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有好一阵子不见了,自从安小朵搬进明珠山庄,秦筝就没再去过,她不是没眼色的人。黎孝安到底是不是当她是安小朵的替身,她早不在意,反正得不到人,得到其他物质上的东西也是好的。但正牌都回去了,安小朵那张利嘴她也见识过了,她再去讨嫌就没意思了。黎孝安对她还算不错,自己如今在圈内混得风生水起,广告接到手软,忙得档期排不过来,她当然知道这是谁在背后帮她。如今何碧玺快引退了,公司肯定要力捧一个新人上来接棒,管理她们这些模特的扬扬姐私底下向她透露,在一次时尚界组织的慈善晚会上,黎孝安代表唐氏集团出席,在各大媒体前提过她的名字。想到这里秦筝笑得一脸谄媚,她凑过去挽住黎孝安的胳膊:“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我这儿?”
黎孝安皱眉,忍了忍才没有推开她,他在布艺沙发上坐下:“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秦筝一愣,好奇地问:“什么忙?”
“扮一个人,她的体形跟你差不多。”
秦筝怔忡了一下:“扮人?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打扮成她的样子,坐在我车里就行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下车。”黎孝安凝神看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下,“事成之后,我会给你想要的名和利,怎么样?”
“坐车里……就这么简单?”
黎孝安点头。
秦筝心动:“好。”
蜿蜒的山路上,一辆越野车向前开进。
安小朵惊疑不定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个多小时前她被这个突然翻过栅栏闯进来的陌生男人带走,她心里本来是惊恐万分的,但是听完他刚才那通电话之后,她隐约猜到了一点。
郑三木偏头看了她一眼,狞笑道:“看不出姓黎的还挺紧张你的,他都有你了,还抓着李萌慧不放。”
“李萌慧?”
郑三木嘴里叼着一支烟,骂道:“那个婊子。”
安小朵咬唇不语,她虽然不认识李萌慧,但潜意识里认为对方既是黎孝安曾经喜欢过的女人,无论样貌或是人品都不会太差。可眼前这个行事乖张的男人居然张口就骂李萌慧是婊子,她心里觉得匪夷所思极了。
“黎孝安的眼光倒是越来越好了,你可比那个婊子漂亮多了!”
安小朵蹙眉,郑三木饶有兴致地扫了她一眼:“喂,我在夸你呢,你怎么像个木头似的没反应?”
安小朵只好说:“谢谢,我不知道李萌慧长什么样。”
郑三木愣了一愣,从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丢给她。
安小朵捡起来一看,不由得呆住。照片上的女人五官秀丽,气质清新,分明就是她在郦洲认识的李慧,只是照片上更显年轻一些。
“她是李萌慧?”
“嗯。”
安小朵目光复杂地看着照片,原来李慧就是李萌慧,在郦洲的时候她应该是有意接近自己的。
车子开到半山腰,拐进一条分岔路,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视线霍然开阔起来。他将车子停在一片空地上,开了车门跳下车,又绕到安小朵这边,开了门,动作粗暴地将她拽下来。
安小朵落地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刚才一路上她就不停地反胃,她怕郑三木看出来,极力强忍着,这时对方的举动令她越发不适,但她不敢表现出来。
他拖着她走进路边一栋房子里,反手锁上门。房子外表看起来像是常年不住人似的,里面收拾得倒还可以,桌椅齐全。郑三木拿绳子捆住她的手脚,把她按坐在椅子上,然后走进厨房捣腾了一阵,十分钟后端出来两碗泡面。
他放了一碗在她面前,解开她的手,坐下来自顾自吃起来。他吃相不好,发出很大的声音,吃了一半扫了安小朵一眼:“怎么?不吃?”
安小朵迟疑了一下,拿起塑料叉子,慢吞吞地吃了一口:“这是哪里?”
“我租的地方,这里方圆百里找不到一个监控头,姓黎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里。”
安小朵低头吞了一根面条,又说:“你跟他有什么仇?”
