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于茶,犹如水之于酒一样重要。众所周知,凡产名酒之地多因好泉而得之,茶亦如此。再好的茶,无好水则难得真味。故自古以来,著名茶人无不精于水的鉴别。水的好坏对茶的色、香、味影响实在太大。
泡茶用水
水之于茶,犹如水之于酒一样重要。众所周知,凡产名酒之地多因好泉而得之,茶亦如此。再好的茶,无好水则难得真味。故自古以来,著名茶人无不精于水的鉴别。水的好坏对茶的色、香、味影响实在太大。
关于宜茶之水,早在陆羽所著的(茶经)中,便曾详加论证。他说:
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生颈疾。又多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郊以前,或潜龙畜毒其间,饮者可决,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其江水,去人远者。井取汲多者。
陆羽在这里对水的要求,首先是要远市井,少污染;重活水,恶死水。故认为山中乳泉、江中清流为佳。而沟谷之中,水流不畅,又在炎夏者,有各种毒虫或细菌繁殖,当然不宜饮。而究竟哪里的水好,哪儿的水劣,还要经过茶人反复实践与品评。其实,早在陆羽著《茶经》之前,他便十分注重对水的考察研究。《唐才子传》说,他曾与崔国辅“相与较定茶水之品”。崔国辅早在天宝十一载便到竞陵为太守,此时的陆羽尚未至弱冠之年,可见陆羽幼年已开始在研究茶品的同时注重研究水品。由于陆羽有这样一个好的开头,后代茶人对水的鉴别一直十分重视,以至出现了许多鉴别水品的专门著述。最著名的有:唐人张又新《煎茶水记》;宋代欧阳修的《大明水记》;宋人叶清臣的《述煮茶小品》;明人徐献忠之《水品》、田艺衡的《煮泉小品》;清人汤蠹仙还专门鉴别泉水,著有《泉谱》。至于其他茶学专著中也大多兼有对水品的论述。
唐人张又新说,陆羽曾品天下名水,列出前二十名次序,他曾作《煎茶水记》,说李季卿任湖州刺史,行至维扬(今扬州)遇陆羽,请之上船,抵扬子驿。季卿闻扬子江南泠水煮茶最佳,因派士卒去取。士卒自南泠汲水,至岸泼洒一半,乃取近岸之水补充。回来陆羽一尝,说:“不对,这是近岸水”。又倒出一半,才说:“这才是南泠水”。士兵大惊,乃具实以告。季卿大服,于是陆羽口授,乃列天下二十名水次第:
江州庐山康王谷帘水第一;常州无锡县惠山石泉第二;蕲州兰溪石下水第三;硖州扇子硖蛤蟆口水第四;苏州虎丘寺石泉第五;江州庐山招贤寺下石桥潭水第六;扬州扬子江中泠水第七;洪州西山瀑布水第八;唐州桐柏县准水源第九;江州庐山顶龙池水第十;润州丹阳县观音寺井第十二;汉江金州上流中冷水第十三;归州玉虚洞春溪水第十四;商州开关西谷水第十五;苏州吴松江水第十六;如州天台西南峰瀑布水第十七;彬州园泉第十八;严州桐庐江严陵滩水第十九;雪水第二十。
对于这二十名水次第,是否为陆羽评定,很值得怀疑。首先,李季卿曾羞辱陆羽并不识茶的真谛。即使陆羽成名后,与李氏重言和好,以陆羽为人,不见得能对这位势力眼有畅怀评水之兴。其次,这二十名水有多处与《茶经》的观点不合。陆羽向来认为湍流瀑布之水不宜饮,而且容易令人生病,而这二十项中,居然有两项瀑布水。第三,陆羽认为山水上,江水次之,井水下,这二十水次序与陆羽《茶经》观点也常上下颠倒。当然,水不仅在于位置,而且主要在成分,所以不可拘泥《茶经》之说一概而论。但张又新的排列,确实与陆羽对水的科学见解有相悖之处。所以,早在宋代,欧阳修对此即提出质疑,认为张又新是假托陆羽之名自己胡诌。但不论如何,《煎茶水记》打开了人们的视野,加深了人们对茶艺中水的作用认识,不能全泯其功。因而,历代茶人,访名茶还常访名泉,对水的鉴别不断提出新见解,也是受到张又新的启发。至于是否把天下名水都分出次第等级则大可不必。现代科学对水的品质鉴别已十分精细,何茶宜何水自然不该一概而论,而应具体区别对待;不过,前人的研究成果仍是值得十分重视的。
历代鉴水专家对水的判别很不一致,但归纳起来,也有许多共同之处,就是强调源清、水甘、晶活、质轻。
