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华走后,罗依心头涌上了一阵后悔。
昨夜的辗转难眠,是因为她对景国的憧憬与不安;此刻的夜不能寐,是她心头惴惴难安的愧疚与后悔。
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忆着风华与那个孩子相见的场景,不断闪现着风华手脚并用爬向德王爷苦苦哀求的模样,那凄凉的一幕,让她每想起一次,心头就抽搐得如针扎一回。风华是那么可怜、那么凄惨、那么悲哀,反观她一下午的作为……罗依烦躁的闭上眼睛,不堪回首……自从她选择了新闻这项专业,从初入大学起,就志愿为民喉舌、为义疾书、为弱者奔走呼喊,可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又算是什么?
她的确只想尝试一下奴役男子的快乐,她发誓只想感受这样的新鲜,可是……为什么回忆起下午的一幕幕,她却是那么的过分?分明只想尝试,最后却为何愈演愈烈,只因为风华一次次的激她么?还是,在这样一个肆意残忍虐待男人的大环境里,轻易就能把人也感染得暴虐无度?抑或者,是她内心深处与那冷酷的德王爷一样无情恶劣,稍经挑逗就暴露无遗,她本质的劣性就无法自控?
就在罗依因反省而愧疚煎熬到百爪挠心的时候,风华已经回到了大杂院。
他方才进门,就见阿宁跪在院子中央的一条铁索上,遍体鳞伤,浑身湿透,头发还滴滴答答的淋着水,想必是昏迷多次,又屡屡被水泼醒。风华心头一惊,将他一路上的悲痛思绪暂时抛在脑后,匆匆走近阿宁,跪下身来,抚摸他的额头,果然感到阿宁整个人已经高烧得如同火球一般滚烫了。
阿宁浑浑噩噩抬起头,因遭受毒打,嗓子也已嘶哑得发不出声来,只无力的摇摇头,示意风华不要再管他。然而他已成了这副模样,风华又如何能放心安心?恰巧此时刘管事也闻讯从隔壁屋院走了出来,风华见状,便眉头一蹙,面向刘管事而跪,直言问道:“刘管事,下奴已经说过,愿替阿宁受任何责罚——今日之过皆在下奴,您为何还要加罚于他?”
面对风华的质问,刘管事露出冷冷一抹嘲笑,对他道:“你教唆他怠工,自然有错;他听了你的话,愈加是错上加错,我为何不能罚他?”她说到此处,向身后招了招手,叫来两个待命的贱奴上前,一左一右的押住风华,随即淡然道,“你别忙,想挨打还不容易?我成全你便是——把他给我押过去!”
两个贱奴领了命,押着风华来到阿宁面前的两棵树之间。这两棵树的左右枝干上,各垂下一条绳套,他们将风华的胳膊吊着锁到绳套里,下身并未有任何束缚,只让他双腿自然站在地上。
风华自知难逃一顿责打,况他已受尽折磨,倒并不怎么畏惧刑责。他扭过头,借着院内灯笼的昏暗光线,看到可怜的阿宁还摇摇欲倒的跪在铁索上,心中自然悲悯难当,随即抬起头对刘管事道:“您只管加倍重罚下奴便是,阿宁病重,还求您怜他一回,饶了他吧!”
刘管事哼了一声,对他道:“好!今日刑责,若你受过之后还能站稳,我就让阿宁起来休息——若你被打得爬不起来,先前所受之刑统统不算,重新再打不说,阿宁也要继续跪到天亮——”她说到此处,命那两个贱奴各自取来一桶凉水和一把毛竹板子,随即命令道,“给我把他的裤子拔下来狠狠的打,没我应允,不许停手!”
左边的贱奴听得这一声令,乖顺的上前,一把剥下了风华的裤子。顿时,风华那红果果的下身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虽说夜深光昏,但他还是将眼睛微微闭了一闭,脸也顿时浮上一抹红晕。
其后,两个贱奴一左一右,轮番将毛竹板打在了风华的臀肉之上。坚硬的竹板碰触在皮肉上,发出清亮且耻辱的脆响,随即留下一片红痕。因刘管事明言吩咐了重打,两个贱奴虽与风华同住一个院,此刻却也丝毫不敢违抗,一五一十的打起来,不敢有些许恻隐手软。不多时,风华的臀肉便红肿一片,他也疼得闭上了眼,但依然坚持紧咬牙关,不肯喊出一声痛来。
刘管事在一旁背着手注视风华挨打的情景,下了狠心决计要辣手整治他一番。上次风华替一个年老贱奴受刑时,她就已狠狠毒打了他一回,直打得他连浓盐水都泼不醒,小命险些归西——她本以为自那时起,他终于肯学乖一些,没料到这次竟敢又当出头鸟——面对这个长反骨的贱奴,这回她定要再整治他一次,她倒看看,是这长反骨的贱奴小命强硬,还是她管理大杂院的手腕强硬!
“给我再用力打!”刘管事大声喝道。只
见那两个贱奴听话的抡圆了胳膊用力狠打风华,又见风华终于克制不住,勉强闷哼了起来,心下略有了些满足,这才和她的夫侍回了屋里歇息。
阿宁见风华被打得身体随竹板的力度前后摇晃,心痛歉疚不已,却不敢为其求情,唯恐惹怒了刘管事,他二人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那边是铁面无情的刘管事,这边是善待于他的风华,阿宁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跪在铁链上落泪哭泣,身子却动都不敢动一下。
不知打了多少板,水已泼了两三回。风华昏过去又醒来,醒来又昏死,他不知此刻是什么时辰,阿宁早已昏倒在地,除了打板子的声音,院内也已是寂静一片。连续不断的刑责,已经耗尽了风华的体力,他的头脑浑浑噩噩、身体遍布冷汗,迷迷糊糊之中,已数不清数,只记得他必须支撑着站立、他不能跪下。
他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要自己坚持,不要倒下,为了眼前的阿宁,他不能倒下;为了日后的小远,他绝不要倒下!
