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斯见了她,笑着唤她,“过来,试试我的新花茶。”
花茶?她走过去,看见乔伊斯的茶桌上,一小袋晒干的桂花茶,不过,却是陈的,她一眼便能看出来,当然,今年的桂花还没开呢。
“怎样?好香!你去旅行的时候我新进的花茶,试了很多种,这桂花的是最香的,有顾客说太浓太腻,我却最喜欢这个,是不是跟我的形象反差很大。”乔伊斯笑问。
叶清禾也笑了,难怪他们俩能成为朋友……
“笑什么?你也嘲笑我?”乔伊斯盖住了茶杯,“那不给你喝了!待会儿师傅做出桂花糕来也不给你吃。”
茶庄里有专门做中国点心的师父,大多与茶有关,叶清禾还给每种糕点取了个好听的中文名字,店里的客人非常喜欢,还说什么读店里的茶单就像读着中国古诗词。
叶清禾微微一笑,望着未曾散尽的茶烟,眼神也变得朦胧起来,“不给就不给,我自己会做呢!”
“真的?”乔伊斯诧异极了,“清禾,你到底有什么不会的?”
她却是痴了,没有听到乔伊斯的问话。
而此时,刚好桂花糕做好了,做糕点的靳师傅端了来,让她们两个尝鲜,乔伊斯碰碰叶清禾的胳膊,把她从痴呆状态惊醒过来。
“清禾,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呀?”乔伊斯把桂花糕碟子放到她面前。
“嗯……做得不错。”她敷衍着,靳师傅的桂花糕还参考了西式做法,一层桂花糕一层乳酪。
“谁让你夸自己家店里的东西?你给想个名字呀。”
叶清禾凝视着那层层交叠的乳酪和桂花儿,怔然,“叫……锦绣吧。”
“锦绣?这么简单?”乔伊斯一时不适应,按她的套路,每一个名字必然出自诗词,必然有着典故的。她也是喜欢中国迷,尤其叶清禾来了以后,对中国诗词更喜欢到了极点,每每叶清禾取一个名字,念一首诗出来,都醉心不已,连称汉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所以,锦绣这两个字显然不满她的意了……
叶清禾呵地一声轻笑,“非要说个出处的话,那也是有的,陆游有首诗是这么写的,丹葩间绿叶,锦绣相叠重,咏的就是桂花。”
“这样啊,那为什么不叫锦绣相叠重呢?你看正好这个也是乳酪和桂花糕交叠的,多合适……”乔伊斯自顾自地说着,却没发现叶清禾在发呆,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清禾?清禾!”老半天,她才觉察到,再一次将其推醒,“你今天怎么了?在爱尔兰遇到帅哥了?失魂落魄的!”
叶清禾恍然,“啊?什么?随便吧,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北京。
萧伊庭律师事务所。
萧伊庭下车,风尘仆仆地回来。
进所,一路有人打招呼,“萧律,回来了。”
他逐一点头,进了办公室。
助理随之进来,端了杯黑咖啡,“萧律,您的咖啡。”
“谢谢。”他点点头,解开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顺手打开了空调,疲惫,而燥热。
“萧律,云南比北京更热吧?”
助理是萧伊庭朋友介绍过来的,从底层做起,已经在他这儿一年多了,办事能力相当不错,而且吃苦耐劳,比男人更勤奋,兼之细心稳重,今年提她上来当他的助理。
只不过,此刻,她送咖啡之余,目光却不小心落在了他解开的衬衫领口以内,男性的锁骨线条在女人眼里其实也是致命诱惑……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嗯”的一声,随着电脑启动,眼睛便盯着电脑屏幕了。
助理站了会儿,又道,“萧律,明天开庭,您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
“不用,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叫你。”他眼睛也没抬一下。
助理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只是,在门口的地方,她回身一望,他仍然在专注工作,咖啡却一口喝尽了。
她来这里一年多了,初次见他,就是在这个办公室,他正在认真地工作。曾听人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具魅力,她从不曾体会过,可是,只那一眼,她便相信,所有的过往,都不及此刻惊鸿一瞥。
然而,她却始终摸不透这个男人,没有固定女朋友,也没有绯闻,最多就是一个偶尔来找他的所谓世交之女的郭锦儿,还是个已婚妇女,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他自己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可以严肃谨然地慷慨陈词,可以大气恢弘地反击对手,也可以毒舌狠辣地训斥下属,私下里,还可以笑容阳光地和同事打成一片,可是,总让人感觉和他有着难以接近的距离。就如她,是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有时候他分明是笑着和她说话的,她却觉得那样的笑容背后,是萧瑟的寒凉……
也许,是因为他是BOSS吧……
助理轻轻关上了门,掩去眼底的落寞和失意。
萧伊庭把电脑里他想要看的资料全阅读了一遍,这些东西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也下云南好几次,有些新的想法,却始终没有新的发现。
第一次去云南就找到陈溢,陈溢把当年的案子也翻出来给他看了,相关线索他也存了下来,想到一定还有一个人,跟此事有关,可是这个人,却像隐了身或者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一点迹象。每次一想这个案子,就感觉一团乱麻,丝毫没有头绪。
他端起咖啡杯,想再喝一口提提神,才发现,自己刚才已经一口喝完了……
想再叫助理添一杯,手机却响了。
是家里打来的,他有些头疼,最近母亲的碎碎念越来越严重了……
“喂,妈。”他捏了捏眉心,接了电话,准备好又一次和母亲唇枪舌战论相亲。
“伊庭,出差回来了?”姜渔晚的声音在那端响起。
“嗯,刚回来。”
“在哪呢?怎么不回家?”
