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达祖月波疑滴,望玉壶天近①,了无尘隔。翠眼圈花②,冰丝织练,黄道宝光相直③。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最无赖,是随香趁烛,曾伴狂客。踪迹,漫记忆,老了杜郎④,忍听东风笛。柳院灯疏,梅厅雪在,谁与细倾春碧⑤?旧情拘未定,犹自学、当年游历。怕万一,误玉人、夜寒帘隙。
“注释”
① 玉壶:指月。② 翠眼圈花:未详。唐圭璋《宋词三百首笺注》:“疑是各种花灯。”姑从其说。③ 黄道:古人以为太阳绕地球运行,其轨迹称黄道;又因日常喻指皇帝,故皇帝宸游之道路也称黄道。相直:相对。④ 杜郎:杜牧,此用以自指。⑤ 春碧:指酒,绿色的酒。
“语译”
月亮的光波仿佛洒下晶莹的水珠,仰望玉壶似的圆月,天宇显得更近了,澄净得不见纤尘。处处花灯饰翠,蒙着精丝织成的薄纱,皇帝出游的大道上五色光彩交相辉映。我自怜因吟诗和醉酒而消瘦,难以应接这许许多多的春色。最无聊的是我也曾追随香风,紧跟烛光,与那些狂放不拘的人们作伴为伍。
这些往年的踪迹,也不要再一一回忆了。我这个风流才子已经老了,忍心倾听那春夜里东风传来的笛声。杨柳院落中还有疏落的灯光,厅堂边梅花旁也有积雪,可又有谁来给我慢慢地斟酒呢?旧时的感情波澜尚未平息,又再去效法当年那样的游冶经历,是怕万一耽误了可爱的人儿在寒夜里隔着帘子透过缝隙的张望。
“赏析”
韩侂胄开禧北伐兵败,被诛杀,史达祖受株连,被流放荆汉,十余年后,遇大赦,得回临安。一年元夕夜,他出外效当年游冶,见景物依稀似旧,不胜忆昔抚今之感。词中写的便是这种感受。
上片是对往年元夕盛况和自己年轻时风流狂放生活的回忆。前六句,三句写月色,三句写灯彩。顾况《宫词》云:“月殿影开闻夜漏,水精帘卷近秋河。”词中“望玉壶天近”意境,仿佛似之。“宝光相直”,既说火树银花照耀如昼,也说灯月之光交相辉映,回想当年灯市之盛。后五句,说到自己“随香趁烛”,寻欢作乐事,语多掩饰。“自怜”“难应接”,说得好像只是个旁观者;这里的“春色”,更多指女子而言,义近声色。接着词人就自认也是参与者,但仍出言委婉,先用“最无赖”三字作自嘲语,又以“曾伴狂客”将自己之所为降一等,说只是陪着漫狂友人同往而已。至此方用“曾”字点明所述非眼前事。
下片说元夕重游故地。换头“踪迹”二字押韵,承上片以应“曾”字。往事莫回首,像“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杜牧那样的风流才子如今已老,再寻旧踪,只能勾起感伤罢了。笛声哀怨,故曰“忍听”;“东风笛”,暗暗关合元宵月色。又出“柳”“灯”“梅”“雪”,皆元宵时节之景物;“院”“厅”,当是昔日“玉人”曾待客处。今灯火阑珊,积雪犹在,尚可仿佛当年,唯岁月无情,人事难料耳,故用“谁与”诘问。“旧情”二句,对此夜重访再作自嘲,逼出结句来。用“怕万一,误玉人、夜寒帘隙”之张望等待为由,申明“犹自学、当年游历”的缘故。以此来表现自己难忘“旧情”,语意含蓄而别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