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叶盈盈虽然迟钝，但察颜观色的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看着那屏幕上不咸不淡的一句“你是为了清功勋值？”她虽然辩不清对方的语气为何，然内心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唔，剖析不能的慌张。
她在这里慌张着，几番斟酌用字，都最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队伍][殊小沐]：……嗯。
[队伍][渔夫丘比特]：嗯。我明白了。
屏幕上静止了半分钟左右。
刚刚变成凡人的神级账号，满身金装的神射手，看着她的白衣召唤，久久无言。
风轻轻地吹着，扬起两人衣袂飞舞。
画面突然有些伤感的味道。
叶盈盈久未发挥的良心蓦地出来作祟。
指尖在键盘上游走，想要再解说什么。
突然游戏画面弹出窗口——“请稍后登入”——便一下将她踢出去。
不是吧！
恼羞成怒了还是又被盗号了……
她刚刚培养出来的一点忧伤情绪立即被这变故弄得烟消云散。
打开游戏登入界面，手指麻利地输入账号密码。
……呃。
原本已经有心理准备屡登屡败的她被这一路顺利的通过验证弄得略有失落——便也在这一路的顺风顺水中，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
仍是碧水青山，风景如画。
但画面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组队已经解散，好友名单上“渔夫丘比特”的名字黯淡着。
她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这不习惯，很快地被她归咎于，她的红名不见了。
高踞于罪恶榜第二名的殊小沐，突然由鲜艳的红色ID变成了普通玩家的白色。
她心心念念一直向往的洗白，就这样轻易地——
您悄悄对渔夫丘比特说：在么，在么？……
渔夫丘比特处于离线状态，暂时不能接受任何消息。
就这样。
叶姑娘的大红名洗白了，可以自由进出各大城镇，可以在其他玩家面前平安康泰地走来走去，可以顺利地跟几天以后回国的林潇雅陌清菀炫耀：看，此次任务多么成功！她成功地勾搭到了GM，并且顺利地清掉了所有的罪恶值！
就这样。
她所培养出来的PK意识，对环境的敏锐感应，也全部失去了意义。
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玩游戏了。
她可以毫无压力地在练级区游走了。
敲打键盘的声音。
杜迟的眼眸在防辐射镜片后毫无表情地凝视屏幕。
“……阿迟。”卓非凡欲言又止。
在经历了一上午的杜氏低气压以后，他仿佛在前一刻还看到了好友脸色稍霁，怎么不到五分钟，低气压就再度侵占整个办公室。
“嗯？”杜迟拉下眼镜，看他，“怎么了？”
声线稳定，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你怎么了？”凑过去看一眼屏幕，发现并没有开渔夫丘比特那个号，“怎么不去逗你那个宠物了？”
“哟，你不是不赞同我跟她玩儿么。”杜迟笑笑，松开领带，随便耙拉了一下头发，整个人立即从严谨的上班族变成了邻家大男孩的模样。
看起来没事了。
于是卓非凡也能如平常一样笑笑，不再多言其他：“这不是觉得你心情看起来不大好么。”而且，而且回想起来，他发现，似乎他和那个红名在一起时，笑容很多。
“啊，工作太投入了。”杜迟笑笑，瞥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也应该吃饭了，同去？”
卓非凡点头，随手拢了拢桌上的东西，便起身和杜迟一起去觅食。
杜迟的电脑没有关，游戏界面也没有关。
但他没有操控任何角色，有的，只是锁定“殊小沐”，仿佛与她同在一样，屏幕显示着以她为中心的画面。
……
叶盈盈反复地私聊加呐喊，统统毫无回应。
于是叶姑娘竟然无法为自己洗白而高兴。
甚而，略显烦躁地起身去给林潇雅打国际长途以求排解。
林潇雅接到她来电，颇感惊讶。
