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的进食、睡眠、繁殖是其遗传的本能,但其捕猎、筑巢、通信、避害却是需要后天的模仿学习才能获得,这种后天获得的能力能够在群体中传播和一代代继承下去,它补充了动物遗传获得的先天生存能力,灵长类动物的这种后天获得能力有着明显的表现,这是文化的雏形。人类文化是人类对自身、社会、自然及三者关系的心智外化反映,它以习俗、语言、文字、数符、图像及其意义等为表现形式,并内化为人类的心智活动,组织人类观察、思维、交流、选择和行为的过程。
所有生物都生活于生物圈中,生物物种的生存与灭绝,都取决于其生物学的适应性进化能力。人类则既是生物进化的产物,又是文化进化的产物,人类的生存与灭绝,不仅取决于其生物学的适应性进化能力,还取决于其文化的适应性进化能力。文化是人类的生存和活动形式,对人类生存、社会发展和自然环境影响极大。人类各民族在不同的生存环境中和不同的发展时期,创造和发展了多样性的文化。不同民族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曾对各民族的命运产生过不同的重大影响,历史上的民族都经历过兴衰的交替,有的甚至盛极而亡,其中的原因表面上可能与内乱外患、疾病侵袭、资源枯竭、环境恶化、气候变化有关,但深层原因很少能与文化不适应变化无关。复活节岛的悲剧、玛雅文明的覆灭是最明显的例证,印度河古文明、美索不达米亚古文明都是如此。无论我们是否认识到,历史无疑已提供了人类成也文化,败也文化,兴也文化,衰也文化的大量例证。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文化表现的是人类的适应性进化能力,人类的生存环境在不断变化,人类的文化也必须有适应性进化,如果人类的身体生活在不断变化的现实的复杂矛盾之中,而精神却停留在过去某个时期的文化之中,人类的悲剧就不可避免。
今天的经济全球化和信息化发展,使人类的利益和地球的命运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它推动着世界各民族走向一个相互开放和融合的新时代,这种开放和融合要求人类必须完成世界文化的适应性进化。在历史上,由于各民族在不同的生存环境中所形成的历史文化确有不同特质,这会带来不同民族在“应该做什么和怎样做”的观念上的差异和相互间理解上的困难;同时,有许多民族之间曾经历过冲突和战争的痛苦,彼此间的文化歧见和心理疑忌难消,而且大多数民族自身也都有着漫长的阶级分化和斗争历史,其不同阶级、阶层之间的歧见也根深蒂固。总之,人类不同民族、群体间缺乏信任感,各自固守传统文化中的旧观念,对外界持猜疑、排斥态度,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但是,由于科学技术能改善生活,带来便利,增强攻击和防御能力,而被普遍地接受和欢迎,这就带来一个深层矛盾:科技发展迅猛带来了自然和社会环境的急剧变化,而社会制度的变革则步履蹒跚,文化变革更是举步维艰。这种矛盾是造成自然衰落、社会动荡和暴力冲突难以遏制地持续演化的重要原因,它演化出了现代社会愈来愈复杂的自相矛盾:科技推动着生产力的高速发展,但人们为了生存却更加疲于奔命,当代的食物采集部落每周只需用15—20个小时采集食物,而科技发达国家的许多人却“过劳死”;采猎部落和小农社会人人有事做有饭吃,而科技发达的社会虽然产业不断分化和劳动新岗位不断涌现,但社会却充斥着无事可干的失业人员;身边的花花世界和现代信息技术展现的世界丰富性使人们目不暇接,但现代人的焦虑症、抑郁症及“现代文明病”患者却快速上升;科技发展已创造了一个供应“过剩时代”,政府、企业家、经济学家都在为需求不足而苦思对策,但社会上的大多数人却因贫困、拮据而愤愤不平;科技发展已使世界的图景愈来愈清晰化,但人们的心灵却愈来愈迷茫,各种迷信骗术和花样翻新的“末世论”大行其道;现代经济的普遍联系和相互依赖使人们渴望世界和平,但人类除了自己已经没有敌人,人类为了对付自己这个唯一的敌人而准备了自杀千百次的毁灭性武器……现代人类面临的如此之类的无数矛盾究竟意味着什么呢?美国著名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问道:“我们目前的困境是最终将被我们克服的暂时的障碍,正如我们过去遇到的那么多困境一样呢?还是一种永恒的困境———因为它建立在人类天生具有的好战和渴望获取的基因的基础上———呢?”这里的回答不是遗传宿命论,而是我们的文化进化和社会变革滞后。现代人类的困境必须通过人类文化和社会变革滞后。现代人类的困境必须通过人类文化的适应性进化获得根本性突破。
