仁假义,你不就是想让我引出外公吗?你不就是为了少林寺扬名立万吗?你不就是贪慕江湖中救苦救难的好名声吗?你有什么了不起?我的妖,在外形,你的妖,却在内心!你比我更妖!”
两人怒目相向,都急速地喘着粗气。
良久,觉无收回了目光,转过身子:“药师,你一直说我不信任你,你自己呢?你何尝信任过我?”他的背影,在雨帘的隐没中,格外的孤绝寂寞。
安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鼻子却被泪意堵塞。她无意识地挥了挥手,带着浓浓的泣音道:“带我去少林吧!”
少林寺,古朴的山门徐徐开启。走上一道石级,过前院,经前殿,大雄宝殿赫然威立,如来佛宝相庄严,地下和桌上纤尘不染,数十名白袍僧人位列两边。
觉无向着佛像前的僧人跪下:“师父,我把她带来了。”
那僧人长眉垂落,雪白无暇,一双深目充满了慈悲和睿智。他慢慢转过神来,伸出右手为觉无摩顶祈福。
“起来吧!觉无,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今天是盂兰盆节,你端着盂兰盆盛珍果素斋供奉你娘吧!”
“谢谢师父!”觉无恭敬地从方丈手中接过盂兰盆,退到安平身旁时,一直无精打采的安平忽然站直了身体,目光紧紧盯着盂兰盆内的珍果素斋。
“施主就是药师?”方丈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安平身上,眼中不见好奇,不见厌恶,却带着怜悯和慈爱。
安平抬起了头,她脸上的神情非常奇怪:迷惘、释然,愤怒、兴奋,悲伤、解脱……她仰望着方丈,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终于,她虔诚地跪倒在地:“小女子叫安平,平安的安,平安的平!”
觉无也在她身旁跪下:“师父,弟子恳请师父,准许弟子还俗。”
他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弟子诚心与安平结为夫妻,从此归隐山林,再不过问江湖之事。”觉无放下盂兰盆,匍匐于地下,“师父慈悲,请成全弟子!”
“觉无,你被这个妖女迷惑了心智,还不速速醒来?”慧悟夺步出列,掌劈觉无。
觉无纹丝不动,生受此掌,嘴角立时沁出血来。
“请师父成全!”
“你!”慧悟袍袖一摔,“你执迷不悟,我一掌打死你。”
“师弟!”慧能接下了慧悟的夺命一招,“觉无只是暂时迷惑,师弟急于一时,岂不中了妖女的圈套?”
慧悟猛然醒悟,铜铃大眼瞪住安平:“妖女,你快快解开觉无身上的毒药,不然……”
“师叔,是觉无心甘情愿!觉无真心爱慕安平,真心想与她结为夫妻。觉无亏负师叔师伯师父的教诲,请师叔师伯师父原谅。”
“原谅?”慧能也激动了,“我们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一句原谅就可以抵消了这么多年的栽培么?觉无,你可是我们拿命换回来的,少林寺百年之内,谁有你这样的机缘?你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妖女,就放弃了少林放弃了佛祖放弃了……”
“师兄,别说了。”慧灵合掌,“阿弥陀佛!觉无,你确定你和她真的是两情相悦吗?”
觉无抬起头,深情地望了望安平:“弟子确定!”
“女施主,那么,你可愿意与觉无结为夫妻,从此不离不弃,永远向善?”
“方丈!”慧悟慧能大叫起来,“这怎么……”
慧灵竖起了手掌,止住了慧悟慧能的干涉:“女施主,你可愿意?”
一时之间,大雄宝殿寂然无声,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每一双眼睛都如临大敌,聚焦在安平的红唇之上,仿佛只要她一开口,就有什么滔天大祸骤然降临。唯有觉无,俊美的容颜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师父答应了!
“我不愿意!”
“什么?”性急的慧悟急声追问,“你说什么?”
“我不愿意!”安平的声音没有情绪,没有起伏,只是无比平静地无比清晰地重复了这四个字。
“你说什么?”觉无的脸失去了幸福的红晕和光芒,他转过头,艰涩地张嘴,“你说什么?”
安平向方丈拜了三拜:“愿从此寄身少林,涤荡心魔,换天下平安!”
方丈点了点头,走到魂不守舍的觉无面前:“觉无,你可悔改?”
觉无呆滞地伏在方丈脚下:“弟子,愿悔改!”
“好,罚你面壁三月,反省己身。觉无,三月之后,希望你能大彻大悟!”
“谢谢师父!”
