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皇上”口中连连道出数声“好”来。他沉思片刻,又语声低沉地传旨道:“朱皇兄,传朕旨意:将杨复恭、刘季述、王仲先三个奸宦凌迟处死,三贼九族尽数与朕抄灭了!”
朱温听皇上传旨诛灭杨复恭三人的九族,心中一抖,却又不敢抗旨,只是恭声道:“遵旨!”转过身子,笑道:“大休禅师,你便带弟兄们去执行皇上的旨意,将杨复恭三个奸贼剐了,再去抄灭他们的九族。那便如何?”
大休答应一声,又与皇上行过礼,出门去了。
皇上见大休已去,仰天大笑道:“杨复恭老贼,尔仗着拥立有功,上欺孤家,下压群臣,独揽朝纲,坏事做尽,未想到会有今日吧?!”却已喜极而泣。皇上哭了一阵,拭了拭龙面上的泪水,向了面前看时,却见尚立了二个相貌古怪之人,且是对自己只揖不跪,龙心之中颇感诧异,于是问朱温道:“朱皇兄,方才去的大休禅师,昔日曾于宫中奔走效力,寡人原是识得的。只是眼前这二位又是何人?”
邓进思不待朱温开口,便躬身道:“启皇上,草民邓进思。这位乃是草民兄长邓进忠。”
“邓进忠、邓进思?可是湘阴派掌门人邓进忠、邓进思么?”着囚衣者心中吃了一惊,龙体竟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他似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又坐了下来,龙颜很快便变得满面春风,显出仁慈之像,微笑道:“朕何德何能,竟然能使草莽英雄前来相助?”
“哼哼,皇上,别自己给自己扎挂面子了!不是冲着朱温之面,邓氏弟兄能到宫中来么?”朱温心中如是想,口中却没敢说出来。
邓进思见皇上亦识得自己弟兄的名头,且是对自己二人如此谦恭,心中自是欣喜万分。他老脸堆上笑来,长揖道:“皇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父有难,草民敢不尽心尽力么?”
“如此草莽英雄,尚识得尽忠,却不羞杀孤家身边之臣么?”皇上正自感叹,却听朱温启奏道:“皇上,此等龌龊之地,皇上万尊之躯,岂可久留?还是请皇上快些上殿去的为是。”
皇上闻得此言,才又想起身处囚房之中,他以龙目瞧得瞧龙体上的破烂囚衣,龙颜上顿时现出羞愧之色来,当下自我解嘲道:“朕才着了数年龙袍,如今便穿了囚衣了!”却又感叹不已。
朱温命人取来龙袍,与皇上换了,又搀了他,步出破牢来。众人一路的行来,却早已来到宣政殿上。
唐朝时,自唐高宗李治始,至唐僖宗李儇止,皇帝大朝及举行重大庆典,均在含元殿上,平时朝见群臣、听政,一般在宣政殿。按说,宫中发生叛乱,皇上被囚禁,这等大事是要在含元殿处置的,只是含元殿于唐僖宗朝毁于战火,是以此时便只有在宣政殿来处理“宦官军”叛乱之事了。
皇上扶了朱温,龙体于龙座上坐了。他以龙目向殿下环视了一遍,见群臣齐聚,便启金口,吐玉言,道:“众爱卿,奸宦犯上作乱,今赖神明佑护,仗朱皇兄之力,得以平灭,杨复恭、刘季述、王仲先三个叛首已然伏法。朕心甚慰!叛首虽已剪除,但牢中尚有参与作乱的三千神策军与两千余名宦官未有处置,众卿便议上一议,此些人,又该如何处置才是?”
“众爱卿”在“宦官军”作乱之时,均是早早地便逃之夭夭了,只是在听得叛乱平息的消息后,才又一个一个地钻了出来。此时,众人见皇上面沉似水,又听得他语音不善,且是又见得朱温虎视眈眈地立身于一旁,早已被唬得魂不附体,身子只有发抖的份儿,又有谁敢放半个屁出来?一时之间,却似石雕、泥塑般呆立殿下,纹丝不动,且是紧缄其口。
朱温见殿下哑雀无声,只恐皇上龙颜震怒,便见他身子上前一步,跪倒于地,恭声奏道:“皇上,叛首既已伏法,‘宦官军’便是‘树倒猢狲散’了,还能成得甚大气候不成?且是他人只是从犯,罪行却是轻了许多的。依老臣之意,莫如赦免了他们之罪,令其改过自新,如此,亦显皇恩浩荡。圣意又便以为如何?”
皇帝沉吟半晌,终于启金口:“朱皇兄所奏,倒也并非无理,寡人且是亦欲网开一面的。但朱皇兄身在千里之外,奸宦气焰之嚣张、作事之跋扈,是绝难想象到的;况且犯上作乱,乃大逆不道之罪,罪不容诛,岂可轻易便赦免得?朕只将作乱者正法,不诛其九族,亦是皇恩浩荡了!”
朱温听皇上如此说话,识得他对宦官怨毒极深,必欲除之而后快,却也不敢再说什么。朱温心中正暗寻思,却听皇上传旨道:“朱皇兄,能者多劳,皇兄再辛苦一下,充当监斩官,将‘宦官军’斩首示众便了。”
“请问皇上,法场设于何处?”朱温道声“遵旨”,又躬身问道。
“便设于长乐门外吧,”
“皇上,皇家圣地作法场,只怕有些不合适吧?”