刘管事小睡醒来,估摸着也打得差不多了,便披着褂子出了屋,到风华跟前,借着夫侍灯笼的光,打量着风华那狼狈凄惨的模样。
只见他的鬓角已经散乱成几绺,湿漉漉的垂下来,滴落的不知是井水还是汗水;上身的衣衫紧紧贴在他清瘦的身体上,已经因受刑而湿透;两个贱奴还在挥汗如雨的打着竹板,风华的臀肉已近血肉模糊,大腿也受其牵连、几近皮开肉绽……随着板子的起落,风华已无力呼痛,嘴唇也被咬得血迹斑斑,只有不断地仰起头、颤抖着身体,借此缓解伤口那无以描摹的严酷痛楚……可是尽管他已被打成这样,却竟然还摇摇晃晃、勉强的站着,膝盖虽无法挺直,仍没有倒下。
刘管事的心中涌上一阵气愤和失望,但毕竟风华还是她向烟花柳巷赚钱的最好工具,自然不能这么把他活活打死。她暗自叹了一声,随后对那两个贱奴道:“行了,把他给我放下来。”
两个贱奴闻言,赶忙住手,将拴着风华双手的绳索解开。
风华的手垂了下来,身子紧接着也一软。但他刚倒在地上,却又伸出手来撑住地面,强忍剧痛,弯腰跪着就要从地上爬起……受了这么久的刑责,岂是他想爬起就能起来的?第一次他并未起来,胳膊也没能用多少力气,身子趔趄一下,又要瘫倒。风华却再次以毅力控制了意念,手肘撑着地,银牙咬碎,慢慢的爬了起来。
他艰难的站直身子,纵然已疼得摇摇晃晃、纵然已累得歪歪斜斜,却仍达到了刘管事先前的要求。风华直视着刘管事,坚韧的目光中,除却倔强和不服,还带着些许得胜与挑战的神色,他已没力气说话,却用行动告诉对方——他没有倒下,这一回合,他又赢了;他没有被击垮,这次交锋,她又输了。
刘管事自然读懂了风华的眼神,心下气愤不已,恨不能就地将其打死算完。然而,好歹还因惦念着醉花楼与风月轩的银两,她暂且忍住心头之恨,一边暗自盘算明日如何继续整治这贱奴,一边与夫侍回了屋内吹灯休息去了。
风华见他们走了,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些许,身子一软,终于倒在了地上。他已是满身疲惫,真想就这样倒在地上昏沉睡去,但阿宁还在原地昏着,他复又强撑着爬到阿宁身边,费了一番功夫将他唤醒。
阿宁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看到风华的狼狈模样,鼻子一酸,眼泪就又掉了下来,挣扎着用那已因发烧而嘶哑的声音屡屡向他道歉:“都是我害了你……我、我对不起你……”
风华见他这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头也是酸痛悲苦,嘴角却露出些许温和的笑意,对他轻声道:“别哭,我没事的……来,我扶你回去。”
“不……不……”阿宁见风华已被打得如此惨,却还要搀扶他,哪里肯依,自己慌忙就要站起来,可他已病得体虚、膝盖又已红肿受伤,柔柔弱弱的又如何能行?风华见他这样,叹了一声,暗运内力,提着一口气先撑住自己的身子,随后再用力搀扶住阿宁,与他一道蹒跚坎坷得走回休息的屋内。
屋内其余贱奴早已睡着,风华扶着阿宁躺在通铺上,为他盖好被子。以风华臀腿肿烂的伤势,已不可能再穿得进裤子,他这边安抚好了阿宁,随后便轻手轻脚的从自己床垫下找出一件黑色袍子预备着明日换,又到院里强忍剧痛将伤口清洗了一回,撑着一口气料理完自己的事,这才扶着墙壁回到通铺上趴下。
他刚趴好了身子,又伸出手来探了探阿宁的额头——似乎因阿宁方才着急的又哭又出汗,温度倒降了些许——他借着月光再看阿宁,却见他依然垂眼哭泣不止,便对他微微一笑,安慰道:“我受这点皮肉伤是家常便饭,比这严重的尚且无碍,今晚责罚更是不足挂齿,你不必为我担心。”
阿宁见他如此安慰自己,虽然不能再多说什么道歉的话,可眼泪却还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落。
风华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复又对他轻声道:“不要哭了,古语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都是男儿身,虽身为下贱,却也要心地坚强,不能遭遇逆境就落泪认输啊。”
阿宁可从未听过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言说,况心地坚强、不屈不服的精神,理应也是女子本色,他们男儿家,又何苦那般强撑?他心中虽有疑虑,但因是风华好言相劝,也只得点头应了,听从风华的话,安稳躺下,勉强收住泪水,闭了眼入睡。
风华见他终于安稳下来,总算松了口气。此刻他已再无一丝力气支撑,精神肉体皆连受到重创,早就不堪重负。
纵然伤口火辣辣的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纵然他依稀觉得自己也略有些发起烧来,纵然他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小远那可怜的瘦小模样……但疲惫和困倦还是席卷而来、压倒了他的一切思绪,让他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