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尔虞我诈
老树笑了。
她的手指原本纤细，然而常年接触毒物，使她不得不带着厚重的手套。
但是，她却摘下了手套，轻轻的抚摸着岚风消瘦的面庞。
岚风转身抱住了她，轻轻亲吻着她的唇。
老树不再是世上最毒的人，她是岚风的妻，岚风是她的一切。
此时她的手上不再沾有半点毒药，只留有无限温柔。
岚风忘情的吻着她，热＠辣的吻，就像毒药一般扩散到全身各处，每一个柔软的地方，都像着了火似的燃烧着。
然而他心中默默念的，却不是老树的名字。
他想起了瘦马。
他想起了瘦马清瘦的身影，纤细的手指，还有瀑布般的头发。
他想起了瘦马做的粥，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只是，现在和他缠绵的，并不是瘦马。
他一直等的人，早已被取代。
那个他深深爱着的人，葬在他的记忆中，一直尘封，从不被提起。
瘦马如今在哪呢？
记忆边缘谁还会记得谁的好，这一切，冷暖自知。
比起遗忘，他更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
为何欢乐过后，只剩下一片悲凉？
岚风这样想着，默默的伤怀。
老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眼前的男人，她死心塌地的爱了很多年。
她依然温柔的亲吻着岚风坚实的臂膀。
这是空涧山庄，他们曾经的家。
仅仅是曾经的家。
十年前，那个夜晚。
他们注定终身难忘。
那是老树漂泊多年后第一次归家。
她感觉这里很陌生。
哪里都比不上家给予的安全感，老树漂泊多年，深知这一点。
深夜，她听到窗外有低声的呼喊。
是岚风。
焦急的神情，还有冰冷的手。
老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不远处。几十人，身披黑纱，左手持刀。
他们背后是若隐若现的火光。
仿佛又回到了兵荒马乱的年代，只是军队应该不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一股诡异的梅花香拂过。她知道，那是岚风所下的毒。
“跟我走。”岚风眼中充满了不舍，他紧紧的拉住她的手，冰冷的感觉瞬间充满她的全身，一直到心中的某个角落。
她知道，她的家即将消失在这世上。
岚风的步子飞快，身后那群人愈来愈远，身后的山庄越来越远。
不知是泪水模糊了双眼还是火光太刺眼，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老树一脸绝望，铺天盖地的难过席卷而来。
她说，我回不去了。
岚风倔强的拉住她，用力的将她的双手攥在自己的手里。
他说，你上次走的时候我就应该这样紧紧拉住你的，可是你还是走了，现在，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生命原是这样一场沉迷的游戏，每个人自知。因为总有离别。
只是，岚风没有想过，他们要逃去哪里。
世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也逃不掉，身上背的债，如何洗的清。
难道这偌大的世界，还真的就容不下两个落魄的人吗？
老树依偎在他的怀里，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一如十年后的他们一样。
她听着岚风有力的心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然而，当老树醒来，自己已经被他人所救，身处异地。
岚风不知去向。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很多年后，她依然什么都记不起来。
小鬼，那时候就已经是呼风唤雨的无头巷带头大哥。
江湖上谁得罪了无头巷，就算自己非常及时的买到了棺材，也会在跳进去之前就身首异处。
小鬼救了老树，并待她如自己的女儿。
从那以后，老树忘记了好多事情，仿佛喝下了醉生梦死，每天清晨都会是新的一天。
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我走。她这样默念着，不知在对谁说。
老树已经睡去，他们躲在树林深处，应该不会有人找得到。
眼前的空涧山庄已经火光冲天，就算再强大的堡垒，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团灰烬罢了。
岚风终于完成了那个人交给他的的任务。
他在这里做了很多年的仆人，而今才有机会下手。
只是，他要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
他看着老树安静的脸，口中默念着她的名字。
为了他妹妹，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老树中了迷药，一直到早上才会醒。
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空涧山庄还有这个活口。
潼川，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岚风自言自语道。
然而，树林边上那几个没有离去的人影让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潼川是世上最精明的瞎子。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人们对他的敬畏。
潼川当然不会找自己山庄的人做杀手。
他花大把的银子雇无头巷的人来此办事，岂不更干净利落？
然而，这些人，都不清楚岚风是他的亲信。
