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是个壮实的汉子，他在森林砍伐队已经有十几年了。今天他要进入森林，进行疏林砍伐。临行前，他决定带着他饲养了三年的公牛拉拉。拉拉是他捡来的公牛犊，是在他的精心饲养下长大的，彼此有很深的感情。
约翰在前面走，拉拉在后面紧跟，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作业林。约翰将干粮袋和装满子弹的火铳挂在树枝上，然后把拉拉拴在树上，便开始工作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约翰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之中。不知不觉和拉拉拉开的距离约有50多米，但拉拉的哞叫声仍很清晰地传过来。
约翰正为一株巨栎清理根部的腐朽树枝，突然在树根下的泥土上发现了一排十分新鲜的野兽爪痕。他仔细辨认，认出是一头硕大的黑熊刚留下的印记。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正想四面观察动静，猛听得不远处“刷啦”一声响。还没等他抬起头来，一头令人心怵的黑色巨熊便从他的左侧直逼过来。他叫声“不好”，连忙去找地上的斧子，但为时已晚，他的左肩部骤然受到一击，身体竟像一小捆被大风抛起来的草一样，斜斜地摔倒在五米开外的地方。
在一阵剧烈的疼痛和可怕的咆哮声中，约翰用力翻身爬起。眼看着那头极高极壮的黑熊龇牙咧嘴地直立在自己跟前。
约翰生在山林，长在山岭，深谙山里各种猛兽的习性。他知道这时的黑熊刚从漫长的冬眠之中睡醒，性子残暴，攻击性极强，常常主动伤人伤畜。这会儿他虽然已将斧头抓在手中，却知道自己决不是它的对手。他踉踉跄跄地移动一下脚步，想靠拢邻近一棵大树。谁知那黑熊敏捷地又是一扑，一双锋利的前爪深深地抓紧了他的腰部。约翰强忍剧痛，举斧劈去，正中黑熊的前胛。由于他此前受了伤，所以并没有多大力量，黑熊被激怒了，伴随着一声长长的怒吼，约翰的身体再一次被重重地摔了出去，同时身上的衣服已全被野性的利爪撕裂，右肩上耷拉下巴掌大一块肉，鲜血把身下的草地染红了一大块。
此时，约翰的头脑仍很清醒，他明白此番自己凶多吉少，于是咬紧牙关再次摸过斧头，把脊背靠在一棵青桦树上，拼命跪起身子，拉开了应战的姿势。
黑熊刚才只不过斜斜地中了一斧，伤势很轻，丝毫不影响它的凶恶劲头。面对那寒光闪烁的斧刃，它满不在乎地撑直四肢，在距约翰十步之外，与他冷冷地对视着，然后一步步紧逼过来。约翰暗自屏气运功，死死握紧斧柄，静待最佳时机的到来。当黑熊在距他很近的地方拱腰收腿，即刻就要扑上来的一瞬间，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斧头猛地横斩过去。可惜的是，他手臂因负重伤而影响了准确度，斧刃擦着黑熊的脖颈飞过去，砍在了一棵大树上。
那黑熊则一口就咬住了他的左腿膝部。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疼顿时传遍全身，约翰不禁发出了一声惨叫。然而黑熊并未松嘴，反而大幅度摆动下颌，向左右恣意撕扯。在一阵比一阵强烈的眩晕中，约翰依稀感到体内的热血开始一股股往外迸溅，感到整个膝盖骨在黑熊那丑陋可怕的大嘴里，全都嘎嘎地崩裂了……
绝望中，约翰突然想到自己挂在树枝上的那杆火铳，想起了剽悍雄壮的拉拉，或许它们能够解救自己。可是自己离它们这么远，怎么办？求生的欲望又使他逐渐冷静下来。他在黑熊的巨掌下，努力睁开被鲜血糊住的双眼寻找脱身机会。猛地，他看到近旁有根拇指粗的枯树棍儿，一头恰好像只铁矛头一样锋利。他用一只手抵挡着黑熊的撕咬，另一只手拾起棍子，瞅准时机对准黑熊的眼窝儿用力捅进去。只听一声凄厉的嗥叫，黑熊一下子松开他的左腿，浑身颤抖着，然后重重向后倒仰过去，骨碌碌地滚下一道斜坡。
约翰此时已成了一个血人，只能拼命撑起身子，可双腿已根本无法站立，于是就朝前爬动。
他深知吃了大亏的黑熊决不会就此罢休，稍稍缓过疼劲，很快还会卷土重来，因此必须及时赶到拉拉那边寻求救助。
他爬啊爬，这50多米的距离对他这个彪形大汉来说，这会却比环绕地球一周还漫长，他爬啊爬，所过之处留下了长长的一道血痕。终于能远远看见悬挂着的火铳，以及在树下低头啃草的拉拉了。约翰用力扬起手臂，正想大声呼喊，猛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他扭头一看，那黑熊果然已紧紧追赶过来，不容他躲闪，一张血盆似的大嘴便猛地咬住他的右脚踝部，将他用力往回拖拽。约翰赶紧挣扎着放声大叫：“拉拉！拉拉！”
