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姜渔晚对此颇有微词,可萧城兴决定的事,她也不能改变,反被萧城兴斥了一句:慈母多败儿!好男儿志在四方!就该放他出去闯!哪怕闯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关系!只要有命回来!
四月,叶清禾复试通过。
六月,进入毕业季。
叶清禾顺利收到录取通知书,而萧伊庭最终也以优异的成绩本科毕业。
凤凰花开,离别季来。
人人只道他果真抗打击力强,人人只道他全然无所谓,只有她,在他那些没心没肺的笑容里,看到了无法靠近的距离。
那样的笑容,浮光淡影,如同在云端,纵然看得真切,却无法再触及。
各分东西的季节,有的同学已经提前返回了家乡,有的奔赴工作之地,也有同学要留在北京追逐自己的梦想。
叶清禾从来就没有问过,拒绝了进法院和检察院他打算做什么,他既学的法律,那是要当律师吗?
想起那个曾经大半夜的不睡觉,事无巨细发短信给她汇报,甚至和她商量给女朋友送什么花的二哥,如今的他,也许,真的算是长大了……
无端的,竟然有一种奇怪的心理,看着这样的他,就好像看着一个孩子茁壮成长了一般,悄然的欣慰感,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淡淡失落……
可是,他分明比她年长……
最终,她是笑着的,为这样一段相逢……
留在学校还没走的同学几乎每天都在聚会,珍惜着这最后的相聚时刻,他们俩作为当地人是被邀请的常客,叶清禾这个不喜热闹的人,此时也从不拒绝。
最后一晚,十几个同学一起去唱歌。
学校附近的KTV里,男生女生一起,至少喝了两件啤酒。
酒至酣处,情至殇处。
包间里播放的歌曲已经成了背景音乐,没有人唱,只有酒,和浓浓的别情。
彼此问着离开的时间,陷入沉默。
“我送你们!一个一个地送!”萧伊庭作为地主,承诺。
一男生笑了,几分豪气,几分怅然,拍着他的肩膀,“不!不要送!谁也不要送!”
“对!不要送!就到这里吧!”男生们纷纷附和。
有女生忍不住,第一个哭了,而后,便有更多的女生哭起来。
钟佳宜抱着叶清禾的肩膀,泪湿了她的衬衫,“清禾,要走了,好舍不得你们……”
叶清禾微微僵直着身体,目光落在萧伊庭的侧脸上,昏暗的光线里,他脸上流露出少有的感伤,睫毛微垂,长长的。
“佳宜,总会再见的,有时间来北京玩。”她轻轻地说着,钟佳宜虽然八卦,虽然总是一惊一乍的,跟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可是,到底是她大学生活里走得最近的女生。
别离,总是伤感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也能体会林黛玉不若不聚的心理,或者,她曾经也是同样的想法,但如今,却是改变了,聚散依依,若不曾聚过,便是连依依之情也体会不到的……
忽的,风子吼了起来,“各位兄弟姐妹们!明天就要走了!今儿在这里发什么闷啊!高兴起来啊!都别哭丧着脸!是要我们走得不安心吗?”
“对!唱歌啊你们!不是来唱歌的吗?都在干什么呢?”
“萧伊庭,来唱首歌!你二胡拉得那么好,却很少听你唱歌!”
萧伊庭靠在椅背上,微醉,凝视着屏幕轻轻摇头,大屏幕的光一片片投射在他脸上,色彩变幻,他的眼睛,水亮一片。
“不太会唱,你们唱!我听!”他说。
适逢换了一首歌,女声的《loving you》。
“钟佳宜,这是你的歌!”风子揽着身边女朋友的腰喊道。
钟佳宜喜欢唱这首歌,每次出来唱K的必唱曲目。
她也没推让,拿起麦克风站了起来,同时,拉叶清禾的手,“清禾,一起唱吧!我从来就没听你唱过歌!我知道你会唱这个!同学一场,就当陪我一曲送我!”
学唱英文歌,那是叶清禾读初中时的爱好了,主要的目的是学英语,后来,便听得很少,偶有几次,她应是抽风了,听了几回这首歌,却被钟佳宜发现,还将她引为知音,认为她也喜欢这首,面对钟佳宜的热情,她只好答以前唱过……
诚如钟佳宜所说,她在生活中几乎不唱歌,可是此刻……
好吧,就此一曲,权当送你……
她站了起来,拿过另一只麦克风。
钟佳宜很开心,“你先唱!我唱第二段!”
音乐已经不能等,叶清禾开始唱歌。
她不擅长唱歌,起初的两句没有跟上节奏,但是第三句开始,慢慢进入状态:
Loving you is more than just a dream come true,
And everything that I do is out of loving you.
No one el色 can make me feel the colors that you bring.
