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许多隽永、诙谐及值得传述的轶事与掌故,就在前人精彩的记载中遗留下来了。
无论是在酒酣耳热之后的一杯清茶,或是惺忪之际的一碗香茗;在茶香邈邈的悠然神韵下,曾经有关茶的神话及传说,是否又重回到你传统的、怀旧的心灵中?
茶与名人
陆羽
陆羽(733—804年),字鸿渐,一名疾,字季疵,号竟陵子、桑苎翁、东冈子,唐复州竟陵(今湖北天门)人。一生嗜茶,精于茶道,以著世界第一部茶叶专著——《茶经》闻名于世,对中国茶业和世界茶业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被誉为“茶仙”,尊为“茶圣”,祀为“茶神”。他也很善于写诗,但其诗作目前世上存留的并不多。
陆羽原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三岁时,被竞陵龙盖寺住持僧智积禅师在当地西湖之滨拾得。积公以(易经》自筮,为孩子取名,占得“渐”卦,卦辞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于是按卦词给他定姓为“陆羽取名为“羽”。以“鸿渐’,为字。陆羽在黄卷青灯、钟声梵音中学文识字,习诵佛经,还学会煮茶等事务。虽处佛门净土,日闻梵音,但陆羽并不愿皈依佛法,削发为僧。
九岁时,有一次智积掸师要他抄经念佛,陆羽却问:“释氏弟子,生无兄弟,死无后嗣。儒家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出家人能称有孝吗?”并公然称:“羽将授孔圣之文。”住持闻言,颇为恼怒,就用繁重的“贱务”惩罚他,迫他悔悟回头。陆羽被派去“扫寺地,沽僧厕,践泥污墙,负瓦施屋,牧牛一百二十蹄”。陆羽并不因此气馁屈服,求知欲望反而更加强烈。他无纸学字,以竹划牛背为书,偶得张衡《南都赋》,虽并不识其字,却危坐展卷,念念有词。积公知道后,恐其浸染外典,失教日旷,又把他禁闭寺中,令芟剪卉莽,还派年长者管束。
眨眼三年,陆羽12岁,觉得寺中日月难渡。乘人不备,逃出龙盖寺,到了一个戏班子里学演戏,作了优伶。他虽其貌不扬,又有些口吃,但却幽默机智,演丑角极为成功,后来还编写了三卷笑话书《谑谈》。
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陆羽亦不例外。唐天宝五年(公元746年),竟陵太守李齐物在一次州人聚饮中,看到了陆羽出众的表演,十分欣赏他的才华和抱负,当即赠以诗书,并修书推荐他到隐居于火门山的邹夫子那里学习。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礼部郎中崔国辅贬为竟陵司马。是年,陆羽揖别邹夫子下山。崔与羽相识,两人常一起出游,品茶鉴水,谈诗论文。天宝十五年(公元754年)陆羽为考察茶事,出游巴山峡川。行前,崔国辅以白驴、乌犁牛及文槐书函相赠。一路之上,他逢山驻马采茶,遇泉下鞍品水,目不暇接,口不暇访,笔不暇录,锦囊满获。唐肃宗乾元元年(公元758年),陆羽来到升州(今江苏南京),寄居栖霞寺,钻研茶事。次年,旅居丹阳。唐上元元年(公元760年),陆羽从栖霞山麓来到苕溪(今浙江吴兴),隐居山间,阉门著述《茶经》。期间常身披纱巾短褐,脚着藤鞋,独行野中,深入农家,采茶觅泉,评茶品水,或经吟诗,杖击林木,手弄流水,迟疑徘徊,每每至日黑方号泣而归,时人称谓今之“楚狂接舆”。唐代宗曾诏拜羽为太子文学,又徙太常寺太祝,但都未就职。陆羽一生鄙夷权贵,不重财富,酷爱自然,坚持正义。《全唐诗》载有陆羽的一首歌,正体现了他的品质:
不羡黄金锥,
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人省,
不羡幕登台;
千羡万羡西江水,
曾向竞陵城下来。
陆羽的《茶经》,是唐代和唐以前有关茶叶的科学知识和实践经验的系统总结;是陆羽躬身实践,笃行不倦,取得茶叶生产和制作的第一手资料,又遍稽群书,广采博收茶家采制经验的结晶。《茶经》一问世,即为历代人所宝爱,盛赞他为茶业的开创之功。
陆羽除在《茶经》中全面叙述茶区分布和对茶叶品质高下的评价外,有许多名茶首先为他所发现。如浙江长城(今长兴县)的顾渚紫笋茶,经陆羽评为上品,后列为贡茶;义兴郡(令江苏宜兴)的阳羡茶,则是陆羽直接推举入贡的。《义兴县重修茶舍记》载:“御史大夫李栖范实典是邦,山俗有献佳茗者,会客尝之,野人陆羽以为芬香甘辣,冠于他境,可以荐于上。栖筠从之,始进万两,此其滥觞也。”
不少典籍中还记载了陆羽品茶鉴水的神奇传说。唐张又新在《煎茶水记》中记述了陆羽这样一件事:
“代宗朝李季卿刺湖州,至维扬(今江苏州)逢陆处土鸿渐。李素熟陆名,有倾盖之懂,因之赴郡,汩子驿。将食,李曰:‘陆君善于茶,盖天下闻名矣,况扬子南零水又殊绝,今者二妙,千载一遇,何旷之乎!’命军士谨信者,执瓶操舟,深诣南零。陆利器以俟之。低水至,陆以杓扬其水曰:‘江则江矣,非南零者,似临岸之水。’使曰:‘荣擢舟深入,见者累百,敢虚给乎。’陆不言,既而倾诸盆,至半,陆遽止之,又以杓扬之曰:‘自此南零者矣!’使蹶然大骇伏罪曰:‘某自南零齐至岸,舟荡覆半,惧其甚少,揭岸水增之,处士之鉴,神鉴也,其敢隐焉。李与宾从数十人皆大骇愕。李因问陆,既如是,所历经处之水,优劣精可判矣。陆曰:‘楚水第一,晋水最下。’李因命笔,口授而次第之。”
《新唐书·列传》的《陆羽传》中,也记有此事,但在说到李季卿召见陆羽时,“羽衣野服,挈具而入,季卿不为礼,羽愧之,更著《毁茶论》”。
陆羽逝世,后人尊其为“茶神”,肇始于晚唐。唐时曾任过衢州刺史的赵磷,其外祖与陆羽交契至深,他在《因话录》里说,陆羽“性嗜茶,始创煎茶法。至今鬻茶之家,陶为其像,置于炀器之间,云宜茶足利。”唐李肇撰《史补》说到,陆羽“茶术尤著,巩县陶者,多为瓷偶人,号陆鸿渐,买数十茶器,得一鸿渐。市人沽茗不利,辄灌注之。”
苏轼
苏轼(1037—1101年),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山(今四川眉山县)人,眉山市内的苏轼父子雕像乃眉山市的象征。我国宋代杰出的文学。在北宋文坛上,与茶叶结缘的人不可悉数,但是没确能像苏轼那样于品茶、烹茶、种茶均在行,对茶史、茶功颇有研究。又创作出众多的咏茶诗词的。
苏轼十分嗜茶。元丰元年(公元1078年)苏轼任徐州太守。这年春早,人夏喜降大雨,苏轼去缄东10公里的石潭谢神降雨,作有《浣溪沙》五首纪行。词云:“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形象地记述了他讨茶解渴的情景。
有一首《水调歌头》,记咏了采茶、制茶、点茶、品茶,绘声绘色,情趣盎然。词云:
已过几番雨,前夜一声雷。
旗枪争战建溪,春色占先魁。
采取枝头雀舌,带露和烟捣碎,
结就紫云堆。
轻动黄金碾,飞起绿尘埃。
老龙团,真凤髓,点将来。
兔毫盏里,霎时滋味舌头回。
唤醒青州从事,战退睡魔百万,
梦不到阳台。
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
长期的地方官和贬谪生活,使苏轼足迹遍及各地,从峨嵋之巅到钱塘之滨,从宋辽边境到岭南、海南,为他品尝各地的名茶提供了机会。真所谓因祸得口福矣,亦是人生一乐事。诚如他在《和钱安道寄惠建茶》诗中所云:“我官于南今几时,尝尽溪茶与山茗。”其中:“白云峰下两旗新,腻鲜谷雨春”,是杭州所产的“白云茶”;“千金买断顾渚春,似与越人降日注”,是湖州产的“顾渚紫笋茶”和绍兴产的“日铸雪芽”;“未办报君青玉案,建溪新饼截云腴”,这种似云腴美的“新饼”产自南剑州(今福建南平);“浮石已于霜后水,焦坑闲试雨前茶”,这谷雨前的“焦坑茶”产自粤赣边的大瘐岭下;还有四川涪州(今彭水)的月兔茶,江西分宁(今修水)的双井茶,湖北兴国(今阳新)的桃花茶,等等。
试看今人,虽交通极为便利,可有几人有如苏轼者如此口福,空惹人羡慕。苏轼爱茶至深,在(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茶)诗里,将茶比作“佳人”。诗云:
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末匀。
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
要知冰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
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同所有嗜茶者一样,苏轼对泡茶用水极为讲究,正所谓精品厌凡泉。他认为从来上好之茶必须配以上好之水。他在熙宁五年任杭州通判时,有《求焦干之惠山泉诗》:“故人怜我病。痦笼寄新馥。欠伸北窗下,昼睡美方熟。精品厌凡泉,愿子致一斛。”苏轼以诗向当时知无锡的焦千之索惠山泉水。另一首《汲江煎茶》有句:“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诗人烹茶的水,还是亲自在钓石边(不是在泥土旁)从深处汲来的,并用活火(有焰方炽的炭火)煮沸的。南宋胡仔赞叹《汲江煎茶》诗说:“此诗奇甚,道尽烹茶之要。”