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你平生最爱做戏,怎的今日还在做戏?昏君,你还有日后么?”郭从谏冷笑道。郭从谏扯了扯弓弦,又沉声道:“戏子儿心如蛇蝎,狠如豺狼,老子今日若是留你戏子儿一命,只怕老子今后要惶惶不可终日了!”
忽见唐庄宗皇帝龙体猛然跃起,退后几步,拔出腰间的龙泉剑来,以剑尖指了郭从谏,龙口之中发出大笑之声:“郭从谏,孤家对你好话说尽,又以一国之君之身分向你赔礼道歉,你竟然不肯放过孤家!好,既然如此,孤家便与你斗上一斗,看你倒有三头六臂么?”
哪料得此时那郭从谏口中竟然发出“哈哈”的大笑声,躬身道:“皇上,臣哪里是甚么郭从谏,又哪里识得郭崇韬?臣与皇上开此玩笑,只是想让皇上吸取教训,让皇上识得日后凡事都要三思而行。”房良辰口中说话,手中的弓箭却已然放了下来。
唐庄宗龙心之中松了一口气,龙口中“嘘”了声,收剑于鞘,以龙爪拭了拭龙面上的冷汗,苦笑道:“郭爱卿,哦,不,房爱卿吓煞孤家了!唉,什么时候了,房爱卿还有如此兴致?日后,此等玩笑万万开不得!”李存勖话音才落,陡觉肌肤一寒,面门与胸、腹之上一阵巨痛袭来,龙口之中不觉惨叫出声。见得庄宗皇帝龙体一晃,摔倒于城墙之上。看时,却见李存勖万金之躯之上平添三个透明的窟窿。李存勖倒身于城墙之上,气息仅存一丝,却挣扎着张开龙口,发出断断续续之声:“孤家爱戏如命,专宠伶人,料不得、料不得却毁于、毁于伶人、伶人、伶人之手,为、为、为天下、天下……增添……了……笑料……”“料”字才出唇,再也发声不得。
郭从谏收起弓箭,以足踢了踢唐庄宗皇帝的龙尸,仰天大笑道:“李存勖,尔枉称一代枭雄,一世英明,没想到今日会上了老子的大当了吧?哈哈,老子不是郭从谏,又是何人?”
郭从谏敛了笑容,身子一躬,脑袋低垂,口中发出肃穆之声:“父亲大人,今日,孩儿为您老人家报仇雪恨了,您老人家也该含笑于九泉之下了吧!”
前时,郭从谏见得李存勖取宝剑在手,蓄势以待,又识得李存勖功力不弱,自己手中只有一把铁弓与三支箭作兵,只怕不是李存勖的对手,是以郭从谏才道出了“开玩笑”之言,以使李存勖消除戒备之心,散气收功;郭从谏见得李存勖收剑于鞘,便乘机射出连珠三箭来,向了李存勖的面门及胸、腹之上招呼过来。郭从谏见得李存勖倒地身亡,是以才道出“上了老子的大当”之言。这李存勖功力原是不弱的,但他数年来,只知做戏,他事一概不问,功夫早已搁下了,加之他被李嗣源气昏了头脑在先,被郭从谏戏耍得迷失了神志于后,哪里又能避得过郭从谏讯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击?竟然被利箭穿了个“透脑凉”、“透心凉”、“透腹凉”了。
郭从谏见得李存勖绝气身亡,哪里还敢再停留?便见他身子飞起,跃下城墙,便想溜之乎也。郭从谏才起步,却见数十把明晃晃的宝剑已然横于面前。
此些剑,才真正算得上是“宝剑。”剑身之上,灿灿地放射出七彩光芒,映着日光,炫人二目;剑把上,镶满了猫眼大的宝石;悬挂于宝剑上的一串串以金丝窜着了的玉佩、珍珠,随微风晃动,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丁当”声。剑身只一颤,便发出一片龙吟虎啸之声。
执宝剑者,均是些貌若天仙、身如柔柳的袅袅娜娜的娇娃儿。此些娇娃儿,均值十七、八岁妙龄,一个个气宇轩昂,俊秀清丽中透出英武之气;向吹弹得破的粉面上仔细瞧将过去,却见挂了一层厚厚的严霜,然而这种重重的煞气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媚态。
众美人身旁,立了一个二十余岁的锦衣汉子,倒剪双手,胸膊高高挺起,英俊的面孔上毫无表情,二只眼睛只管呆呆地望着天空,身子却似石雕泥塑一般。
郭从谏见得锦衣汉子,心中一惊,身子一抖,慌忙跪倒于地,叩头道:“臣郭从谏恭请太子殿下金安!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锦衣汉子自是李嗣源了。李嗣源听得郭从谏之言,挥了挥手,启动朱唇,冷冷地道:“郭皇兄,免礼平身吧!”
郭从谏又磕了个头,站起身子来,垂手立于一旁。
李嗣源二目依然定定地望着天空,口中不急不缓地道:“郭皇兄,本太子要恭喜郭皇兄了!”
“恭喜?臣何喜之有?太子殿下何出此言?”郭从谏心中大感诧异,躬身道。
“郭皇兄真乃天大之福!”李嗣源一字一顿地道。李嗣源轻轻一笑,又柔声道:“郭皇兄今日能在此些美人儿玉手之中、此些宝剑剑锋之下升天为仙,不是天大的福气么?本太子不该恭喜郭皇兄么?郭皇兄,便是令尊大人、本太子的师傅郭崇韬大人,亦未有郭皇兄如此大的福气,当年,令尊大人也只是被刽子手以屠刀送上了西天的,且是身、首异处,死后不得安葬,尸、首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让野狗撕扯咀嚼了!郭皇兄与令尊大人相较,不觉荣幸千倍万倍么?”
“太子殿下,你……”郭从谏大惊失色,颤声道。
“哈哈,郭皇兄,人生于世,争名夺利,忙忙碌碌,拼命流血,到头来却不免是一场空,只落得个忧愁烦恼,只有一死才能得到解脱,如此说来,人又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且是人活百岁,终有一死的嘛,又何在乎早一时、迟一日?”李嗣源猛然大笑一声,截住了郭从谏的话头,高声道。李嗣源敛了笑容,挥了挥手,又厉喝道:“郭从谏,弑君之罪,当灭九族,掘祖坟,本太子爷只送你一人身归极乐世界,亦算是、亦算是本太子爷大慈大悲、大仁大义了!”李嗣源本想说“亦算是皇恩浩荡”了,想想不妥,话至口边,又咽了下肚去,换成了“亦算是大慈大悲、大仁大义”了。
郭从谏闻得李嗣源之言,大叫道:“太子殿下,臣诛杀李存勖,虽是为了给先父报仇,却也为太子殿下您出了一口冤气,太子殿下怎的如此待臣?”
“郭从谏,你住口!”李嗣源呵喝道。李嗣源阴沉地一笑,又柔声道:“郭皇兄觉得委屈了么?嘿嘿,本太子与皇上的过节,只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是与别人无关的,且是区区小事,亦是不难处置的,又怎用得着你‘三个鼻孔喘气多出一股子气’?且是便是皇上再有万般不是之处,皇上毕竟是君父,咱们做臣子的,只能尽心尽力劝谏,又焉能毁了皇上的性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郭皇兄既然做出了对不起皇上之事,便快马加鞭去追上皇上,向皇上他老人家恕罪去吧,或许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宽恕,也好在地下侍候他老人家!”李嗣源转进身子,又对了众美人儿喝道:“还不快送郭皇兄上路?郭皇兄若是赶皇上不上,本太子爷拿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