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元瓘精神一振,身子一挺,由床上跃下地来,高声道:“爹爹,讨伐杨行密,孩儿愿打头阵!”
尤阳由桌上捡起钱鏐摔下的物事,又交于他手,庄声道:“伯父,请带上杨行密的小金虎儿,也好征讨淮南时,见了杨氏父子,作个证据用。”
高季兴原以为钱鏐与杨行密拼斗数年,二人仇深似海,自己以话一撩拨,钱鏐定然会向杨行密出手,哪料得杨行密竟然道出“钱兄……你、我二人因何结怨,钱兄难道忘了么”之言,识得自己昔年的计谋已然败露,此时,任他奸滑似鬼,巧舌如簧,一时之间,却也说不出话来。
钱鏐听得杨行密之言,心中陡然醒悟,口中发出一声大喝之声,手中铁殳一翻,又向了高季兴招呼过来。
三镇兵马见主帅一忽儿同这个交手,一会儿又与那个厮杀,只得随了主子不停地交换对手。如此混战不休,一时之间,便有大片的尸身摔倒于地。
杨行密三人正斗间,却见高季兴拉马退出圈外,对了钱鏐拱了拱手,尖声笑道:“钱兄误解小弟了!昔日,小弟如此安排,实是为了令公子元瓘着想啊!”
“高季兴,任你说的天花乱坠,钱某只是不信你的鬼话的!”
“哈哈,钱兄听高某说完,便识得高某所言非虚了!”高季兴见钱鏐收兵住手,面容一肃,沉声道:“钱兄,当年,小弟若不如此安排,只怕镇海、荆南二镇早已不复存在,钱、高两家亦是尸骨无存了!”
“老狐狸,别说得如此骇人听闻了!”钱鏐冷笑一声,又道:“如此说来,是你救了老夫与镇海了?老夫真该感谢你这个救世主了!”
高季兴不理他的话,却是顾自道:“钱兄想过么,当年,杨行密进攻荆南,名为向小弟问拒婚之罪,实是要吞并荆南,实现他图谋天下的第一步计划。他吞并了荆南,下一个攻击目标,只怕便是镇海了!当时,小弟寻思:‘荆南地小势微,实不堪杨行密一击;钱兄兵多将广、实力雄厚,与那杨行密势均力敌、旗鼓相当,钱兄又极善用兵,足以与杨行密分庭抗礼、平分秋色,正是杨行密的对头。与其让杨行密在消灭了荆南、实力大增后,再乘胜发兵镇海,轻而易举地将镇海吞并,倒不如先让钱兄拖住杨行密,待小弟做好准备后,再与钱兄联起手来,共同打垮杨行密。’小弟虽有了如此想法,但又识得若将此计对钱兄直说,钱兄定然是不会相信的,是以小弟才如此行事了。唉,事过数年,料不得钱兄竟还是识不得小弟的苦心……”
“高季兴,你这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一惯出尔反尔,今日竟颠倒黑白,将弥天大罪说成无上功德,当真恬不知耻至极!”杨行密不待高季兴说完,便抢先截口大叫起来。
高季兴却不理会他,只对了钱鏐大笑道:“钱兄,当年,亏得你绊住杨行密,才使小弟得以卧薪尝胆、励精图治,终使荆南强大起来。小弟对钱兄的大恩大德,表示衷心的感谢!今日,你、我弟兄若联起手来,共同对付杨行密,小弟当年设想的镇海、荆南二镇联合打败淮南的计划便要变为现实了。钱兄,除去杨行密后,小弟愿将庐州拱手送给钱兄,且小弟回江陵后,必亲送小女去杭州,与令公子完婚。”
高季兴道“终使荆南强大起来”之言,原是如此的。杨行密与钱鏐争斗数年,不仅实力大损,财源枯竭,且是二镇境内,无家可归之难民比比皆是,已成一大灾害。杨行密、钱鏐二人为减轻属地内压力,均大肆驱赶、甚而屠杀难民。难民走投无路,不得不向了荆南境内涌了过来。高季兴见得难民蜂涌而至,不仅不拒,反将此些人召集起来,大辟旷土,广植桑茶,难民既感高季兴收留之恩,又哪里会不尽心尽力耕作?是以数年时光,荆南境内便是柘桑遍野、粮棉充实了。高季兴又在治下大设店铺,兜售丝茶。经苦心经营,不仅使江陵成为全国最大的茶肆,且全境库存殷实。高季兴有了坚强的经济基础作后盾,便大肆招兵买马,以图扩展,淮南、镇海二镇难民中的一些青壮者,便成了荆南的兵丁了。如此的兵丁,既感高季兴的恩德,便要真心为他拼死卖命了。如此而形成的军队,战斗力之强,自是不言而喻的了。虽是高季兴眼下仅占有三州之地,实力却是不容小觑,足以与泱泱大藩分庭抗礼了。
钱鏐听得高季兴之言,沉思片刻,便大喝道:“高季兴,你的所谓的‘计划’,便算有些道理,但你一惯装神弄鬼,谁识得是真是假?且庐州原非你的地盘,你又何必假惺惺地卖空头人情?”他冷笑一声,又道:“将高从戎送到杭州?见你的大头鬼去吧!你为人如此,你的女儿还能好到哪里去么?老狐狸,高从戎便是九天仙女,老夫亦是视为粪土的!”口中说话,手下却不放松,倏忽一殳,当胸招呼过来。
眼见得铁殳将要“吻”上高季兴的身子,忽听“当”的一声响亮,见得一柄银戟架住铁殳,听得一人大声道:“爹爹,岳丈大人之言实实有理!昔日,他不如此安排,还有更好之法么?岳丈以移花接木之计以姚娇娇代从戎小姐出嫁,不便是要将从戎小姐的身子留给孩儿么?爹爹,请再听岳丈这一回吧!”