“至于你,安平,老衲罚你入住后山石屋,吃斋念佛,超度亡魂。”
“谢谢……大师!”
石屋其实就是一个山洞,除了一个蒲团,什么都没有。
安平在里面走了一圈,数了数步子,约有102步。石屋只有一个入口,大概半人高的洞,须弯腰才能进来。
所以,安平看到方丈大师猫着腰钻进来的时候,忍不住嫣然一笑。
“药师,你顽劣了许多。”
“外公,你也庄严了许多。”安平看着光头的方丈,若不是她看到盂兰盆中的青糕,她怎么会想得到,她的外公居然是少林寺的方丈大师,是正道的大头领。如此高明的隐身,简直就是考验她的想象能力。
“你总算机灵,能猜出我的身份。”方丈的眼中浮起了一丝赞许。
“外公,怎么说我也是您的外孙女,何况又经历了生死轮回。”安平看了看方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你想问我为什么相信你?”
安平点头,眼中腾起了崇拜的光芒。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纵然方丈也历尽沧桑阅人无数,还是相当受用。他得意地笑了笑:“药师,你是个明白人,你这里一着不慎,江湖就会有人无辜丧命。可能是你不熟悉的人,也可能是你亲近的人,比如说茹果果。”
安平出了一身冷汗:“药师明白,绝对明白!”
“还有觉无那个孩子。药师,你是真喜欢他吧!那就好好地做自己的事!”
“是是!药师认出外公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好好做事,为建设外公的王国而奋斗终身!”安平说得脸不变色心不跳,两眼还恰如其分地放射出那种无限尊崇的光芒。
方丈哈哈笑了起来:“药师,你的嘴巴什么时候抹了蜜了?”
什么时候?认识茹果果的时候,和茹果果接触的时候,她就自然而然地熟悉了这一套蜜里调油的本事!但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外公,这些都是药师发自肺腑的感言,外公你这样说,太伤药师的心了。”
“你不会怪外公吧?”
“不怪,那是外公对我的考验嘛!优胜劣汰,这个世界不属于弱者。”
“说得好!药师,出了无间,你令外公刮目相看!”
“不然,我怎么配做外公的后代?”
“好好,青门后继有人了。药师,外公百年之后,青门创下的基业就是你的了。”
“谢谢外公栽培。”
“不,不是我,是你!”方丈又打起了玄机。
“药师明白!只是药材……”
方丈诡秘的一笑,那个笑容实在与他的身份大相径庭,以至于看上去格外碍眼。
“你看看你身后。”
药师疑惑地走向石壁,伸腿一踹,空——
“内有夹层?”
“药师,明绝心也是我培养出来的,他石室内的地道,这里都有!以后我和你联系,会借助秘道传递信息。”
“药师明白,外公现在受身份限制,行动不便。”
“身份身份!”方丈居然有些惆怅,“何时才能拥有自己的身份?”
“外公放心,药师定当定力而为,助外公一统江湖。”
“江湖?”方丈嗤之以鼻,“药师,你的眼界毕竟浅了,江湖算什么?江湖现在不就在我的掌握之中么?我要的是天下!”
“外公是要取代皇兄?”
“他不过是我的傀儡,我要的是真正的天下!”他看了看不解的药师,“你的年纪还小,关于中原之外的世界,完全无知。外公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你抓紧时间,务必尽快研制出解药,那批解药已经用完了。”
“多少?”安平问道,她好像只是很正常地和方丈讨论着公事,她的表情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是她的心,却掀起了怒海狂涛。她就要知道青门的门徒了,即使只是一个数目,至少已经有了开始。
方丈沉吟了一下,望了望安平:“十万!”
方丈离开好久了,安平还坐在蒲团上沉思,当然沉思是形态,回不过神才是本质。
十万呐!那么她这一年忙忙碌碌的简直就是在玩小儿科了,杯具啊!安平几乎要内牛满面了!
她站起来,开始着手将秘道内的药材都取出来,当所有的药材都铺陈在石洞内后,她看到了秘道的庐山真面目,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方,使人一见就忍不住起了探索之心。
安平没有。安平只是张望了一眼,顺手拿起笔,在一片看上去像是树皮的东西上写了一些字,扔进了秘道,那块仿真石壁也不“粘”了,反正这地方就她一个人。她知道,很快,新的药材,她需要的药材就会源源不断地借由秘道运送过来。
“少林寺啊!”她叹气,“群魔乱舞!”