人类文化的进化,需要经历一个纵向去魅、复魅,横向吸收、融合的过程。所有的民族都必须历史地辩证地看待自己和人类所创造的一切历史文化,既要肯定文化多样性的宝贵价值,充分吸取其中的营养智慧,又要批判历史文化中的各种偏见和谬误,只有全人类共同努力,通过批判、吸收、创新、整合,才能创造出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共同文化。
所有文化的发展走的是一条从神秘到去魅再到复魅的道路。各民族古代文化都带有较浓厚的巫魅色彩,它认为人类的祸福、命运取决于神灵、上天的旨意,这种文化使人类对自然深怀敬畏,但却遮蔽了人类对自然和社会的清醒认识,限制了文化的适应性进化,使一些文明体在社会矛盾激化和生态环境恶化时,因把命运寄托于神灵而丧失了自救能力,从而招致了巨大的灾难或文明崩溃。现代文明诞生于科学对传统文化的去魅,欧洲文艺复兴首先开启了一个科学对自然的去魅进程,科学的去魅把一切都交给了寻求真理的理性,它消除了世界神秘荒诞的氛围,这在世界观和方法论上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它使西方科技的发展后来居上,走在了世界的前列。但是,它也由此而走向了极端,它把无限多样性、生动、美丽的世界简化成了一架单调的机器,解构成一片广漠的原子,抽象成一堆冰冷的数字,它否定了人类的经验和情感世界,也使人类远离了自然和真理。当物理学发现波粒二象性时,“真理不可能违背真理”的著名法则的局限性就显露出来,真理需要知识的互补。因而,必须进行科学和知识的整合,为自然复魅,还自然以整体性。
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塞尔日·莫斯科维奇对此论述道,自然原来是一种模糊而神秘的东西,充满了各种神明和精灵,它们与人相处或好或坏,人们永远不能得到他们所企望的东西,需要奇迹的降临,或者通过重建与世界联系的巫术、咒语、法术或祷告去创造奇迹。欧洲从文艺复兴开始对自然去魅,其目的是使自然摆脱令宇宙间充斥善恶神魔的泛灵论,摒弃比照人的形象看待一切的拟人论,从而消除世界神秘荒诞的氛围,让世界呈现出非个性化并且漠视人类的光明。科学以数学代替逻辑去描述运动的法则,解释物质力量的作用,预言大量可观察的现象并将它们缩减为单一的机械系统。学者告别了充实生动的有生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宇宙天体和地上万物都只不过是在真空中旋转的物体,知识的去魅把一切都交给了寻求真理的科学:
“现代科学垄断了真理,并淘汰了从常识到哲学、从艺术到宗教、从实用技艺到传统等一切其他形式的知识。在科学看来,这些知识都是不可靠的,被激情所扭曲,贫乏而神秘……科学坚决而傲慢地排除了所有用传统方法获得的有益成果,把这些全都视为谎言、迷信、荒诞不经和似是而非的东西……精于计算、严谨正规的理性首先宣告我们丰富多彩的世界知识已经彻底过时,把这些根植于我们精神之中引人入胜的现象归于原始阶段,或者干脆当成垃圾……人曾是自然的奴仆,现在俨然成了主人。他睁开眼,只看到自然之中无边的寂寥,在他生活的迷途行星表面是智慧的荒漠。”
科学丰富了我们的精神,但同时也使我们变得贫乏,使我们远离理性也无法接近自然,使现代文明陷于困境,走出这一困境需要还自然之魅,从征服自然转向解放自然,解放自然的根本任务是生活方式变革:
“我认为其任务正是生活方式的变革:自然和社会在其中属于同一层面,共同得以塑造……当今时代的错误正是将世界的去魅推向极为紧张、完全混乱的境地。由此可以想到哈姆雷特表达的人生痛苦:‘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唉,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我们面临的未来是否仍将继续在自然问题和社会问题之间徘徊?或者未来能否创造一种新的生活形式———即一种文化———适应我们的需要并兼顾两个问题?我曾经写道,并相信自己没有说错,排斥自然的文化似乎理屈词穷。自然必然属于未来的文化。它的轮廓尚不分明,但其意义已经清楚:恢复世界之魅。”
他认为世界复魅呈现两种征兆,一是从动物人向人性人的过渡。今天人类的存在意义和行动主要取决于“适者生存”规则:
“‘适者生存’的规则正意味着人的责任在于保存生命,而不是孕育生命;在于与死亡斗争,而不是为生命斗争……生存的欲望,是一切知识和行动的基础。”
二是知识统合,使各种知识联合起来,常识、日常语言、民间科学、艺术都是不可或缺的。科学关注一般,而我们这些特殊且唯一的个体
“只能独自面对可悲的无知留下的伤痛。要体会科学与我们的距离以及这种伤痛的剧烈,只需有一天听到一个病人问道:‘为什么是我?’”“迈向世界复魅的第一步在于一种接触和一系列交流,将科学、常识和艺术引向一些现实和实践领域,它们的语言和理论可以在其中交会。有关科学、技术、生物学、生态学和研究态度方面的一些重要领域具有常识或艺术的性质……昨天的科学是今天的常识……想象、个性甚至情感的一切都可以在艺术中得以体现……各种知识的统合,包括未知、熟悉、想象或个人的知识,为恢复自然之中完整的联系而必须付出的努力将产生这些知识。”
中国文化也经历过一个漫长的巫魅时代,在战国时期虽经历了“百家争鸣”的思想解放洗礼,但自汉代以后的两千多年来,一直是以儒家文化为正统,与佛道宗教文化相互激荡的汇流文化,儒家创始人孔子避谈神鬼,但并未弃绝它,孔子总体上是个去魅、谨慎、保守的思想家,他关心的是社会而不是自然和哲学,是在乱世中恢复伦理秩序,他“述而不作”,但也会适时而变,例如,他把“君子”一词解释为品行高尚达到伦理标准的人,而不是停留于“贵族”的旧意上。儒家在后来的发展中还深受道家和佛家的影响。老子创立的道家哲学是世界最早的哲学,他把人类、社会、天地统纳于自然辩证运行的规律中,高扬自然法则,认为技术、智慧不过是一个陷阱,引导人们从伪妄褊狭中回归自然和走向自由,但老子哲学对世俗而言超然而虚玄,从而留下了神秘空间。道教把民间的原始宗教用道家理论改造成体系化的宗教理论和实践,演绎出了一套神鬼世界和羽化登仙的方术。佛教是一个彻底否定世俗世界的宗教,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假象的、苦难的世界,人只有放弃对经验世界的执著,进入物我两忘的超验世界,才能达到一个一尘不染的涅?境界。这种三教汇流的文化,既有保守性,又有包容性和开放性;既有理性,又有神秘性和愚昧性。同时它还具有宽泛的适应性,因为儒家的伦理道德是传统社会所需要的秩序,道教的长生久视是叹人生无常的生命所追求的目标,佛教的涅?境界是尘世中饱受名利恩怨磨难的心灵所休憩的地方。但这种文化不利于科学技术发展,它导致中国在鸦片战争后陷入了一场长达百年的外侵内乱浩劫。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开始学习西方技术,引进西方学术,同时进行自身文化的反省与批判,但这种反省与批判的对象主要是儒家思想,影响所及也主要是社会上层和知识分子,对广大农民、工人和社会底层影响很小,对道教佛教偶有形式上的触动(如“文化大革命”期间禁止其宗教活动),但时间很短。
科学技术把人类这个曾经的自然奴仆,变成了自然的征服者和主人,在把人类从自然中解放出来的同时把自然置于人类的统治下,从而走上了极端,导致了自然的衰竭,使人类陷入了发展的困境。自然复魅是要进行科学和各种知识的统合,恢复自然的完整联系,还自然以整体性,这个整体与古代人的神魅化自然整体不同,它是建立在坚实的科学基础之上的,同时,它还通过科学和文化的接触、交流和融汇,将科学、常识和艺术引向现实和实践领域,而不是停留在科学家和学者们的论文中,没有现实和实践领域的去魅、复魅,去魅、复魅仍然是空中楼阁。