她唱歌,气息不长,中气也不足,甚至,声音还很轻柔,钟佳宜为了配合她的声音,把伴奏音都给调小了,让她柔和的歌声穿透伴奏而得以清晰明朗。
可是,这样的歌声却很是悦耳。
就像喧闹的红尘,突然注入天籁之音;就像微雨的清晨,扑面而来携着青草香味的轻风;就像,黄昏的暮色里,走在水汀边,忽而传来的浅唱低吟……
至少,所有人的人都在这一刻静了下来,就连说好唱第二段的钟佳宜也没唱了,整首歌都让她唱完……
还是,有人哭了,在这样的歌声里……
甚至,沙发的角落,风子和女朋友已经情不自禁拥吻——混着眼泪的吻,诀别的吻。毕业,就意味着各安天涯……
很多时候,分开,并不是不爱……
唱完,有人感叹,唱得真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叶清禾知道,只是太伤感……
她自己也不明白,一首深情的透着幸福的情歌,被自己唱成了这样……
坐下的时候,觉得很抱歉,大伙儿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气氛,又被她给搞砸了……
“来!我们来唱吧!别矫情了!笑的!哭的!吼的!都唱起来!过瘾就好!不必强颜欢笑!”钟佳宜也被她唱哭了,谁,没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爱过人呢?
那一晚,终是尽兴。
哭的、笑的、唱的、吼的……
淋漓尽致……
唯独叶清禾和萧伊庭,不曾加入到那疯狂中去。
叶清禾是本性使然,而萧伊庭,不知是否喝醉了,始终靠在沙发上,双眸凝光流彩,看着那些人,看着屏幕,仿佛出脱至另一个世界……
最后一晚,疯了个通宵。
第二天,有人直接去了火车站,有人萧然回去拿行李。
履行昨晚的约定,没有人去送别,各自走向各自的旅程,而叶清禾则和萧伊庭一同回了家——萧家。
回去,萧伊庭就把自己关进房里,整整一天,大约是补昨晚的眠……
暑假来到了,萧伊庭找了个律师事务所实习,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
刚入行的新手,又完全是他自己找的律所,没有利用家里半点的帮助和照顾,所以特别忙,早出晚归的,有时候,甚至通宵不回家。
他很勤奋,她看在眼里。
郭锦儿留在了北京,工作却一直还悬着。
姜渔晚为了她倒是费了很多心,认为大学老师或者各机关单位对女孩说比较合适,没有什么压力,但是郭锦儿却不太喜欢,对商场更感兴趣一些。
郭家迟迟没从南方迁过来,郭锦儿大哥的公司却终于开起来了,但郭宏宇做的那一行郭锦儿也不喜欢,最后,姜渔晚便安排郭锦儿进了萧家的公司,同时,再一次地住进了萧家,因为,郭宏宇的那房子,实在不方便郭锦儿住,来来往往的女人,多,而且杂。别说郭锦儿自己烦,姜渔晚也不愿意她住在那样的环境里。
郭锦儿不是第一次住在萧家了,叶清禾已经习惯,也早已形成和她的相处模式,再者,从此种情况来看,郭锦儿才是最后在萧家常住的人,她自己,才是过客……
那只叫一一的小乌龟被萧伊庭带了回来,因为他如今要上班,所以乌龟放在她浴室里养着,如果他回来的早,会来浴室里逗乌龟玩玩。
每每这时候,叶清禾总是会想起很久以前的早上,那个遛乌龟的小男孩,如今也已经长大了吧?不知道那只叫小二的小乌龟可还好?
暑假快结束的某天,萧伊庭回来得还算早,一回家就来逗一一,一一自然不会理他,他自问自答了一会儿,来到她身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笔盒来。
“这个给你吧,我拿着没什么用。”他递给她。
是支派克笔。
她抬头看着他,有些疑惑。
“哦!这个是辰安姐姐公司客户送的礼品,一堆呢,我今天到辰安那里,她正好回来,发福利似的人手一支。”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自己留着用呗!”她说。
“你不是还要上学吗?你拿着!我上班了,用笔的时候少多了!”他放下笔盒,不再多说,直接走了……
叶清禾看着他的背影,把笔盒收进了抽屉。
不久,回学校报到,正式成为穆川的学生。
其实她去念穆川的研究生,穆川本人最初也是不太愿意收的,因为他现在的研究方向开始走偏了,对少数民族的语言文化和历史更感兴趣一些,他认为,这样的方向并不适合叶清禾,也不适合大多数有志来读他研究生的学生,可是,叶清禾却执意要跟着他,他最后也没了办法。
开学以后,她住回了学校的研究生宿舍,既没住萧家,也没住她和萧伊庭之前的房子,那只小乌龟便不适合带来了,她把它留在了家里,还有那张银行卡,写了密码,在萧伊庭上班以后,塞进了他的门缝。
付真言来看她,请她吃饭,还是从前那个情侣餐厅,老板娘也还记得他们,一见他们便往他们身后看,这是萧伊庭来闹场后的后遗症吗?