她环视石洞,现在这里就是她一个人的了,就像无间岛那一间小屋子一样,没有她的许可,谁都不能活着走进洞内。因为,洞外方圆五丈内,都弥漫着她洒下了瘴气。幸好,这里是后山,距离少林寺庙远得很,属于那种鸟不生蛋的荒芜地带。
她动作极快,这种解药,对她而言,已经是初级品种,牛刀小试而已。她知道第一批药外公一定会检验,所以,她很小心地加了一点点工,这一点小动作,可以使药效发作时,药人处于羊角风状态,就是足够引人注目的那种。茹果果可能不会留意到,但是王俭一定会!然后,只要那些药人的血液可以有一滴送到她这里,她就能研制出绝对正宗的解药来!
她又叹了口气,这个才是真正的麻烦呢!她囚禁于少林寺的消息虽然广布整个武林,但是,茹果果想要避过方丈的耳目和她互通有无,却依然有登天之难,搞不好,还会因此送了性命!
她心里烦闷着,眉头越锁越紧,手上的动作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收到干扰:起火、放水、配药、熬制、搅拌……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你又骗了我!”
药师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眉眼间却洋溢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她的地盘,能够进来并且安然无恙,又会用那种无奈的口气说这句话的人,只有一个——觉无,尽管那声音尖尖的,不似觉无低沉悦耳的嗓音。
“我……”她直起腰,正要把“没骗你”送出口,陡然抿唇,开玩笑,觉无都用上传音入密了,她再笨,也该知道这间屋子绝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窃听装备,只要她一开口,一切的努力就算是废了。她重新说话时,就变成了:“……真蠢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娘啊,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早些出来,你就不会死!娘啊!”她唱做俱佳、哭声哀怨,右手已经在她铺出来的药渣上书写:“我找到外公了。”
“谁?”
“你猜!”
觉无摇头。
安平把“蠢”字用口型演练了出来,瞪了觉无一眼,才继续写道:“方丈!”
“不可能!”
“他是我外公!”安平又瞪了觉无一眼。
“他是我师父!”觉无继续摇头。
“他亲口承认了。”安平瞪瞪瞪,瞪得眼部肌肉都紧张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冒死救我出岛?师伯师叔和他一起出海,难道会不知道?”
“或许是同党。即便不是同党,外公自然有办法周旋其间。”安平甩了甩手指,继续书写,“救你,因为你武功高,而且会唯他是听。”一条忠实的狗啊!谁不要?何况只是顺手救了下,又可以借此机会做方丈,一举数得,何乐不为?这些,安平懒得写了。不过,她不写,觉无也想到了,所以,觉无的脸色很难看。
安平低了头,好像突然很关注那些药罐。
幸好觉无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吃了解药的药人,会有羊角风发作。”
觉无的脸上出现了敬佩的神色:“这下子,找人就容易了。”
“但是我出不去。”
“我会救你出去。”
安平似笑非笑:“出去了,我们也活不成。”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药师,我在如来佛祖面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表姐告知我真相时,我就决定要与你共同进退。”
安平伸出了手,觉无立刻握住了安平的手,但是,手心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声,他不解地看着安平。
安平瞪着他:“为什么你肯信茹果果,就是不肯信我?茹果果是你什么人?”
觉无愕然:“她不是你表姐吗?”
“难道她就不会伙同我一起骗你?”
“不会!”
安平更加生气,觉无掌心的刺痛更加明显。
“为什么不会?我说就是会,我们联合起来骗你。”
觉无抱住了安平:“对不起。药师,我越是爱你,我就越怕自己无法分辨是非,所以越不敢信你!对不起!”
安平叹了口气,拧住觉无的耳朵:“不许有下次!”
觉无点头:“药师,你也答应我,一定不能有事。”
“好!我答应你,一定让你先死。”安平张开嘴,无声地说道。
安平说“死”这个字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到真正的死亡,那只是纯粹的和觉无之间的打情骂俏。她当然不会想到,死亡会那么迅速地来到她身边,她只要一伸手,就被拉进了黄泉路。
“药师,外公知道你想做什么!外公也知道解药中你添加了新的成分,虽然外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外公至少可以明确一件事:只要你死了,那些药人就必须为我卖命!因为,统一的解药就是毒药!而那些毒药,足够外公完成我的大业。大业既成,药人的价值就用完了。至于你,药师,这个坟墓你喜欢吗?外公已经封闭了一切,后山已经着火,那里,真正属于你了。”
外公是通过什么把声音传递到山洞内部的,安平始终没有弄清楚。安平当时只想到了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她以为她已经计划得天衣无缝,也表演得完美无缺,但是,她忘记了,一旦外公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信任她,那么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只是被利用、被抛弃、被灭口!