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科学对文化的去魅、复魅都是文化进化的重要阶段,西方文化去魅经历了几百年的科技发展和教育普及过程,因而比较彻底,虽然它出现了极端化倾向,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去魅对文化进化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与之相比,中国文化去魅的时间相对较短,教育也相对落后,文化去魅还远未完成,民间和人们心理中的迷信思想仍挥之未去,这必然会成为中国科学普及和文明进步的障碍。尤其是现在西方文化开始复魅并向东方文化吸取营养智慧时,更应警惕中国文化的去魅不能因此而被忽视,中国文化进化面临着去魅和复魅的双重任务。
中国文化的进化必须用科学去不断地清除传统文化中虚妄荒谬和不适应时代需求的东西,必须为文化大厦不断地添置牢固的科学基础,文化复魅如果不是在科学的基础上进行知识统合,而是去大兴宗教,复活古老的巫魅文化,那就是文化的退行而不是进化。但是,今天的中国文化去魅和复魅可以在同一个过程中来进行。要先知先觉很难,但事后诸葛亮还是可以争取做到的。我们今天已能清醒地认识到,科学既是不断发展的,又不是万能的,它不可能穷尽天地人和万物的内在奥秘和整体性联系,何况科学研究的对象本身是一个不断的演化的过程,这种演化充满着极其复杂的相互影响和突变,这些都是不可能用有限的数学、实验、观测、逻辑、理性等所能完全推测的,科学永远也不可能穷尽真理。因而,我们今天对文化的去魅、复魅可以有更高的理性自觉,可以避免欧洲曾经出现过的片面性和极端化的偏差。我们在大力推进科学发展和教育普及的过程中,对文化的去魅只应否定巫魅、曲解、荒谬等应该否定的东西,而不是否定除科学之外的一切;复魅也应是重新认识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所获得的生存经验、常识、直觉、智慧、情感、整体性观念等对人类生存的价值,而不是去恢复神秘、荒诞的东西,今天正在蓬勃兴起的生态文化就是以生态科学为基础,同时广泛吸取世界各民族传统文化丰富营养的统合文化,它无疑有情感的因素,但与神秘化毫不相干。
推进文化的进化,当然远不只是对自然的去魅、复魅,它还需要对广泛存在于各民族文化中的各种根深蒂固的社会歧视、偏见进行去魅、复魅。其中突出的是对不同文化、宗教、种族、等级、性别等的歧视和偏见,科学在对自然的去魅、复魅过程中,也为扫清这些社会歧视和偏见创造了条件,因为它提供了所有这些歧视、偏见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证明。但仅此还不够,消除这些歧视和偏见还需要有更高层次的文化自觉和全人类社会利益机制的变革。所谓更高层次的文化自觉,是各民族文化在纵向去魅、复魅,横向吸收、融汇的过程中,整合、创新出全人类共同的生态整体主义文化。
经济全球化和信息化的迅猛发展,在全球规模上把各民族推向了大开放的新时代,这也为世界各民族文化融汇、利益整合提供了强大动力。但是,由于这只是在近几十年中才发生的真正在广度上覆盖全球、在深度上触及到灵魂的千年巨变,在这之前,各民族彼此间的交流和了解有限,且许多民族、群体之间还有过一些或长或短的摩擦、碰撞、战争的恩怨情仇史,各民族、群体的心理和文化中沉淀着大量的对外族、外人、外界、异教、异派、异己的疑忌、戒备、歧视、偏见和误解。这种尖锐的矛盾,给各民族文化带来了适应性进化的严峻挑战。认识这种歧视、偏见、误解既是历史局限性的产物,也是各民族在今天的经济文化相互开放、交汇中发展自己和适应历史发展大趋势的障碍,克服这些障碍,是各民族和人类整体利益整合、人类文化进化的必然要求。人类迫切需要对这种狭隘、排他、利己主义文化进行去魅。东西方文化可以为这种去魅提供丰富的智慧资源和科学支撑。