郑三木漫不经心地回应:“他抢了我女人。”
安小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郑三木不理她,兀自将碗里的面几下消灭干净,反手一抹嘴,目光重新回到安小朵身上。
“这世上这么多男人,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去喜欢他?他有什么好?”郑三木起身拿了个苹果来,用匕首削着皮,他削得很慢,很专注,阴鸷的目光和明晃晃的刀刃都让她感到一阵恐惧。
他削完皮,片了一片下来,递到安小朵的嘴边,命令道:“张嘴。”
安小朵眸光微颤,下意识地盯着那片苹果张不开嘴。她的手脚冷得发僵,腹部隐隐作痛起来。
郑三木嗤笑了一声,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冰冷的刀锋贴在她的下巴上,他狰狞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吃下去。”
在他的威迫下,安小朵张开嘴,他满意地一笑,将苹果片填进她嘴里。刀口从她的下唇划过,血一下子涌出来,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她含着那片苹果咽不下又不敢吐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她不愿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撇过头去不看他。
郑三木伸出舌头舔了舔刀锋上残留的血,他不知想到什么,脸部的肌肉牵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在屋里待了大半个下午,太阳快落山时,郑三木抬腕看了看时间,他将那柄匕首藏进衣服里,进房间窸窸窣窣了一阵,不知道在准备什么东西。她知道他是要去见黎孝安,正想偷看就见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很粗的铁链,她心知不妙,可是又无力抵抗。他把她拖去浴室,里面有一个很大很深的浴缸,他逼她站在里面,然后用铁链的一头锁住她右手手腕,另一头锁在浴缸上方的水管上。
安小朵心里怕得厉害,琢磨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问他:“你不是要用我去交换李萌慧吗?”
郑三木冷冷一笑:“姓黎的那么狡猾,我可不敢轻信他。”
安小朵正要开口,嘴巴被他用一截透明胶带封住。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栋房子里待了多长时间,没有时钟,手机也被带走,郑三木临走前特意锁上了浴室的门,她坐在浴缸里,长久地对着这个狭小的空间。浴缸左侧那面斑驳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装着排气扇的透风口,浴室仅有的一点光线就从上面洒下来,即使是白天,浴室里也很暗。她控制不住地去想郑三木会怎么对付黎孝安,越想越害怕,可是她除了害怕什么事都做不了,坐累了,她躺倒在浴缸里,手被铁链牵扯着,不得不高高举起。她闭上酸涩的眼,眼泪源源不断漫出来。她得罪了谁?为什么要让她受这种苦?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周围仿佛陷入死寂,一分一秒在这里都显得异常漫长,让人心生绝望。寒意像冬天的海水浸透她每一寸皮肤,再侵入骨髓,她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死亡的气息随着黑夜的降临笼罩了下来。
她怕自己撑不下去,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相信黎孝安会来救自己,她无论如何也要撑到他来。那晚她是赌气走的,也没跟他正式道过别,如果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那多划不来?有很多话她还来不及告诉他,她还想问问他,有没有后悔喜欢她。
她迷迷糊糊地想,应该不会吧,她对他够好的了,哪里对不起他?
后来她冷得受不了,在心里默念起台词来。以前她给何碧玺当助理的时候,把那个剧本的所有台词都记下来了,中文的、法文的,还有少量的日文对白,她到现在都还没忘。
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默念了几句眼皮就开始打架,意识越来越飘忽。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睡,这种情况下睡着她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好像快要冻僵了,不住地往下坠,像是掉进了一个漆黑的深井里……
“小朵!安小朵!你醒醒!不能睡,听见没有?醒一醒!”有人在她耳边聒噪。
她想睁开眼叫那人闭嘴,可是眼皮像被粘住了,用尽力气也张不开,嘴巴也说不出话来。
四周再次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世界像是亮起一束白光,那光从微弱慢慢加强,到后来越来越亮。她努力了很久终于掀开沉重的眼皮,涣散的眸光慢慢聚拢,神志也从迷茫逐渐转为清醒,等到她彻底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心里怵然一惊想要坐起来,有人眼疾手快地用力按住了她。
安小朵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几个穿着医生袍和护士服的人在她周围忙碌着。她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
一个护士凑到她耳边问:“你想说什么?”
她屏息辨认了好一会儿,总算听出安小朵嘴里喃喃的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她跟另一人对视了一眼,匆匆走出去。
安小朵闭了闭眼,又有人凑近她,她看了看,认出是医生。只听对方略带惋惜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安小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等下要送你去做引产手术。”
“什么?”安小朵没听清楚。
医生似乎叹了口气,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安小朵目光呆滞:“引产?为什么?”
