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黑是个女孩,长得浓眉大眼,偏偏左脸有块胎记,眼镜片大小,给那张漂亮的脸蛋蒙上了一层阴影。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块胎记也越发明显,特别惹人眼目。她天生一副好嗓子,能模仿众多歌星,连李娜《青藏高原》的高音都拔了上去,非常够味。11岁那年,她还代表学校参加市教育局文娱汇演,唱的是《小背篓》,博得同学们一片掌声。散场时,有个女孩冲着她指指点点,一口一个“黑鬼”,气得她捂着脸跑回了家。更叫她生气的是班长娜娜,连小合唱都不叫她参加。竟然说她是“阴阳脸”,影响形象。直到这时,黑黑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甚至进校门,都低着头,更别说抛头露面了。
黑黑妈妈找到了班主任老师,非把黑黑调到最后一排紧靠窗户。
黑黑的同桌叫亮亮,不知是小时打针打的,还是患有什么怪病,反正他话音如蚊,就是他大声嚷,也不会有人听见。刚开始,黑黑不理他,亮亮也不搭理她,俩人下课也不出教室,活像一对受气包。
没过半年,黑黑头发像瀑布一样,又黑又长。她故意用长发挡住左边脸,仅露右半边。尽管如此,那几个挑皮蛋的,时不时叫她“黑鬼”,气得她攥紧拳头,瞪起眼珠子!
黑黑班主任歇病假,学校临时调来师大毕业不久的高老师。
这天上语文课,高老师用眼睛扫了一下同学,先叫亮亮念课文。亮亮傻呆呆的,眼睛直勾勾的,坐着不动。他提高了音量,大声嚷:“吴亮亮同学,请念课文。”他张大嘴巴,险些喊破喉咙,老师仍然听不见。
黑黑站起来,对高老师说:“吴亮亮嗓子有问题,说话声小。”高老师睃了黑黑一眼,“那,那你念吧!”
黑黑打开课文,一字一板,非常动听,末了,高老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没等黑黑回答,班长娜娜抢先回答:“黑黑。”
立马,教室里溅起一片肆无忌惮的笑声。
黑黑掩面而泣。
高老师问娜娜,你们笑什么?
黑黑哭得更厉害了,肩头一耸一耸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娜娜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她叫丛欣,黑黑是我们给她起的绰号。聪明的高老师,忽然明白黑黑为啥用头发挡住那半拉脸了。过后,高老师打开成绩册,丛欣各门成绩优秀,只是体育差……
(2)
一般来说,教室后排就座的,大多是差生。不是调皮捣蛋,就是学习成绩太差。惟独黑黑和亮亮不属于这种类型。
亮亮数学好,语文稍差,他最怕作文。黑黑同他相反,数学稍差,语文最好,能写一手好文章,她的童话刊登在《儿童文学》和《中国校园文学》上,亮亮非常佩服。
亮亮用小纸条代替说话。这天自习,他递给黑黑一张小纸条。
“丛欣,你脸上胎记,我爸爸说,花万八块钱能治好!”
黑黑看着看着,俏脸蒙上一层阴影,泪水夺眶而出。
亮亮以为自己写错了什么,继尔又写了一行字:“北京有家医院,专治胎记!”他看了一遍,又填了几个字:“十一二岁,最佳年龄。若年龄大了,花钱多,不见得治好!”写到这,他又罗嗦一句:“这是我爸爸说的。你有时间,叫我爸爸给你瞧瞧,不要钱!”黑黑看到这,扭头瞟了一眼亮亮,深情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黑黑出现在亮亮家里。
亮亮爸爸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对黑黑妈妈说:“你孩子的脸,有办法治,若信得过我,我给你写个条子,去北京某医院找我同学!”
“信得过。信得过。可惜我家没钱呀,黑黑爸爸重病缠身,别说去北京治病,连盘缠钱都拿不出。”说到这,她瞥了一眼黑黑,长吁短叹一阵子。
这天,高老师上完语文课。走到黑黑跟前,对她说:“你看看这则征文,若能获得大奖,就不愁没钱治脸了!”黑黑快速浏览了那条信息,睃了老师一眼,意思说,我能行吗?