她们三个人，说到底都是一类，就是有了电脑和网络，那就可以俩俩相忘各玩各的那种人。
所以叶盈盈能于“百忙”之中抽空来电，让她倒是小小地诧异了一番。
“洗白了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你脑子坏了么？”林潇雅无法理解她此刻的纠结，只能评述为这一句结论，“你之前不就是这个目标。现在达成了，正好可以放开来自己玩了呀。”
“可是，我觉得好像欺骗了人家感情一样。”叶盈盈在屋子里乱走，“我是不是不太厚道……”
“受受，你以前虽然受性十足，但也没到这么圣母的份上啊。”林潇雅不耐烦了，“你当时选择勾搭他，不就注定有朝一日是这种结果。难不成你还想跟他玩真的？”
“……玩真的也来不及了。”陌清菀趴在表姐肩头，也不去抢电话，便让声音传达给了另一头的叶盈盈，“人家显见着明白了，给你洗白然后一刀两断。你还有什么不明白么？”
“没有了。”
她闷闷地说道，头一次发现一向能为自己很好地拿主意的林家表姐妹在关键时候没有了助益。草草地道了一声拜拜，双方收线。
再转身回到电脑前，立时觉得血液上涌，手脚冰凉。
郝连春水。
较之于叶盈盈的白色ID，这位大红人的ID在没有原先的红色“殊小沐”的衬托下尤显得殷红若血。
风卷衣袂。
他就面对着殊小沐这样静静地站着。
[郝连春水]：洗白了，真可惜。
[殊小沐]：……呃
[郝连春水]：以后不能一起杀人了。
[殊小沐]：…………………………
对话难得的，是这位大红人主动且话多。
但话多也仅止于这两句，打完这两句，就仿佛宣告了以后分道扬镳一般。锦衣超魔导慢慢地从她身边踱开。
正是擦肩而过的姿态。
仿佛是慢镜头划过。
叶盈盈心里的郁闷更加排山倒海。
“嗯？为什么？”卓非凡的严谨在杜迟面前就是笑话，于是他尽量让自己的问句显得很是平静——在听到杜迟逾权将那个红名召唤的罪恶值清零以后。
“她想啊。”杜迟语气轻快，“那我就……”
“我问的可不是那个。”卓非凡挑眉，殊不知这一小动作引来窥伺的女生惊叹连连，“我说你干嘛给她清了以后就下号不见她了。”
“我在赌博。”他笑，执了花生米一口接住，微扬的凤目闪着某种志在必得。
“赌什么？”卓非凡知他从来打自己没有把握的赌，正如那天的人鱼男女PK。
他垂眸去挑盘中的花生米，笑而不答。
赌他的真心。
叶盈盈的烦躁随着GM的无应答而愈见增长。
戳着鼠标在所有练级的地图乱晃，成功地激起全服玩家注意。
[世界][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我靠，殊小沐洗白了？！是我眼花吗？
[世界][穿着棉被轧马路]：……同楼上。
[世界][熊猫滚滚]：……同上。
[世界][一剑擎天]：跪求洗白秘笈！！！！！殊小沐殊小沐！！！！
[世界][独苗苗]：前几天不是有几大工会用洗白当条件换夜神眼泪么！夜神眼泪现在哪里！
……
世界频道里再次围绕夜神眼泪去向开始了无责任刷屏大讨论。
而叶盈盈在遍览《魔界》美景，并在练级区找着一席之地以后，放着火精灵四下虐怪换经验，自己则在一旁坐着发呆。
不妙啊。
没杀过猪也要见过猪跑，没谈过恋爱也看过偶像剧。
这种莫名来的神魂不宁心绪纷乱，怎么这么像——
这么像……
叶姑娘甩头。
不能再想了。
心理暗示是很可怕的。
但是她得强调她得觉悟她得明白！
她的本意是勾搭GM！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觉得自己被勾搭了呢？！
回想一下，平日里自己口号喊得可是很勤快。
见着GM也不忘说一句每日勾搭，就连惹祸之后都不忘立即扮娇弱扮可爱扮楚楚可怜。
可是为毛自己这样卖力地勾搭。
临到今天，才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这样一刀两断的果决，怎么会是来自于被勾搭的一方？相反她这个勾搭人的一方居然会为此而心神不安，茫然若失！
目光缓缓扫过桌子上和电脑放在一起的纸和笔。
她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执起笔。