“你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心跳,必须尽快取出来。”
在听懂这句话之后,安小朵的眼底流露出一抹绝望之色,比她在浴缸里等死时的绝望更加浓烈。单薄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压抑了许久的东西像是要破体而出,她闭上眼,大颗眼泪不断从眼角滚落,和汗水混在一起打湿鬓边的头发。
终于,她爆发出一声充满悲怆的哭喊,凄厉却短促,尾声似乎被她掐灭在了喉咙里。
黎孝安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蜷缩起了身体,在手术台上剧烈挣扎,几个护士死死地按住她的肩膀,还有的去拉她的腿。这一幕令他骤然红了眼,他冲过去推开几个护士,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
“小朵,是我,我在这里,没事了,别怕,别怕……”他柔声地哄着她,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
安小朵听到他的声音,顿时脱了力,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孩子,不要拿掉孩子,不要……”
“好,不拿。”黎孝安心如刀割,安小朵的一声声痛哭都重击在他心上。
“黎先生?”医生试探性地叫他。
黎孝安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出去。
安小朵体力尚未恢复,又遭到精神上的沉重一击,哭了一会儿便昏睡过去。
黎孝安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走出病房。
等候在病房外的人围上来,纷纷问起安小朵的情况。黎孝安看了看褚葵,说:“打电话给她妈妈,请她马上来医院。”
“好,我这就去打电话。”褚葵转身往外走。
周诺言拍了拍他的肩头:“趁她睡着,你赶紧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你都几天没合眼了,她现在很需要你,你别先倒下去。”
何碧玺跟着劝道:“是啊,你一定要撑住。”
黎孝安哑声说:“我没事,我在这里守着她。”
何碧玺和周诺言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时候他们说什么黎孝安都听不进去,便不再多说。
安小朵醒来的时候,看见黎孝安伏在床沿上,她伸出手去刚碰触到他,他立即就醒了,霍然抬起头,冲她笑了笑:“醒了?”
安小朵微微点了点头。
“渴了吧?我扶你起来喝点水。”在安小朵的默许下,他调了半杯温水,让她靠坐在自己身上喂她喝。
安小朵低头喝水,浓密的长睫垂着,遮住了眼睛里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人怎么样了?”她忽然低声问。
“抓起来了。”黎孝安简短地说了一句,拿纸巾轻柔地擦拭她唇边的水渍。
安小朵抬眼,怔怔地看着他。
黎孝安迎着她的目光,轻声解释:“七年前,郑三木下药迷晕萌慧,奸污了她,这些我都是最近才知道的。当时萌慧怪我只顾工作疏忽她,跟我说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还向我提出了离婚,跟郑三木回了台湾。萌慧是利用郑三木刺激我,到了台湾她想摆脱郑三木,不料激怒了他,被他软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萌慧假意讨好,郑三木才放她出来。几个月前她收集到郑三木从事非法勾当的证据,去警局举报了郑三木,趁他被抓逃回了梧城。郑三木入狱后被里面的仇家打瘸一条腿,放出来后又发现萌慧跑了,所以他要向萌慧报复,萌慧病房外面有人把守,他没法接近就转向你下手,是我大意了!”
安小朵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黎孝安的脸上有无法掩饰的痛苦,他扶住她的肩头:“小朵,对不起。”
安小朵置若罔闻,就这么痴痴傻傻地坐着,直到她听见一声既陌生又熟悉的呼唤,眸光才颤了颤,她慢慢转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人。
那是个中年女人,面容上有岁月的沉淀,但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丽,安小朵的美貌有大半遗传自她。
“妈妈……”安小朵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钟奕秋在接到褚葵电话后,当即订了最近的一班航班来梧城。她看着苍白病弱的女儿,心里痛得无以复加,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了良久,缓缓移到黎孝安身上:“黎先生,我要跟我女儿单独说几句话,请你离开。”
黎孝安让安小朵躺下,又细心地拉起被子盖在她身上并小心掖好被角,轻声说:“我去买你最喜欢的提拉米苏,一会儿就回来。”
安小朵没什么反应,依然怔怔地看着她妈妈。
等黎孝安出去,钟奕秋看了看褚葵,语气缓和了许多:“你也回避一下吧。”
“好的。”褚葵关上门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钟奕秋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抚了抚女儿的脸,安小朵颤了一下,立刻抓住妈妈的手。
“妈妈,你怎么来了?”
“褚葵打电话给我,说你出事了。”钟奕秋的指腹停在她的下唇上,上面被刀划出来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乍一看还是触目惊心。
“妈妈,对不起……”安小朵低下头。
“傻孩子,你没有对不起妈妈,来梧城的飞机上,妈妈反省了一下,以前妈妈一直逼你读书,因为妈妈高考没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所以就把这个愿望强加在了你身上。你被学校开除,妈妈没有安慰你,还责怪你,是妈妈不对,后来你跟你爸爸相认,我也没有好好跟你说,只会发脾气,叫你不许回家。因为这样,这几年你在外头吃这么多苦,也不敢回来,是不是?”
“我怕你失望。”
钟奕秋的眼里流露出沉痛:“好孩子,妈妈没有对你失望,你从小到大都让妈妈很省心,是妈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