“哈哈,钱兄偌大年纪,竟及不得瓘儿目光高远,且不如瓘儿理解小弟的苦衷!”高季兴大笑一声,又道:“杨行密势大遮天,便是钱兄,当年亦会如此安排的!小弟施出此‘移花接木’之计不久,便欲送小女去杭州的,只是一直未有机缘,直拖至今日,还请钱兄担待则个!”
钱鏐却不搭理他,只对了儿子沉声道:“瓘儿,高季兴的话,能信得么?只怕他说的又是一派谎言!”
“哈哈,钱兄怎的拿老眼光瞧人!”高季兴大笑一声,由怀中掏出一个物事来,向钱鏐抛了过来,大声道:“钱兄若信小弟不过,请留下小弟的信物为证!”
钱鏐接物事在手,瞧了瞧,旋又掷落于地,却是半日无语。
却见一白衣汉子飞身跃下马来,捡起地上的物事,珍而重之地纳入怀中,又扯了钱鏐的马缰,哀求道:“爹爹,您老不帮岳丈亦可,只要您老能保持中立,不与岳丈为敌,岳丈也是不会怪您的。”又转过脸来,对了高季兴道:“岳丈大人,小婿说的可对么?”
“哈哈,钱兄,你看瓘儿多么通情达理、多么善解人意!贤婿说的极是,钱兄但要作壁上观,谁也不帮,高某自会感激钱兄的。高某除掉杨行密后,定会履行自己的诺言的!”
“爹爹,孩儿求您了,您老便大发慈悲,成全孩儿吧!”钱元瓘边语带哭音说话,边拨转其父的马头。
“没出息的逆子,快松手!”钱鏐马鞭高举,“啪”的声,一鞭抽在儿子手背上,见得钱元瓘手背之上,登时便现出一道长长的血道子来。钱元瓘口中发出“哎哟”一声叫喊之声,手一抖,松开了马缰。此只是片刻之事,旋又见他伸出另一只手,抓住马缰。钱鏐马鞭又举,便要向儿子身上落下,但见他凄凄欲泣之态,心中又老大不忍,便又轻轻放下,叹了口气,沉声道:“瓘儿,大丈夫、男子汉,志在四方,应为君分忧,为民解难,报效社稷,马革裹尸,在所不惜,焉能如此儿女情长?”却也一策坐骑,率众去了。
钱元瓘对了高季兴又施一礼,依依地道:“岳丈大人请多多保重,小婿去了。”随了其父,去了。
高季兴见得镇海人马去远,口中发出一声奸笑之声,阴阳怪气地道:“杨行密,钱鏐已走,咱哥儿俩谁也不用再费心机了,该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玩了吧!”
杨行密见高季兴略施小计便轻易地将钱鏐打发走,心中却也暗自钦佩,寻思道:“怪不得高季兴以玉狐自居,实比狡狐还要奸滑百倍!”他听得高季兴之言,大笑道:“老狐狸,钱鏐走了,老夫便怕你了么?只是此处狭窄,你、我周旋不开,还是到城外玩去吧!”一催战马,跃出城去。高季兴亦随了冲将出来。
杨行密见高季兴出城,再不说话,手中大刀挥动,施展武学绝技,一刀猛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直向他招呼过来。他功力高强,又力大刀沉,今全力施将起来,威力当真大极。
高季兴见他势如疯虎,拼命攻击,口中发出一声冷笑,却不还手,只是一味拉马避躲、盘旋,口中发出尖叫声:“杨行密,休得逞能,以你目前的实力,还是高某的对手么?”
“哼哼,高季兴,有了骆驼便不吹牛了!老夫的三十万精兵,还敌不过你的十万乌合之众么?”杨行密口中发出冷笑声。
“哈哈,三十万精兵?杨行密,别他娘的做清秋大梦了!你扳着脚趾头数一数,看你还有几个破兵烂将?往自己脸上贴金,真不识得羞耻!”
杨行密经高季兴一提,才想起自己的兵马已然损失十万有余,心中不由一惊,但旋又大笑道:“高季兴,老夫虽是损失较重,但以二十万人马的实力,胜你自是绰绰有余吧!”
“杨行密,残兵败将,战斗力如何,便是高某不说,你心中大概亦清楚得紧吧?”高季兴鼻子哼了声,又道:“你说老夫之兵乃乌合之众?哼哼,实话与你说吧,此些‘乌合之众’乃是老夫由你与钱鏐的难民中挑选出的青壮者组成的队伍,经老夫亲自训练后,其战斗力大概不会输于你的‘精兵’吧?况此些‘乌合之众’对你恨之入骨,同仇敌忾,实是你的一大劲敌吧?且是此时,你又内伤匪浅,高某功力亦是不会逊你多少的吧?如此说来,谁操胜券,便是不言而喻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