她不知道的事情，别人应该比她看得通透。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那确实被读者解读的《云怀袖》中的平沐云所震撼；也许确实，别人比她更明白——在她无意识间，到底更在意着什么。
笔尖沙沙。
她没有大志向，没有高操作，有的只是一颗在游戏里玩游戏的心思。
顶着红名来去，终有一日邂逅了那个模样平常的小猎人。
他是程序员，被她误认为GM。
别有用心的屡次邂逅，频频在这张地图上搜寻着他的踪迹。
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要追到他！
如此反复。
终有一日……
[郝连春水]：我带你去练级。
[殊小沐]：……啊？＝ ＝
伏案工作半日，临到晚间上线，便遇到郝连红人。
红人开口就来一句邀请。
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满级红人带她练级……
[郝连春水]：你洗白，难道不是为了练级？
[殊小沐]：嗯……好。
[殊小沐]：可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这尊大红人，会主动来带她。
虽然也有过组队的纪录，但那是为了杀人而非——
[殊小沐]：……你又要拖我下水？＝ ＝
她从来不吝惜于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更不会畏于将此恶毒猜测当面言明。
于是打完这段话，殊小沐便立时乘了风精灵退离郝连春水攻击范围。
[郝连春水]：不是。
[郝连春水]：我不需要红名为友，纯粹作为你救我两次的答谢。
[殊小沐]：……哦
带完她，好友关系就解除么。
她明白了。
此刻万万没有胆量说明真相——她面对GM时倒宁可言明一切，哪怕动机不纯。
但面对此尊大佛，胆子不够使……只能当乌龟。
有人概括过。
PK强的人练级一定不弱；练级强的人PK未必强大。
郝连春水属于前者。
60级的召唤师，将120级的超魔导士的经验拉去了一半不止，因而在对方带她刷高级精英怪时，经验飞涨的速度堪比神七。
叶盈盈百无聊赖。
那位春水先生，明显是独来独往一人惯了。
且那些怪物，她打也打不动。
能做什么？
聊天解闷，娱人娱已？
[队伍][殊小沐]：你为啥对罪恶值这么追求？＝ ＝
[队伍][郝连春水]：坏人比好人自在，不当红名第一，还红名作什么
[队伍][殊小沐]：……
此君逻辑，无人能及。
[队伍][殊小沐]：你那个灵媒自己练的么？
[队伍][郝连春水]：嗯。
[队伍][殊小沐]：晴天娃娃……这名字有什么来由么？
沉默了十几秒。
[队伍][郝连春水]：晴天小猪+中国娃娃
叶盈盈倒地不起。
[队伍][殊小沐]：知道那天是谁推倒你了么？
[队伍][郝连春水]：不知道，
[队伍][殊小沐]：知道以后怎么办？……
[队伍][郝连春水]：轮到它想删号。
叶姑娘沉默沉默再沉默，决心将此秘密咽进肚里烂掉。
这里有一搭没一搭没啥连续性地聊着天，QQ上地主婆的头像欢快地跳起来。
她在游戏里跟郝连打了声招呼，便切去QQ界面和小编大人说话。
地主婆：……哎呀呀，今天下午看到你消息我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这么乖知道主动问交稿时间和要求了……
殊小沐：那当我没问过……我去玩了……
地主婆：站住！你想被我上门扑倒咩！？赶紧把人设什么的给我发来！我先看下。
传送文件。
地主婆：你这个，叫什么名字？
殊小沐：……人生若只如初见。
叶姑娘心存悔悟之心，想若不是当初她心存歹意，也不会在今天作茧自缚心神不宁。
然而编辑小姐却沉默了一会。
地主婆：叫人生若只如初贱吧。好Q……
殊小沐：………………为啥？＝ ＝你怎么忍心把这么唯美的句子剖成这样……
地主婆：……这少女漫画说白了，就是画的人为女主贱，女主为人贱的过程，这样改名字不是更搞笑点嘛……
殊小沐：（不死心地挣扎）我不是一直走唯美派系……
地主婆：你这几张图传过来，我看到好多搞笑、＝ ＝乖……就这样改吧，先挣挣人气。
殊小沐：……＝ ＝那我以后的狗血雷人悲情戏怎么办？
地主婆：那更符合贱字的真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