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挣扎,任保姆捂着,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大门,踩着那大红的地毯,一直走向正厅……
他们一直在等着,却始终没有等来萧伊庭,姜渔晚大嫂的手机响起,不知道姜渔晚在那边说了些什么,接完电话后,大嫂便对她们说,“伊庭早已经在里面了,婚礼开始了,我们走吧。”
车,缓缓起步。
叶清禾悄悄放落一点点车窗,隐隐约约传来音乐之声,丝竹阵阵,编钟相和,而后,车驶过大门,她看见,自大门开始,一直到宴会厅门口,纷纷扬扬飘了玫瑰花瓣,天空,下起了花瓣雨……
姜渔晚这么急着要赶她离开,终究还是怕她会进去捣乱吧?
可是,她怎么会呢?她那么地,希望他幸福……
梦里的那些痛,再度袭来。
她坐在车里,身体微微发抖。
这是她自己要来找寻的感觉吧……
痛到极致,便可真正的放下了……
天高地阔,便是这样一种感觉,阔得连她自己在哪里,她都找不到了……
“婆婆,我可以去一次香山吗?”她轻轻地问。
“你去香山干什么?”保姆下意识提高了警惕,“你能爬山?”
“额……”是啊,她不能爬山,还去香山干什么呢?那样的风景,一生原也只有福气看一次,一生一次,足矣……
那么,再没有什么不能了之事了,是吗?
“婆婆,那……麻烦您告诉妈妈,我想要回江南……”她轻柔地说着,始终称那个人为妈妈……
既然叫了爸爸,那么,她作为爸爸的妻子,叫妈妈,也是应当……
“回江南?”保姆倒是诧异了,“你一个人回江南?你怎么生活?再说了,小姐也忙着没空管你啊!”
“不急在这一刻,等空的时候吧……”她注视着前方,却什么风景也没落入她眼中,她相信,她这个要求,姜渔晚一定会答应的,而且会很乐意答应……
保姆心上心下的,思虑再三,还是给姜渔晚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汇报叶清禾的想法。
她以为,姜渔晚会说,看好她,等她忙完婚礼再说,哪知,姜渔晚好一阵才接电话,接了电话之后却直接道,“让她去吧,大嫂不是在吗?你和大嫂送她,如果她现在要去,马上就可以送她去!随便她去哪里,只要不来伊庭面前就行!”
而后,电话就挂断了。
保姆理解,大约是那边挺忙。
于是和姜家大嫂商量,怎么办?姜渔晚如此指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既然这样,那就送她去吧。”大嫂微一思考,说,“之前渔晚不是说了吗?待她病好,她愿意去哪里,就在哪里给她安家,她现在这样,其实也算好得差不多了,又是她自己闹着要去,我们和渔晚,也算对得起她了。”
之后,三人回医院,大嫂再次问她,是真的要回江南吗?
叶清禾心中凉凉的,坚定地点头,再不犹豫……
大嫂便遂了她的愿,出院、订票、远行……
一个人的世界,无牵无挂,当真可以做到来去无踪了……
当飞机起飞以后,她望着脚下这座她曾深深爱过的城市,明白,此生,她是真的再也不会来了吧……
再见,北京;再见,吾爱;再见,我的旧时光……
那是一场谁都不曾经历过的婚礼……
丝竹声响起,奏着谁也不懂的乐曲。结婚,难道不是奏喜月吗?这音乐,却听来如此凄婉动人,令人柔肠百转……
端坐于红毯铺就礼台上的萧城兴和姜渔晚,听着这音乐,也觉诧异,尤其姜渔晚,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可是,婚礼在即,儿子安排她坐在这里,台下宾客已至,她不便再说什么,只是在默默审视儿子请来的宾客,有萧姜两家人固然不错,儿子和同学好友也来了,甚至,还有江家的人?这是为什么?
忽的,大厅上空开始飘洒玫瑰花瓣,纷纷扬扬,在满世界红装锦色的映衬下,美轮美奂。
厅的正中间,巨大的玫瑰花盘,编成心的形状,大红色绸带上,写着“挚爱一生一世”的字样,每一个字,都是他的亲笔。不仅如此,这殿里的每一副对联,每一块牌匾,都是他亲笔所书。
而此时,姜渔晚身边的手机却响了,她一见是保姆打来的,立时躲去一边接了。
无端地,有些心慌,听了叶清禾要回江南的意思之后,马上心烦意乱地同意了,只希望这个人离得越远越好!
再回来,音乐一转换,稍稍喜庆的曲子,却也是从没听过的,红色玫瑰花瓣雨还在继续飘洒,地面已落了厚厚一层……
穿玄黑色汉服的司仪在清雅的乐声中朗声诵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编钟乐声如潮水一般流淌开来,红毯的尽头,出现身穿玄黑色深衣的孟清浅,浅笑嫣然,典雅宁静,婷婷立于红毯那一端,让人如同错乱了时空,穿越至秦时汉代。
姜渔晚见这一幕,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面露微笑,等待着仪式继续进行。
然而,为何出现一顶红色花轿?为什么孟清浅又不在花轿里?