烹茶之劳,诗人又常常亲自操作,不放心托付于僮仆:“磨成不敢付僮仆,自看雪汤生几珠”(《鲁直以诗馈双井茶次韵为谢》)。苏轼对烹茶煮水时的水温掌握十分讲究,不能有些许差池。他在《试院煎茶》诗中说:“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蒙茸出磨细珠落,眩逸瓯飞雪轻。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君不见,昔时李生好客手自煎,贵从活火发新泉。”他的经验是煮水以初沸时泛起如蟹眼鱼目状小气泡,发出似松涛之声时为适度,最能发新泉引茶香。煮沸过度则谓“老”,失去鲜馥。所以煮时须静候水的消息。宋人曾有“候汤最难”之说。
苏轼不仅对煮茶用水要求严格,其对煮茶的用具也极为讲究,他认为“铜腥铁涩不宜泉”,“定州花瓷琢红玉”。用铜器铁壶煮水有腥气涩味,石桃烧水味最正;喝茶最好用定窑兔毛花瓷(又称“兔毫盏”)。苏轼在宜兴时,还设计了一种提梁式紫砂壶。后人为纪念他,把此种壶式命名为“东坡壶’。“松风竹炉,提壶相呼”。即是苏轼用此壶烹茗独饮时的生动写照。
苏轼亲自栽种过茶。贬谪黄州时,他经济拮据,生活困顿。黄州一位书生马正卿替他向官府请来一块荒地,他亲自耕种,以地上收获稍济“困匮”和“乏食”之急。在这块取名“东坡”的荒地上,他种了茶树。《问大冶长老乞桃花茶栽东坡》云:“嗟我五亩园,桑麦苦蒙翳。不令寸地闲,更乞茶子艺。”在另一首《种茶》诗中说:“松间旅生茶,已与松俱瘦移栽白鹤岭,土软春雨后。弥旬得连阴,似许晚遂茂。”是说茶种在松树间,生长瘦小但不易衰老。移植于土壤肥沃的白鹤岭,连日春雨滋润,便恢复生长,枝繁叶茂。可见诗人于躬耕间深诸茶树习性。
苏轼喝茶、爱茶,还基于他深知茶的功用。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他在杭州任通判时,一日,以病告假,独游湖上净慈、南屏、惠阳、小昭庆诸寺,是晚又到孤山去谒惠勤禅师。这天他先后品饮了七碗茶,颇觉身轻体爽,病已不治而愈,便作了一首《游诸佛舍,一日饮酽茶七盏,戏书勤师壁》:
示病维摩元不病,在家灵运已忘家。
何须魂牵一九药,且尽卢仝七碗茶。
诗人得茶真味,夸赞饮茶的乐趣和妙用。苏轼《仇池笔记》中有《论茶》一则,介绍茶可除烦去腻,用茶漱口,能使牙齿坚密。他说。“除烦去腻,不可缺茶,然暗中损人不少。吾有一法,每食已,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出,而脾胃不知。肉在齿间,消缩脱去,不烦挑刺,而齿性便若缘此坚密。率皆用中下茶,其上者亦不常有,数日一啜不为害也。此大有理。”茶与苏轼生活之密切,苏轼对茶功之运用,由此可见。
苏轼在饮茶品茗之际,常把茶农之苦辛悬于心头,“悲歌为黎元”。《荔枝叹》指斥了贵族官僚们,昔日贡荔枝,今日又贡茶、贡花,争新买宠的可耻行径:“君不见武夷溪边粟粒芽,前丁后蔡相笼加,争新买宠各出意,今年斗品充官茶。”并直言:“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疳”。充分表现出他同情茶农,抨击对茶农的苛征重敛。
苏轼还借咏茶来抒发人生感慨,这其实也是他自己精神面貌的写照。《寄周安孺茶》这首长达120句的苏轼第一长篇,正是咏茶之作。
陆游
陆游(1125—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他是南宋一位爱国大诗人,也是一位嗜茶诗人。
陆游的一部《剑南诗稿》,存诗九千三百多首,他自言:“六十年间万首诗”。人们在这些诗中看到的,首先是诗人一生不忘统一,雪耻御侮,收复失地的战斗精神和报国决心:“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作鬼雄!”,“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耿耿此心,至死不泯。
石帆山下白头人,八十三回见早春。
自爱安闲忘寂寞,天将强健报清贫。
枯桐已爨宁求识?敞帚当捐却自珍。
桑苎家风君勿笑,它年犹得作茶神。
历经坎坷,八十三岁而作此诗,由此可见诗人此时心境平和,心情闲适,与此前所作诗风格大异。置身茶乡,陆游只求承袭“茶神”陆羽(号桑苎)的家风,在汲泉品茗之中,度过寂寞清贫的晚年岁月。陆游出生茶乡,当过茶官,晚年又归隐茶乡。陆游的晚年,由于政局、年龄、健康等各方面的原因,他已不可能再从事政治活动了,可对诗歌、书艺和茶一直没有离弃过。他写到茶的诗多达二百多首,为历代诗人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