“药师,你不用期待什么,你不可能像无间岛那样运气了。觉无,被我派去送药了。呵呵,你知道他接过任务时那种表情吗?既有一种惨遭毁灭的绝望,又有一种重新被信任的希翼。哈哈,他又怎么会知道,此去,不过是另一个无间!”
不过是另一个无间!
不过是另一个无间!
安平哭了!
第二次了,她与死亡的亲密接触。
第一次,她因为重伤失去了意识,没有机会那么清晰地感知死亡的恐惧!而且,那时候她不是一个人,还有黑雪,满身是火的黑雪跳进海里,声嘶力竭地叫她活下去。
这一次,她一个人,完好无损,死亡在她面前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何况,还有对觉无的担心,对那些药人的担心,对茹果果和王俭的担心,若是没有她的出现,一切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吧!
她给自己调制了世间最毒的药,像品尝世间最美的食物一般,咽下了喉咙。
觉无是和王俭、茹果果一起回来的,觉无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火海。他发狂般地冲向那个山洞。
安平打不开山洞,但是觉无却易如反掌,觉无冲进去的时候,王俭和茹果果就在控制火势的蔓延。所以,觉无毫发无损地抱着安平冲了出来。
茹果果欣喜地迎了上去,但是,当她看见安平的脸时,她的心沉了下去。山洞里没有火,但是弥漫着毒烟,而安平虽然整个人看上去很安宁甚至很漂亮,呼吸和心跳却已经没有了。
毕竟,他们晚了三天。
回到茹果果的豪宅后,觉无就抱着安平进了客房。茹果果刚开始以为他需要一个人静静面对安平发泄一场。但是,当这种状况又持续了三天后,茹果果撑不住了。
“觉无,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她已经死了。”
“她没有死!她答应我的,会让我先死。”觉无的声音有些哑,觉无的话有些傻,但是觉无的神情却很清明理智。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实际上……觉无,你就觉悟吧!”茹果果叹气,说实话,她也很伤心,但是,活着的人总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她还活着!她不会骗我!”觉无头也不回。
茹果果冲着王俭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和尚疯了,你下手吧!但是,王俭没动。王俭只是说了一句话:“她活着,你也必须活下去!”
觉无开始喝水吃饭了。
当时,茹果果对王俭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到了第三天后,她蓄积多日的气压爆发了:“王俭,你是个笨瓜你知道吗?你浪费了一次最佳机会。三天前你还有机会打晕他,现在,你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哦,天哪,难道我精心布置的宅子就必须成为这家伙的坟墓吗?”
茹果果当然是在指桑骂槐,因为她就站在门口冲着觉无大声嚷嚷,希望可以将觉无逼得走出屋子。她没想到,觉无真的直起了腰,不仅是觉无,还有那个绝对死了九天的安平,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一种死人般的脸色对着她咧了咧嘴。
茹果果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茹果果醒来的时候,脸色不比安平强多少!一方面是余惊未了,另一方面是死而复生的安平说话格外“鬼气森森”——不是人话!
“表姐,你也太无知了。我可以有很多种死法,但是,绝对不会毒死!我让自己假死了九天,又用毒药封锁了火苗。我不是担心觉无,我就是担心你,会中途放弃了我,或是强行将我给‘活埋’了。”“活埋”这两个字尤其锋利,割得茹果果内脏出血。
“你不必让自己死那么久!”茹果果反唇相讥,“你该知道,你那和尚根本不会离开你太久。如果不是路上遇到杀手,第二天和尚就能回来了。”
“我明白!”安平望着觉无,所有的冷嘲热讽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她惨白的脸都透出了些许红晕,“我就是担心这个。觉无,这一次我没有骗你!”
觉无点了点头,捧起安平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两边,泪水夺眶而出。
茹果果离开客房的时候,心情真的很差。
“果果,安平不是故意的!”王俭只好出声安慰。
“谁说我在气她?”
“那你在气谁?”
“我身边还有别人么?”
“……为什么是我?”
“王俭啊王俭,你就是根木头!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当着我那毒手小表妹,向我深情款款地表白一次呢?我不管,等他们出来,你一定要表演给他们看!”
茹果果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因为觉无和安平留了张纸条不告而别了。他们说,慧灵还在,所以不想连累她们。
茹果果迷惑地抬起头:“慧灵方丈?他们还不知道么?”