人类历史上曾创造过多个辉煌的古代文明,但只有中国文明才未被中断地传承至今,这决非历史的偶然或侥幸。中国文明之所以能在5000年中历经劫难而传承光大,是因为中国文化具有兼容并包、兼济天下的特质。老子创立的道家哲学是中国远古文化智慧的结晶,它使中国文化在世界上最早获得了辩证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这对中国文化的发展和进化影响深远,也为中国文化奠定了高度、广度、深度、容度、灵度上的优势,使中国文化在尔后的发展中不仅本土的儒、墨、法、道、少数民族文化等百花齐放,兼容不悖,而且外来的佛教文化在印度衰落后,却能在中国吸收营养而生根开花,西方文化在中国传播也远比中国文化在西方传播广,这都与中国文化的开放性有极大关系。鲁迅认为:“中国根柢全在道教”,道教以道家哲学为主要经典,同时对传统文化兼容并包,形成一个纷繁有序、探寻长生的思想体系,按卿希泰先生的《中国道教思想史》的概括,道教思想有强烈的生命保护意识、追求长生的不懈探索、天人合一的道德坚持、民族多元一体的整体观念、没有界限的无量救度精神等特点,这些精神都深刻而广泛地渗透于中国的传统文化之中。去掉道教的神秘化之魅,这些精神所包含的丰富的生态意识无疑具有永恒的生命力。所有曾征服、统治过中国的民族,其文化都不仅未能取代中国文化,反而是被中国文化所吸收、同化。中国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其文化的多样性所导致的结果不是对立、分裂,而是多样性的统一,是不同而和,中国文化有着海纳百川、和谐共生、天人合一的整体主义的追求、境界、气度、容量和智慧,它在整体上远远超越了独断论、二元论、自我中心主义、利己主义、排他主义、故步自封的文化。
在工业化、现代化和全球化的发展过程中,发端于西方并在全球形成强大呼应的现代生态科学的迅猛发展,则为人类文化进化指明了具体方向并开辟了现实道路。当代正在发生的人类文化进化,是人类文化的生态化统合,是生态学向现代科学渗透和吸取各民族传统文化营养、汇聚东西方文化精华,向生态整体主义文化的提升。人类对自身与地球和宇宙的关系的认识,经历了从统一到分离再到统一的多次反复提升的过程,文化的生态化统合是要达到对宇宙、地球、生命的整体性认识,正是这种整体性认识使越来越多的人的世界观在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文化的变革很难因微观上的变化而引起,它是在人类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思维方式、行为方式发生重大变化时才会出现。文化的生态化统合,不是传统文化加生态学的杂拌,而是人类所创造的文化圈适应自然生态圈的进化,对这种文化适应性进化进行全面论述不是本书的任务,这里只提出其中的几个重要观念。
1。地球是一个生命体的观念。地球不是一个简单的生物栖息地和人类家园,而是一个超级生命体,所有生命的具体物种和人类只是这个生命体的构成部分。是生命的进化使地球发生了生命性的质变,使其由一个物质的被动体变成了生命的主动体,变成了自创生、自循环、自平衡、自调节的行星生命体。静态地孤立地看,地球生命以个体、种群、物种的形式独立存在,动态地联系地看,地球生命以时空的普遍联系形式存在。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形式都发端于一个共同祖先,所有生命都是基因的合众国,所有细胞都起源于微生物的共生进化,所有多细胞生物都是生命的共生体,所有有宏观体积的动物体内与体表都共生着种类和数量庞大的微生物。生命与环境交换物质和能量,生命适应环境而进化,同时又改变环境使之具有生命的适宜性,生命之间又互为环境,生命从微观到宏观以其巨大的多样性和生物量与地球环境协同进化的整体形式存在。从太空看,地球就是一个生命整体,它是以行星尺度的生命自主性在茫茫宇宙中抗拒热力学第二定律和种种天文、地质灾害,而构建的一个远离化学平衡态的独特的体系,离开这个体系,任何生命个体、种群、物种都不可能存在。地球是一个生命体的观念,是人类真正认清自己与地球的关系、人类所面临的根本困境和出路的关键所在。
