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上一门艺术,总有热爱上的原因。譬如马蒂斯,之所以选择绘画,就在于绘画让他感到“自由、纯粹和宁静”。
感受是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有感受才是做好一件事的前提和条件。
马蒂斯的感受其实就是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感受。
不仅是自由、纯粹和宁静,真正令我沉迷的,是马蒂斯画中的温暖。
众所周知,马蒂斯是“野兽派”大师,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搞清什么是“野兽派”。尽管马蒂斯粗线条的画笔,倒真像野兽身上的条纹,但他的作品主题却着实和野兽无关,至少在我眼里是无关的。
马蒂斯的画只和温暖有关。
因为他总是将视线停留在室内,不管人物还是静物,都十分温暖地展现在他眼前。
那些静物没有表情,那些人物也不一定有表情,但他的色彩选择总是柔和的暖色调。
我没读过马蒂斯的传记,他的画已经足够吸引我了。每次读他的画,我总涌上一个很奇怪的感觉—画家需要模特是常识,哪怕再贫穷的画家,也会想方设法地筹集些雇模特的钱,但在马蒂斯的画中,我总感觉那些人物不是他花钱雇来的模特,而就是他的家人。
产生这感觉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些画中人不仅都安详和宁静,她们望着画家的眼神都很温柔,像望着眷恋自己的父亲、丈夫和儿子。
在马蒂斯的画笔下,总让人触摸到一股体温。
这体温随处弥漫。譬如那幅《餐桌(红色的和谐)》,整幅画就给人家庭的温暖。我总疑心那个在餐桌旁准备水果的女人就是马蒂斯的母亲。一天的正午,阳光充足,干完所有的家务之后,她想起将要回来的丈夫和儿子,便准备一些水果,以便让他们回家后享用。
没什么地方比家更让人感到温暖,也没什么人比母亲更令人感到温柔。一切都是随意的,一切都是明亮的,不管外面的生活有些什么,也不管在世界哪个地方,更不管每个地方的习俗怎样、教育怎样、制度怎样、文化构成怎样,只有母亲和家才让人涌上相同的感受。这感受是暖色的,是可以用深红来表达的。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在经历生活的种种情感,但不是每个经历过的人都能有很深的感受。很多体验都被我们随意忽略掉了,不能在内心留下痕迹。艺术家的非凡之处,就在于他们能够将体验到的情感留存下来,然后将这些留存用艺术的方式告诉我们,哪怕他借助的只是一些琐屑。能从琐屑中发现伟大,其实也正是艺术家的职责。
马蒂斯的职责就在他的作品中让我们目睹。我当然不能肯定那个准备水果的女人真就是马蒂斯的母亲,但至少,马蒂斯知道艺术的职责包含一些什么。揭示人生的绝望是艺术的职责,但告诉我们永不要屈服于绝望,同样也是艺术的职责。马蒂斯选择的是后者。他选择它,或许就在于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令人绝望的人生,其实永远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们看见存在的光亮。
只要我们感受,那些在照耀我们的,永远都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