王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们好像忘记告诉他们了。”
“唉,这俩可怜孩子啊!不知道亡命到哪里去了呢?”
尾声
热闹的街市,各种摊贩点缀在市场各个角落,充满特色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街市一角,也设了个很不起眼的摊位,说它不起眼,是因为整个摊位只有两个人和一根竿子,竿子上扯出一条细细的带子,几个大字倒是招摇得很:“专治羊角风!”
两名大夫都是病恹恹的样子,脸色黑里透黄,好像饿了几天的样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偶尔也牵动着路人的同情心。但是,并不是人人都会患上那种病的,何况,多数人连这种病症都不清楚。所以,这个摊位真的不是普通的门可罗雀!
“大夫,可会治痛风?”也有老者看看对方是大夫,忍不住凑上前去,想要给他们一口饭吃。
但是很不幸的,那两人中个子矮小的坚决地摇了摇头。
老者只好也摇着头离开了。
“大夫,我家孩子发烧,请问……”
跑过来的青年男子还没说完,高个子大夫就非常热心地为他指明了方向。
青年男子连“谢谢”都来不及说,就头也不回地奔向另一家药房。
冷清!
越来越冷清!
只有调皮的风,有时路过,掀了掀那条越来越破旧的带子。
有好心人不断地建议他们改行,但是,那两名大夫别的本事没有,固执却是天下第一。
说也奇怪,还真的有时来运转这回事。
这一天,他们的小摊贩迎来了两位贵客,这两位贵客一出现就引起了周边摊贩的关注。
男的,太英俊了!
女的,太漂亮了!
更何况还有他们这一身富贵的装扮,还有他们那一辆华丽的马车,还有四匹一身雪白的骏马,还有四名仪容出众的随从。
可气的是,那两名大夫却像是瞎了一样,对如此神仙一般的人物居然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更可气的是,那两名神仙般的人物,偏偏还要亲自下了马车,赔着笑脸走向那两名快要饿死的大夫,请他们上马车。
市场简直炸锅了。一时之间,对那两名可怜大夫的刮目指数明显上升,形形色色的猜测纷纷登场:
地位最荣耀的莫过于张三:“我看他们不会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御医吧?”
身份最神秘的莫过于李四:“我看,他们应该是隐居的妙手神医,据说可以起死回生。”
说法最荒诞的莫过于王五:“看这情形,应该是认亲。可能这两名大夫是他们失忆的亲人。”
理由最贴近事实的莫过于赵六:“一定是这位仙女家有谁得了羊角风。”
……
直到两名大夫满脸不情愿地上了马车,市场上还有无数的版本正在一一诞生。
马车里,矮小的大夫露出了一张白皙而甜美的脸蛋,可惜的是那张天使般的脸蛋上充满了怒气:“茹果果,你每次不搞那么恶俗就活不下去吗?”
“表妹,喝杯水消消火,表姐呢,不是跟你吵架来的,不这样,你这辈子都救不了几人!”
“没错。果果这次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引起江湖人士的注意。”王俭深情地凝视着茹果果,右手还恰到好处地搂住了茹果果的肩膀。茹果果立刻扬起了得意洋洋的脸蛋。
可惜,安平没空理会,安平看了看觉无,两人的脸色都不无忧虑。
“如果传到少林,方丈只要一句话,我们四人就将与整个江湖为敌。”觉无说道,“两位岂不是要遭受池鱼之殃?”
茹果果很惊讶地睁大了美丽的眼睛:“方丈?哪位方丈?慧灵大师已经圆寂,现任的方丈叫空闻。”
觉无和安平又对视了一眼,然后,安平很自然地投进了觉无的怀抱,觉无很自然地搂住了安平的身体。
“我们自由了。”
那种旁若无人相依为命的温情,看得茹果果脸都绿了。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慧灵是怎么死的么?”茹果果没好气地说道。
“表姐请说。”安平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甜美,茹果果绿了的脸色就微微地红了起来。
“哼,他算是罪有应得,一个多月前,他号令天下,打算一统江湖,结果,把青门中的人也引了来。青门门徒本想趁机救出你的,但发现后山起火,以为从此再无解药,索性破罐子破摔,就趁着慧灵没有防备,把他给杀了。”
“其实慧灵应该是有防备的,但他以为青门门徒对他俯首称臣,绝不敢违逆他的命令。所以,才会大意失荆州!”王俭补充。
“这就是天意!”茹果果总结。
王俭握住了茹果果的手:“果果,你看,我们有我们的方式,这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