对水质轻重,特别好茶的乾隆皇帝别有一番见解,他曾游历南北名山大川,每次出行常令人特制银质小斗,严格称量每斗水的不同重量。最后得的结果是,北京西郊玉泉山和塞外伊逊河(今承德地区境内)水质最轻,皆斗重一两。而济南之珍球泉重一两二厘;扬子江金山泉斗重一两三厘。至于惠山、虎跑,则各为一两四厘;平山一两六厘;清凉山、白沙、虎丘及京西碧云寺各为一两一分。有无更轻于玉泉山者,乾隆说:有——即雪水。但雪水难得,所以乾隆以轻重为首要标准,认为京西玉泉山为天下第一泉。不论其确切与否,这也算一种观点。玉泉山被称为“天下第一泉”,其实不仅因为泉水水质好,一则乾隆皇帝偏爱,二则京师当时多苦水,明清宫廷用水每日取白玉泉,三则玉泉山景色当时确实幽静佳丽。当时的玉泉于玉泉山南麓,泉水自高处“龙口”喷出,琼浆倒倾,如老龙喷汲,碧水清澄如玉,故得玉泉之名。可见,被视为好水者,除水品确实高美外,与茶人的审美情趣也有很大关系。
在中国历史上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泉”的何止玉泉。因历代评鉴者观点和视野、经历不同,被誉为“天下第一泉”者大约也有六七处。
最早被命为天下第一泉者,据说是经唐代刘伯刍鉴定的“扬子江南泠水”,又称“扬子江心水、中泠泉”等。此泉位于镇江金山以西扬子江心的石弹山下,由于水位较低,扬子江水一涨便被淹没,江落方能泉出,所以取纯中泠水不易。这种现象也确实有趣,加之附近江水浩荡,山寺悠远,景色清丽,故为茶人和大诗人所重。再加上李季卿与陆羽品泉的一段故事就更增添了许多传奇色彩。著名民族英雄文天样即有诗曰:“扬子江心第一泉,南金来北铸文渊。男儿斩却楼兰首,闲品《茶经》拜羽仙。”
据张又新《煎茶水记》所云,陆羽所认定的“天下第一泉”是江西庐山的谷帘水,而把扬子江心南泠水降到了第七位。此泉在庐山大汉阳峰南,一泓碧水,从涧谷喷涌而出,再倾入潭,附近林木茂密,绝少污染,故水质特佳,具有清冷香冽,柔甘净洁等许多优点,用以试茶,据说不仅味好,而且沫饽云脚如浮云积雪,在特别重视沫饽育华的古代尤被珍视。
还有云南安宁碧玉泉,据说被明代著名地理学家徐霞客认定为“天下第一泉”。此泉为温泉,以天然岩障分为两池,下池可就浴,内池碧波清彻,奇石沉水,景既奇,水又甘。故可烹茶,故徐氏亲题“天下第一泉”五个大字,认为“虽仙家三危之露,伟地八巧之水,可以驾称之,四海第一汤也”。
济南趵突泉,早在郦道元于北魏时期所著《水经注》中即有记述,经《老残游记》的艺术渲染,更吸引多少名士和游人前来观赏品味,据说早在宋代就有曾巩以之试茶,盛赞其味,故心被世人称为“天下第一泉”。
还有峨嵋山金顶下的玉液泉,据说是王母令玉女自瑶池所引琼浆玉液,故被视为“神水”。
至于各地自评的名水就更多了。特别是产茶胜地,多有好水相伴,其实多不在所谓诸多“天下第一泉”之下。如龙井茶配虎跑水,顾渚茶配金沙泉,皆被公认是最佳组合。还有无锡惠山泉水,向来被认为是不可多得之物,历代著名茶人往往长途跋涉,专门运输储存。
中国茶学家不仅重视泉水,对江水、山水、井水也十分注意。有些茶学家认为,烹茶不一定都取名泉,天下如此之大,哪能处处有佳泉,所以主张囚地制宜,学会“养水”。如取大江之水,应在上游、中游植被良好幽静之处,于夜半取水,左右旋搅,三日后自缸心轻轻舀入另一空缸,至七、八分即将原缸渣水沉淀皆倾去。如此搅拌、沉淀、取舍三遍,即可备以煎茶了。从现代观点看,这种方法可能不如以加人化学物质使之直接洁净省时省工,但对古人说,却是从实践中得来的自然之法,也许更符合天然水质的保养。
至于其他取水方法还有许多,有的确有一定科学道理,有的不过因人之所好,兴之所致,因时,因地,因具体条件便宜从事。如有些茶人取初雪之水、朝露之水、清风细雨中的“无根水”(露天承接,不使落地)。甚至,有的人专于梅林之中,取梅瓣积雪,化水后以罐储之,深埋地下,来年用以烹茶。有的日本茶人批评中国人饮茶于旷野、松风、清泉、江流之间,体现不出苦寂的茶道精神。其实,各个民族、各种人群都有自己的好尚。大自然本来多姿多彩,人生本来应合自然韵律,只因社会、自然条件限制,使日本茶人把“和敬清寂”视为他们的茶道主旨,而又特别突出强调清、寂二字。现代人不该像现今一些西方人那样任意放纵,也不必如日本茶人一味追求苦寂比较起来,还是中国茶人更符合自然之理。按照中国大哲学家庄子的思想,所谓精神主要要从大自然中领悟,合乎自然韵律者为美。中国茶人特别重视水,要从泉中、江中、滚沸的茗釜中听取那大自然的萧声、琴韵。各种思想凡被人们多数赞许者皆各有千秋,何必定要扬此抑彼。即如今日,人们以自来水泡茶,只要水好,冲泡得法,又有何不可?