再一看,萧伊庭也出现了,却是一身大红男式汉服,滚玄黑色边,丰神俊朗,临风雅致,他的身边,还站着萧城卓和另一胖乎乎的小男孩,远看着,倒像是左家的大孙子左小胖,两人也是一身玄黑色汉服,和孟清浅左右而立,姜渔晚脸色一变,立即看向孟清浅的父母,却见二人正专注地看着新人,并无半点异常,她真的有些弄不明白了……
和花轿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穿一身红衣,头发绾成古代童女的发髻,坠了珍珠,身形瘦弱,一张小脸唇红齿白,极是秀美可爱,只是,她却不认识这人是谁……
只见萧伊庭在轿门上连踢了三脚,而后,轻轻挑起了轿帘。
那一瞬,在姜渔晚没有看见的角度,萧伊庭红了双眼……
小女孩是盛装打扮后的小鱼。
小鱼自轿内捧出铺红色锦绸的托盘来,托盘里,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色嫁衣,嫁衣上金光璀璨,是一只纯金华冠,长长的金流苏垂落下来,摇摇曳曳,亮花了眼……
所有宾客大吃一惊,姜渔晚更是心中一沉,眼前发晕,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才没让自己晕倒。
“城兴……城兴……”她轻声呼唤着丈夫,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终于明白了,这是要干什么?冥婚吗?这让她的脸面以后往哪搁?这让她怎么跟孟清浅的父母交代?向所有亲友交代?
可是,萧城兴也被这一幕所惊,怔然,没有理会她的呼唤。
一根中间结着大朵花的红绸,一端在萧伊庭手上,另一端则搁在嫁衣之上,萧城卓随在萧伊庭之侧,左小胖则跟在他后面,孟清则搀扶着捧嫁衣的小鱼,于红毯的另一端踏着乐声,缓缓而来。玫瑰花雨一直在不停地纷飞飘落,落在他们的头上、肩膀、脚尖,落在小鱼手中的嫁衣之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没有一个人说话,乐声飘渺,越加显得这场面空灵静谧,所有人看着轻盈踏于红毯上的五人,如入圣地……
不,应是六人……
姜渔晚莫名看见叶清禾的影子,在金晃晃的流苏间闪烁,她浑身激灵,竟然惊出一身冷汗来……
终于,行至礼台。
萧城卓和小胖,以及孟清浅退至一侧,小鱼将衣冠交于他捧着,在仪宾的唱词中行拜礼,拜天地,拜父母。
台上一汉式红木几,萧伊庭将衣冠置于一头,行交拜之礼时,他对着衣冠深深一鞠。
而后,坐下来,仪宾轻唱:沃盥——
有人便将清水端至他面前,他自己动手,净了手和面。
几上有一汉式的鼎,盛有肉,萧伊庭执筷,先给她那边的小碗中夹了,一块,自己再吃了一口,这共牢礼便算是成了。
左小胖和小鱼端了酒来,一人捧杯,一人执壶,在两个酒杯里倒了酒,一杯放在他面前,另一杯则放在新娘衣冠前。
萧伊庭喝了一半自己的酒之后和她的交换,又喝了半杯,将酒杯放下。
小胖和小鱼便退下去了。
“执手——”仪宾唱道。
萧伊庭起身,将头冠重又捧回怀里。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共着。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礼成——”
仪宾话音已落,所有人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走不出来。
整个过程,他旁若无人,有条不紊地完成着每一个步骤,完成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盛典,玫瑰花瓣始终不停歇地簌簌而落,在他的身后,形成一幕花雨,是除他之外,唯一随音乐流动之物……
这是她想要的婚礼。她想要的嫁衣。汉风和他们游戏婚礼的融合体。
只是,这或许真是天意。
当年在另一个次元的婚礼,是他一人的独角戏,今日,历史竟再次重演,而他,却依然演得无悔无怨……
音乐声停,他捧着衣冠在父母面前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头,面容肃穆而庄严,“爸,妈,孩儿今日结婚,在此,携新妇叶清禾感谢父母养育之恩,感谢父母成全之恩。孩儿知道,这个婚礼有些荒诞,可是,孩儿想说,父母之恩,永不可忘,结发之情,永不可弃。孩儿此生只有一妻,除叶清禾再不可能有她人!在此,感谢所有亲朋好友来给伊庭做见证。伊庭从不相信清禾真的离世而去,我知道,她还在,一定在某个角落里和我共着同样的空气,一定会在某个时刻,会回到我身边来,她答应过我的,再也不会离我而去!伊庭今日在此立誓:这套衣冠,只等叶清禾一人来穿!共牢之肉,只等她来食!合卺之酒,等她来饮!一年等不到,我等十年!十年等不到,我等二十年!二十年等不到,我等三十年!若是永远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