“在律所呢!”
“咦,才回来又去律所,你是把律所当家了啊!”姜渔晚起了埋怨之意,“长大了,翅膀硬了,妈妈见你一面要预约了?”
“妈……”萧伊庭服了软,“我没有这个意思,明天有个案子要开庭,我得回来准备一下呢。”
“嗯……又拿工作来搪塞!工作总要吃饭吧?完了今晚回来吃饭吗?”
“当然回来,肯定回来!”母亲都这么说了,他能不回去吗?
姜渔晚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关了电脑,已经完全能够想象晚上回去妈妈怎么唠叨他的,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他还没有离婚,不能给他张罗相亲的事,这是犯法的,可是,母亲却一直锲而不舍地在遍洒渔网捕捞预备儿媳妇,并且对他一直不离婚以及清禾的失踪抱极其不满的态度。
他也站在母亲的立场思考过,这样的儿子和儿媳妇确实让她接受不了,所以他只能用“躲”字决和“推”字决来抵挡。躲,躲得远远的,躲进工作里;推,推给父亲,只说是父亲不准离婚。
这样,母亲不敢当着父亲的面说什么,他可以在龟壳里缩着脑袋过日子……
小乌龟……
这是上天给他判的吗?
眼前出现一张小乌龟的画,好似始终在冲着他笑,嘲笑他那段青春时光里的荒唐和痴傻,还有,画上的那几个字:二哥,好好的……
所以,他一直都好好的……
眼眶里,还是会涌上来热热的感觉,他捂住脸,用力搓了搓,才把这热度搓了下去,再次把助理叫了进来,让她添咖啡。
助理想说,萧律,您咖啡喝得太多了,可是,看着他铁青的脸,却不敢说出口,转身给他拿进来的,却是一杯牛奶。
他瞟了一眼,皱眉。
助理唯恐挨骂,赶紧说,“萧律,咖啡那东西喝多了不好……”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的,当没日没夜奋战在工作中时,靠的就是这个东西,而且渐渐依赖上了它。
牛奶,他喝过。
睡前曾经有人亲手捧给他,甚至喂过他,牛奶的温度总是不烫不凉刚刚好,那样的时光……
耳边无端又响起了一个人声音,轻的,淡的,怒的,嗔的,一声声叫着“二哥”……
助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看着那杯牛奶看出了神,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突然如化了水一般,柔软而温润……
她甚至以为,是自己这一杯牛奶终于感动了BOSS,心也暖烘烘的,忍不住有几分情意绵绵,“萧律……”
被她一唤,萧伊庭凛了凛,神色如笼了一层霜,“换咖啡。”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换咖啡!”他强调了一句。
“哦,是……”她慌慌张张地去拿那杯牛奶,却因为太紧张,不小心把牛奶杯打泼了,满桌都流了牛奶,“对不起,萧律,我……”
从来没做错过事的她,急得快哭了,“萧律,我……我马上收拾,对不起……”
萧伊庭看着那一桌的混乱,也没心情再工作了,收起电脑,拿了包就走,“清理干净吧!明天直接上庭!资料带齐,别迟到!”
“是,萧律。”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萧伊庭开车回了家,衬衫的扣子又解开了一颗,下摆扎在皮带里的部分也松松散散的,凌乱之下,整个人显出些疲惫态来,却也多了些慵懒的男人味。
进门,他如卷入一汪深海,巨浪劈头盖脸打来……
坐在客厅里的那个人,她是谁?
清瘦单薄,长发垂散,白色长裙及踝,纤细的手指拂开遮住侧脸的发……
他的心,刹那停止了跳动。
直到她的指挑开长发,露出侧脸来,他才沉入海底,浮不起来……
不是她……
怎会是她……
“咦,伊庭回来了!快过来!”姜渔晚笑眯眯地把他拉进屋。
那女孩也站了起来,斯文秀气,笑容清浅。
“这就是二哥,萧伊庭。伊庭啊,这是浅浅,上次那个吕姨的女儿,今天陪我逛一天街,还把我送回来,我留她顺便吃个饭。”姜渔晚忙着介绍。
“二哥,你好。”浅浅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也跟某个人,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