叶清禾被老板娘逗笑了。
这件事付真言也早已知晓,并且对此颇为不服,曾当着萧伊庭的面说,如果当时他在,他会让萧伊庭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闹场!
“清禾,真快,一晃我们认识六年了,还记得那次去云南,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付真言感叹,“那时候我还叫你姑姑呢!”
叶清禾轻笑,“是啊,好快……”六年,真正走过时才觉得,原来如此短暂……
“你怎么住学校了呢?原来那房子不住了?”付真言问。
她摇摇头,“不住了!”
付真言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年,心思愈发敏捷,猜测是不是因为那是萧家的房子,萧伊庭不住了,她住着也不心安?便道,“清禾,要不另外置一套吧,你在我这的钱,你总得花点出去不是?”
“不要!真不要!”叶清禾赶紧拒绝,“付真言,那是你的钱,你的公司我没有参与,我无功不受禄,真的!”
付真言也是个倔强的性子,横了心,“我不管,我给你买,给你装好,落你的名字,你住不住都得住!”
叶清禾无语了,只好道,“付真言!千万别啊!你给我买了装了我也用不着!我得去云南了!”
付真言握筷子的手一僵,眼前无端闪过她流着泪追着火车跑的画面,有意识地问,“去找那个兵哥哥?”
兵哥哥?
叶清禾不免错愕,而后才反应过来是指宁震谦,不觉好笑,“不是!我们导师要去云南调研,我跟着一起去。”
付真言看她的表情不似作伪,可心中总有一种感觉,特别奇怪。
他没再说什么,只问她什么时候去,去多久。
“下个月吧,快了……”这一天,她真的等太久了……“至于去多久,我也不清楚,也许几个月,也许断断续续一年,几年……或者……不知道……”
他点点头,“吃饭,多吃点菜!”
叶清禾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做好了一切准备等待下个月的到来。
然而,出发的日子倒是终于近了,她竟然还等来了付真言的妹妹——付真真。
付真真一双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的,来找她有什么事呢?
“你可以把哥哥还给我吗?”付真真这个率真的女孩,够直截了当。
只是,什么叫把哥哥还给她?怎么听不明白?
“真真,我并没有见着你哥哥啊!”自从上一次吃饭,她就没有见过付真言,只通过几次电话,付真言问她具体什么时候走。
“他去云南了!”付真真说,一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叶清禾当头一棒,震撼不已,付真言去云南干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付真真见她这样,眼神里闪过欣喜,可是马上又灰暗下去,“就算你不知道,那他也是为你去的!能够让他放弃公司放弃前途放弃所有的家人,抛下北京的一切去云南的人只有你!”
付真言去云南跟她有关,这一点她是相信的,此刻的她,心里也极难受,不仅仅是震撼,反而觉得沉重,正如付真真所说的,他抛下一切远赴他乡,只为了她的一句话,这让她心里犹如压了块巨石,实在透不过气来……
“真真,你别急,先把情况给我说说,也许他只是暂去云南呢?过一阵子就回来了。”她这样安慰付真真,也安慰着自己。
付真真摇头,再度泪流,“不是!他这个月去了三次云南,我们本来以为他是因为工作出差,没想到,他在这一个月里,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移交,公司股份转给了我和田简,所有的工程全权交给田简,所有银行存款改成了我爸妈的名字,不要我,不要爸妈,不要跟他一起创业的兄弟,就为了你,因为你要去云南,他就一个人去了云南!我们所有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你重要吗?”
叶清禾觉得奇怪,如果说付真言只是为了喜欢她而去的云南,完全没有这么破釜沉舟的必要,她自问行为言语还算严谨,没在付真言面前有什么不当的行为,更没有泄露过自己半点心事,那他这么做,难道是对她心中所想有了解?还是,他有其它目的去云南,而与自己无关?
心中疑惑重重,却不得不安抚眼下的付真真,“真真,我现在和你一样,什么情况也不明白,我只能答应你,如果有你哥哥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再说,你哥哥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不会真的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也许,他去云南有他自己的事吧,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最重要的是回去照顾好爸爸妈妈,别让他们担心,你哥哥一定嘱托过你,他不在的时候对爸爸妈妈好,是不是?”
付真真没有说话了,终于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按哥哥说的去做,还是那句话,相信哥哥,他不会置你们不管的,他会跟家里联系。”她对付真真道,心中却有着莫名的慌乱感。
“嗯……”付真真看着她,年轻的脸庞泪痕未干,迟疑的眼神,几度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