“皇兄,五千罪犯同时行刑,何处有如此大的场地?且是凌迟杨复恭三个奸宦时,寡人未能瞧上一瞧,今日,寡人要亲眼看着判乱者人头落地,以解心头之恨!”
朱温听得皇上如此说话,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领旨谢恩,下殿而去。他寻到一个粗壮老者与一位身材甚是高大的汉子,便对了二人大声传令道:“韩统军、史衙官,传本帅之命,速于长乐门外设一法场,栽五千桩橛,不得有误!”
二人答应一声,领令去了。
转眼便至午时。朱温见三千神策军与二千余名宦官尽数被绑于桩橛之上,皇上龙体亦于长乐门门楼上坐好,当下跪身于地,向了皇上叩头道:“皇上,午时已至,朱温请旨行刑。”
皇帝挥了挥龙爪,传旨道:“朱皇兄尽可便宜行事。”
朱温领旨,站起身子,伸手抓过令牌,向了地上猛然掷去,口中大喝道:“行刑!”“刑”字才出口,便见一道道亮光闪过,听得“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看时,却见一颗颗大好头颅滚落于地。
一时之间,长乐门外,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皇家圣地顿成阴曹地府。
皇上龙体在长乐门门楼之上,二只龙目圆睁,瞧着五千颗脑袋落地,龙心之中,但觉畅快无比。
“诸位年兄、年弟,僖宗皇爷既已殡天,悲伤徒劳,请节哀顺变。国不可一日无主,请诸年兄、年弟以国事为重,推举一人继承大统。”
“杨观军容使大人德高望重,先皇在日,便对观军容使大人极为倚重,一应朝政尽托观军容使大人,这拥立之事,杨观军容使大人自可便宜处置,何须与我等商议?杨观军容使大人便选一个能处大事的皇族继皇帝位便是了。”
“焦大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杨观军容使”双手连摇,惊慌的道,“杨某乃一宦官,岂可干预朝政,拥立君王?此事还请诸位大人一议!”
“观军容使大人怎的如此谦恭?肃宗皇爷时,便钦命宦官一掌禁军,二执机要;僖宗皇爷在位,更是事无大小巨细,尽托付宦官处理。历代先皇尚如此尊宠宦官,我等怎敢不遵奉皇命,擅自做主?今日,杨观军容使大人为皇家续脉,为的是李家江山社稷,又有何不妥之处?”
“请杨观军容使以朝廷大局为重、以天下百姓为重,拥一人为帝!”“焦大人”话音才落,一人便大叫道。
“杨观军容使莫要再辞了!”一位大臣嚷道。
“杨观军容使”见得众意如此,却也不好再辞。他拱了拱手,尖声道:“诸位大人既然如此信得过杨复恭,为了李家江山社稷千秋万代计,杨复恭便勉为其难了。”“杨观军容使”瞧了众大臣一眼,又道:“诸位大人看先帝之弟李晔可当大任么?”
“李晔?当然足堪大任了!”一个宦官模样之人大叫道:“皇弟晔乃是杨观军容使自小看大的,自幼便受观军容使熏陶与调教,人品与才学,还会差了么?”
“诸位大人,刘季述之言,诸位大人以为那便如何?”
“刘总管之言,正合吾等之意,吾等是未有异议的!”一位大臣高声道。
“臣附议!”
“臣亦附议!”
众大臣“附议”声才毕,便见一位大臣愁眉苦脸地道:“诸年兄、年弟,只是晔皇弟年纪幼小,又如何处置朝政?”
“赵大人,此事还用得赵大人你操心么?先皇在时,便将一应政事委于杨观军容使大人,且是杨观军容使大人处置的井井有条;眼下新帝即位,朝中事务,包括奏章的审阅,官员的升迁任免,自然还是由杨观军容使大人亲自处置的了。”一人大笑道。
“焦大人也说得是。”
“杨观军容使,新君即位,帝号、年号却又如何确定?”
“焦大人,此等事,还须问杨某么?你们看着商定也便是了。”
“杨观军容使,依焦某之意,‘晔’为光,‘昭’为明,‘光明光明’,‘光’与‘明’不分家,新君帝号便为‘昭宗’好了,年号便为‘光化’便了。杨观军容使以为焦某愚意如何?”
“好,好,好!新君便是唐昭宗了,自即日始,便是光化元年了。”杨复恭大笑道。
转眼便过二载。光化三年,唐昭宗李晔已然可以自理朝政了,但杨复恭却将朝中之事、无论大小一手独揽,皇上虽是想寻些事儿做上一做,但杨复恭却每每道:“皇上年纪尚是小了些,眼下正是长龙体之时,千万不可操劳过度;若是损了皇上万尊之躯,老奴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了么?”李晔听杨复恭如此说话,心中虽是有话要说,但哪里还敢吭出声来。
一日午后,唐昭宗李晔于苑囿行猎。马奔犬走,鹰逐兽跑,弓张箭飞,本是其乐无穷之事,但他见得百兽奔驰,万物争鸣,触景生情,不由的悲由中来,胸中但觉烦闷至极,直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之感,便也不愿再猎,当下勒马收弓,喝鹰止犬,龙驾转回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