总之,水在中国茶艺中是一大要素,它不仅要合于物质之理、自然之现,还包含着中国茶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和高雅、深沉的审美情趣。茶道表演,连水也不懂,是谈不到茶艺、茶道的。
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进步,人们对生活饮用水(当然包括泡茶用水)提出了科学的水质标准。卫生饮用水的水质标准主要包括以下四项指标:
第一项为感官指标。
色度不得超过15度,并不得有其他异色;浑浊度不得超过5度;不得有异臭异味,不得含有肉眼可见物。
第二项为化学指标。
pH值为6.5—8.5,总硬度不高于25度,要求氧化钙不超过250毫克/升,铁不超过0.3毫克/升,锰不超过0.1毫影升,铜不超过1.0毫克/升,锌不超过1.0毫克/升,挥发酚类不超过0.002毫克/升,阴离子合成洗涤剂不超过0.3毫克/升。
第三项为毒理学指标。
氟化物不超过1.0毫克/升,适宜浓度0.5~1.0毫克/升,氰化物不超过0.05毫克/升,砷不超过0.04毫克/升,镉不超过0.01毫克/升,铬(六价)不超过0.5毫克/升,铅不超过0.1毫克/升。
第四项为细菌指标。
细菌总数在1毫升水中不得超过100个,大肠苗群在1升水中不超过3个。泡茶用水,一般都用天然水。
天然水按其来源可分为泉水(山水)、溪水、江水(河水)、湖水、井水、雨水、雪水等。自来水也是通过净化后的天然水。
品茗的意境
中国人把饮茶既看作一种艺术,环境便要十分讲究。高堂华屋之内,或朝廷大型茶宴,或现代大型茶馆固然人员众多,容易形成亲切热烈的气氛,但传统中国茶道则是以清幽为主。即使是集体饮茶,也决不可如饭店酒会,更不可狂呼乱舞。
唐人顾况作《茶赋》说:“罗玳宴,展瑶席,凝思藻,问灵液。赐名臣,留上客,谷莺转,宫女濒,泛浓华,漱芳津,出恒品,先众珍,君门九重,圣寿万春。”这里讲朝廷茶宴,有皇室的豪华浓艳,但绝无酒海肉林中的昏乱。皎然则认为,品茶是雅人韵事,宜伴琴韵花香和诗草,看来皎然确实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和尚。所以,他在《晦夜李侍御萼宅集招潘述、汤衡、海上人饮茶赋》中说:
晦夜不生月,琴轩犹为开,
墙东隐者在,淇上逸僧来。
茗爱传花饮,诗看卷素栽,
风流高此会,晓景屡徘徊。
这场茶宴中有李侍御、潘述、汤衡、海上人、皎然,其中三位文士、官吏,一个僧人,一个隐士,以茶相会,赏花、吟诗、听琴、品茗相结合。陆羽、陀然、皇甫兄弟留下的茶诗或品茶联句甚多,可见在唐代,虽然也强调茶的清行俭德之功,但并不主张十分呆板。唐代《宫乐图》中,将品茶、饮馔、音乐结合,亦颇不寂寞。当然,在禅宗僧人那里,这种饮法是不可以的。百丈制禅宗茶礼,正式称为茶道,主要是拟禅理教育憎众。皎然、百丈同为唐代僧人,但其饮茶意境大不相同。
宋代饮茶环境各阶层观点不同。朝廷重奢侈又讲礼仪,实际上主要是“吃气派”。有礼仪环境,谈不上韵味。民间注重友爱,茶肆、茶坊,环境既优雅,又要有些欢快气氛。文人反对过分礼仪化,尤其到中后期,要求回归自然。苏东坡好茶,以临溪品茗,吟诗作赋为乐事。
元明道家与大自然相契的思想占主要地位。尤其是明,大部分茶画都反映了山水树木和宇宙间广阔的天地。唐寅《品茶图》,画的是青山高耸,古木杈丫,敞厅茅舍,短篱小草,并题诗曰:“买得青山只种茶,峰前峰后摘春芽,烹前已得前入法,蟹服松风联自嘉”。晚明初清,文人多筑茶室茶寮,风雅虽有,但远不及前人胸襟开阔。文人们虽自命清高,而实际上透出无可奈何的叹息。如《红楼梦》中妙玉品茶,自己于小庵之中,虽玉杯佳茗,自称槛外之人,实际不过寄人篱下,自命清高而鄙视刘姥姥,与陆羽当年“时宿野人家”的品格相去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