高老师没吱声,仅竖起个大拇指。
一连几天,黑黑脑子里,除了征文就是征文。
黑黑总共拟了十几个题目,被她一一否决了。
亮亮透过黑黑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
“黑黑,是不是征文的事?”亮亮张大嘴巴,可黑黑横竖听不见。气得他撕下一张纸,写下了一个字:“脸。”
黑黑接过纸条,瞄了亮亮一眼,下意识摸了一下脸。“唉!若是女孩,我非捶她一拳不可,可惜他是个男孩!”她小声嘀咕。
“哎哟哟,我那‘脸’咋的了?”亮亮看到飘逸的字,有些不爽,嘴唇嗫嚅着,黑黑习惯地用手摩娑着左脸。
亮亮憾憾地摇摇头,意思说,大傻蛋,连这个都不明白?他又在纸条上写了个有拳头大小的“脸”字。
黑黑捧着这张纸条,若有所思,是呀,就是这张脸,一个黑黑的胎记,竟给她带来多少不便,有人叫她“黑鬼”,也有人喊她“阴阳脸”,这些都无所谓,最叫她伤心的,不让她参加小合唱,甚至把她调到最后一排……想到这里,泪水汇成了一条条小溪,在脸上肆意流淌。
亮亮吓懵了,不知如何是好,是伤她自尊了呢,还是有意取笑她,他狠狠地砸了一下脑袋,并在纸条上写下了三个字:“对不起!”
黑黑扫了一眼纸条,立马止住了哭泣。
后来,黑黑写了一篇《还我那张脸》,参加全国少儿文学作品大赛。
(3)
半年后的一天,高老师满面春风地递给黑黑一封信。
黑黑展开一看,原来是获奖通知书。她写的《还我那张脸》获得金奖,奖金一万元。
亮亮趁机抢了过来。竖起了大拇指,意思说,好样的。
如天上掉馅饼一样,那可是一万元哪!
“黑黑可以用这钱治脸了!黑黑可以这用钱治脸了!”亮亮又写下一行字。
快到暑假了,黑黑为何不提去北京治脸的事呢?原来不治,是手中没钱;如今得了万元大奖,咋不去治呀!亮亮急得什么似的,他本想咬着黑黑耳朵说,转念一想,他是男孩,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吻黑黑呢。亮亮故意摸着脸,意思说,你还治不治脸哪!
黑黑苦笑了一下,撕下一张纸,上面写道:“亮亮同学,我恐怕治不成脸了,爸爸做手术急等用钱,待他康复后,能挣钱了,再给我治脸!”
亮亮看到这儿,似乎有些激动,好像是给他治脸似的,忙迭在纸条上写了这样一句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黑黑轻轻地摇了摇头。
亮亮找到了高老师,说黑黑用奖金给她父亲治病,她的脸又没时间治了,若是贻误时机,怕是不好治了……
不知是高老师透的风,还是亮亮有意传出去的,全班同学都为黑黑惋惜。
本来,亮亮要去北京治嗓子的。可他说啥也不去了,这下子可愁坏了爸爸妈妈。
“吴亮亮,由外国专家治你的喉咙,时间约好了,抓紧时间准备吧!”爸爸满怀信心地说。
“我不去。”亮亮扔给爸爸一个纸条。
“为什么?”
“因为黑黑……”
黑黑,亮亮爸爸忽然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脸上有块胎记小女孩。
“不能因为她,你就不去治嗓子呀!”
亮亮直摆手,不知道爸爸说的是啥。顺手拿起笔,写了这样一句话:“爸爸,你有过承诺,说带我们俩去北京治病的。”
亮亮爸爸承认说过,那只不过是让他开心而已,这孩子却当真了。
亮亮爸爸看儿子的模样,刮他一下鼻子。
于是,写了这样一行字:“我带你俩去北京!”
第二天上学,亮亮发现黑黑剪掉了长发,左脸那块胎记依然清晰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