2。人类是地球生命体的手和脑的观念。人类是地球生命体的一个构成部分,地球生命体的不同物种对维持这个生命体的生存和进化所起的作用是有所不同的。大体而言,微生物是这个生命体的基础,它们能够利用无机环境中的物质和能量并与无机环境协同作用而实现地球生命体的自调节;植物在捕获太阳能、利用无机物质生产生物质、增加生物多样性和生物量、调节环境等方面,增强了地球生命体的自调节功能;动物对这个生命体的贡献是既加速了自循环,加速了功能的进化进程,又增强了地球生命体的能动性,并开始了从简单的刺激反应向复杂的能动反映系统的进化。长期以来,人们曾认为人类是万物之灵,是地球的主人,但在人类对地球的征服过程中,又有人因为人类的贪婪无知和对生物的大规模灭绝,而认为人类的出现是生物进化的一个错误,是生物界的癌细胞或脓疮,最终会毁掉地球的生命。这两种认识都是错误的,都低估了地球生命体自创生、自调控的能力。人类是动物中的后来者,其存在与否不影响地球生命体的存在,但人类的进化不是地球生命需要一个主宰者或毁灭者,而是生命的自创生、自循环、自平衡、自调节进化即生命的自主性进化具有智能化的趋向,生命进化出智能使生命的自主性达到一个更高水平,使生命具有更强大的抗御风险、自我保存的能力。人类的进化对于地球生命体而言,相当于手和脑的进化。动物一进化出来,地球生命体就开始了大脑的进化,这一过程经历了数亿年时间后人类又进化出来,这个大脑才开始达到地球生命体自我意识的水平。正如人的大脑所消耗的能量远高于大脑在人体中所占的比重一样,人类在地球生命体中所消耗的能量也远高于人类生物量在地球总生物量中所占的比重,由此或许可以给我们的高消耗带来些许自我安慰;同样,也正如人在成长过程中会犯许多错误,通过错误的教训才能逐步达到思想成熟一样,人类作为地球生命体的大脑,在进化过程中也犯下了无数错误,虽然代价巨大,但还是达到了今天这样较高的自我意识水平,这也是人类可以聊以自慰的。
3。人类文化是人类的手和脑集成为地球的手和脑的方式,其历史使命是不断增强地球生命体可持续进化安全性的观念。正如人的手的实践能力和脑的认识能力大大改善了人的生存状态一样,地球生命体通过进化出人类这个手和脑,其存在的价值也全在于能改善地球生命体的生存状态。人类迄今所创造的文化是一个明智与疯狂、理性与激情、营养与毒素、真理与谬误的混合物,它反映的是人类文明复杂而曲折的进化历程。从微观看,它是无数的人类个体或群体欢乐与悲苦、平安与灾祸、成功与失败、毁灭与生存的记述;从整个人类历史看,它在适应性进化过程中,不断地去伪存真,汰劣存优,清除不适应性,保留适应性和获得新的适应性,一步步使人类走出了朝菌不知晦朔,井蛙不知天大的局限。在今天,它已进化出了对整个地球生命体的自我意识,认识了这个生命体的过去、现在和可能的未来,认识了它生存的条件、进化的机制和面临的风险。同时,它也进化出了运用巨大物质力量的能力,这种力量既可以破坏甚至毁灭地球生命体,也可以维护这个生命体,使其免遭内外灾难的冲击而更安全持续地进化。这一切都取决于人类文化进化能否清除疯狂和谬误的负面历史遗产,增加更明智、更理性的新基因和新适应性,这也即是地球生命体能否消除“精神分裂症”的“历史基因”而实现心理的、精神的健全。人类文化的进化或地球生命体手和脑的进化、健全指向的是一个三维空间:
一是提高发现和避免来自地球生命体外部空间威胁的能力。近地超新星爆发、小行星和彗星撞击等都会给地球生命体带来严重灾难甚至是毁灭性灾难,提高发现、防止或减少这类灾难的冲击、损害的能力,是人类文化进化的永恒使命。
二是提高发现和消除来自地球生命体内部威胁的能力。人类和地球生命体正面临着物种大灭绝、气候剧变、战争、饥荒、瘟疫等等的现实威胁,人类文化必须在遏止这类威胁的过程中加速进化。
三是提高改善人类和整个地球生命体生存质量的能力。实现人类像宇宙飞船机组人员那样的整体协同,是人类文化进化的核心内容。人类的物质消耗和排放必须限制在地球生命体自平衡、自循环的限度之内和过程之中,人类必须从人口和贪欲膨胀、消费和排放增长、两极分化和内部恶斗转向人口适度、身心健全、社会和谐和生态平衡。
这三个维度是人类文化进化的基本方向,人类在这方面已取得诸多进展,如地外环境对地球影响的天文学研究、避免小行星撞击的研究和地外探测器发射的实践;地质学、气象学对地质、气象灾害的研究和防止地质、气象灾害的实践;生物学、生态学对生物进化、生态保护的研究和实践;社会科学对改进社会结构、改善人类生存状态、建设和谐社会、推进可持续发展的研究和实践等等,都是人类文化适应性进化的体现。
无论人类曾经犯过多少荒唐的错误,现在又如何愚蠢地执迷不悟,文化的变革是如何的艰难,适应性进化的铁律都必将使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