拉拉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这危在旦夕的一幕。霎时间，只见它“哞哞”地大叫几声，猛地朝黑熊冲去。可惜，结实的缰绳将它无情地束缚住了。拉拉死命挣扎着，连冲几次都没能挣断绳子。眼看黑熊将自己主人越拖越远，拉拉突然发了疯似地大吼一声，低下脑袋死命一挣，只听得“砰”一声脆响，绳子断开了，它像头雄狮一样，对准黑熊直冲过来。
那黑熊吃惊地收住脚步，但仍旧紧紧咬住已昏迷过去的约翰不放。在最初的几秒钟里，它呆呆地凝视着迎面冲过来的拉拉，一动不动。但它很快就作出了反应，它扔下约翰，同时敏捷地跳向一边，躲过了拉拉那尖尖的犄角。黑熊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顿时大怒，耸动着短粗笨拙的脖颈，呼地转过身子，恶狠狠地朝它的对手直扑过去。拉拉也并不示弱，它停立在三米之外，压低脑袋，怒目相视，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一直等到黑熊即将扑到自己身边，才“哞”地大吼一声，晃动着一双尖角迎战上去。
约翰在激烈可怕的撕斗声中，慢慢地苏醒过来。他吃力地抬起了上半身，努力睁大眼睛看过去，一个触目惊心的场面一下子跃入他的眼帘。
黑熊连连用掌横扫，把拉拉逼到一堵石崖下面。尽管身强力壮的拉拉毫不怯阵，但要对付牙爪锐利的黑熊却显得力不从心。它的身上已有好几处伤口，鲜血淋漓，而得势的黑熊却步步紧逼，整个形势万分危急。
这时，约翰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将双手插进泥土里，猛地来个大翻身，一下子滚到那棵挂着火铳的大树下。他一边暗暗祈祷拉拉能再坚持片刻，一边用力抱住树干，艰难地斜支起半边身子，去抓取火铳背带儿。
他已经弄不明白自己是怎样取下火铳的，又是怎样拖着火铳爬回去的。这时拉拉的身上又增添了几处新伤，被逼到石崖下已没有退路，而那黑熊不断地站立起后肢，频频用前掌扑击，掌掌不离它的要害之处。约翰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拼命喊出一声：“拉拉，我来啦！”
随即抱住火铳，两个翻滚就接近了它们。
约翰的喊声惹怒了黑熊，它狂嗥一声，撇下拉拉，掉头又向约翰冲过来。差不多在这同时，只见拉拉猛然收腿蓄势，闪电般地向黑熊撞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又狠又准，一下子就把黑熊撞得连退几步，倚在一株老松树上。紧跟着拉拉追前一步，晃一晃两只尖角，“砰”地又是一下，顿时将黑熊抵牢在树干上。黑熊吃了如此大亏，拼命抡开两只前掌乱扑乱打，企图挣脱出困境。谁知拉拉四腿钉立，死死顶住它的前胸纹丝不动。约翰一看这时机千载难逢，放声高喊：“拉拉，坚持住！我来啦！”一边喊，一边拖着一条断腿，奋勇爬到黑熊跟前，举起火铳，狠命把枪筒戳进它的嘴里，用尽全力扣动了扳机。
六个小时后，接到一个采药人报告的几十名林场工人，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这里。于是，大家看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壮烈场面：
老松树下，一头怒目圆睁的大黑牛低首扬角，将一头又高又壮的黑熊紧抵在树干上。紧挨着黑牛的是一个浑身冒血的大汉，双手斜持一杆火铳，枪筒深深地插在黑熊的嘴里。尽管牛和熊早已僵死，人也昏厥过去了，但三者却都保持着奋力拼搏时的姿态，像是一组精巧绝伦的石雕。
半年以后，人们常常看到约翰伫立在苍翠茂密的松林边，对着一个长满了萋萋野草的黄土堆俯首凝思，因为他最亲密、最忠实的伙伴拉拉，就长眠在这儿。
西方人说：动物是另一种形态的人。它们是人类的朋友，依赖着人，忠诚于人，也包括奉献它们的生命和自由。在功利世俗、人心叵测的物化社会里，能做到从一而终、不离不弃的只有动物。它们不管主人是贫是富、是美是丑、是年轻还是衰老，那种忠诚足以让人感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