世上知道岚风真正身份的人，亦只有潼川一人。
死人，是永远不会乱讲话的。
所以，岚风一旦暴露自己后只有一个下场。
死。
“今天绝不可以留有一个活口！否则我们就得和他们一样！眼睛都给我放亮一点！”
带头的是右手持刀的人，他的眼睛就像鹰一样犀利，洞穿一切。
他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鹰眼陈三。
所有人都清楚他的实力，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成了小鬼的狗。
小鬼有很多类似陈三的宠物，但唯独陈三得以被其重用，承担了血洗空涧山庄的重任。这不得不说，陈三拍马屁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
陈三还记得临行前，小鬼亲自为他准备了陈年佳酿践行。
而他，满口情义和忠心，只不过是为了保证自己能够在任务失败后有条生路。
其实，每个人在江湖中都活的艰难。
名门正派也有穷困潦倒的时候，可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是不耻于打家劫舍抢夺钱财的，更不至于在街头卖艺那样浪费。
陈三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有自己的难处。
他欠小鬼一条命。
那些影子向岚风的方向慢慢靠近着，因为他们闻到了那股梅花香。
越来越近。
月光妩媚的像一个妖娆的女人，映着杀手手中的刀，让人不寒而栗。
岚风看准时机，他不顾一切的飞奔起来。
“什么人！“其中一个人大声吼道。紧接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暗器齐飞，幸运的是，并没有伤到岚风。
荆棘，沼泽。
这里，到处充满了腐烂的味道。干枯的树叶混着黑色的泥浆让人作呕。
他不顾一切的奔跑着。
肺仿佛都要爆炸，但是现在，他除了跑，别无他法。
身后暗器如雨点一样落在他的周围。
砍断的树枝，还有晃动而落的枯叶。他不敢回头看。
死亡的味道，他已经闻到了。
突然，他失去重心，滑了下去。
眼前顿时天旋地转，他知道，自己这回凶多吉少了。
他很想和老树说一声，对不起。
只是他不知道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他朦胧中看到了两个身影。
淡淡的香味，暖暖的体温。
是不是我已经死了？岚风这样想着。
一阵晕眩，他闭上了眼睛。
无头巷。
昏鸦和古道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仍旧没有找到出口。
小鬼的家就像人的肠子，婉转曲折，没有方向感。
也就只有鬼，才适合住这种地方。
古道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声音从墙壁那头传过来，越来越近。
“这地方一定有机关。”古道说着，趴在地上，轻轻的敲击地面。
他注意到，前面的地面有略微的凸起。
土壤的味道不一样，很显然，前方的土壤是前不久被翻上来的。
他小心翼翼的拨开土壤，仔细的寻找着。
古道找到了一根女人的头发。
“怎么会有女人的头发？”昏鸦道。
“不清楚，可是我觉得这里一定有古怪。”古道说。
他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手握住火把，试图转动它。
然而火把上没有机关。
古道叹了口气，火把上的火苗轻轻的动了一下。
“你听到了么？”同样趴在墙壁上的昏鸦道。
“我懂了。”古道笑道。
二人合力将火把上的火熄灭，瞬间埋葬了所有的光亮。
墙壁动了，横向转动过一个角度。
原来，火光才是这里唯一的机关。
机关就在墙壁里面，也就是说，这石头做的墙壁是中空的。
古道突然想起，所有火把熄灭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也许就是小鬼的房间所传出的味道。
昏鸦和古道两人慢慢走入了墙壁另一端的密室。
眼前是一个衣衫凌乱的女人。
她躲在角落，四周是不完整的尸骨。
古道看了一眼她肩上的刺青，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西风。
昏鸦一刀砍断了她手脚上的枷锁。
然而，西风没有逃走。
她一言不发，只是不断的哭泣着。
古道走上前，他掏出那块玉石，递给西风。
西风抬起头，那双眼睛，清澈的像宝石一般，很迷人。
许久，她才伸手接过石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昏鸦问道。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生命一直都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笼子什么样，我已经无所谓了。”西风道。
昏鸦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让男人不知所措。
古道想起了瘦马，那个让他欢喜让她忧的女人。
她现在在何处，枯藤是否照顾的周全？
阵阵思绪涌上心头。
凌云山庄。
潼川喝着自己山庄的泉水，感到无比的惬意。
“还差一点点了。“潼川道。
“游戏必须精彩……”
小鬼坐在人皮做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知道，老树是不会听他的话杀掉岚风的。
如果是这样，他就无法有机会赢过潼川。
而且，自己会背上所有的罪过，直到阴曹地府。
但是他还有一张王牌。
那就是古道。
或者说，那就是古道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