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起居室内光线暗淡,苏菲的脸若隐若现。她坐在扶手椅中打盹,这把椅子是乔治在他们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时给她买的。屋内温暖而恬静,屋外则飘着雪花。
下午一点十五分,邮递员转过拐角到了玛伦街,因为今天是情人节,邮件比平时多,所以他迟了些。他头都不抬地径直走过了苏菲家。二十分钟后,他返回来爬上邮车走了。
邮车开走的声音,把苏菲惊醒了。她用总是搁在袖口里的手绢擦了擦嘴角和眼睛,撑着椅子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
她走进厨房,在水池边,她把桌子上午饭用过的两只碟子洗干净。然后往塑料杯里倒了半杯水,吃了药。此时正好是一点四十五分。
起居室的前窗旁有一把摇椅,苏菲舒适地坐下。她一边摇着椅子,一边观看着窗外的飘雪。
一辆花车开到玛伦街。苏菲的目光跟随着它,车子缓缓而行,停了两次又开动了。最后到了隔壁琼斯太太家门前,停了下来。
是谁给琼斯太太送花呢?苏菲疑惑不解。是她住在纽约州的女儿?还是她的兄弟?不可能,她的兄弟病得不轻。可能是她女儿吧?有人送花真好啊。
鲜花令苏菲想起了乔治,刹时令人痛心的回忆涌上心头。明天就是十五号了,他去世刚好八个月。
送花人正在敲琼斯太太的门。他手里拿着一个白蓝相间的长盒子和一个夹纸书写板。没人应,因为琼斯太太每个星期五下午都去教堂缝制被子。送花人四处看看,然后朝苏菲家走来。
苏菲吃力地从摇椅中起来,站到窗帘旁,送花人敲敲门。苏菲用颤抖的手理了理头发,在他敲第三次门时,她开了门。
“什么事呀?”她问道,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瞅了瞅周围。
“下午好,太太,”那人大声说道,“您能替您的邻居收下这个邮件吗?”
“好的。”苏菲回答,并把门完全打开。
“您看我把它放在哪儿?”那人大步迈进来礼貌地问。
“厨房的桌子上吧。”那个人很快就走了,苏菲莫名地有些高兴,她随后锁上了门。
花盒和餐桌一样长,苏菲弯腰仔细看着上面的字:“随时欢迎惠顾内卡利花店”。玫瑰花香扑鼻而来,她闭上眼,屏息慢慢品味,脑海中想像着黄色的玫瑰。乔治总是选择黄色的。
“献给我的阳光。”在送上高贵的花时,他总会这么说。他高兴地笑着,亲吻她的前额,拉着她的手吟唱“你是我的阳光”。
五点钟,琼斯太太敲苏菲的前门。苏菲仍坐在餐桌旁,然而花盒已被拆开,玫瑰放在她的膝上,她轻抚着精美的黄色花瓣。琼斯太太又敲了几下,但苏菲仍然没听见,几分钟后,那位邻居只好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菲欠身把花放在餐桌上。她的双颊潮红,两眼熠熠生辉。她从壁角顶柜中取出一个白瓷花瓶。然后她用一个饮水玻璃杯把花瓶灌满水,细心地摆放好玫瑰和绿叶,并把花瓶端到了起居室。
她来到屋子中央,脸上挂着微笑。她略微挺挺身子,开始转起小圈,翩翩起舞。她的舞步轻柔、优雅,转到起居室、厨房、厅堂,又转回来。她跳呀、跳呀,累得双膝发软,又坐在扶椅里渐渐睡着了。
六点十五分,苏菲猛地惊醒。有人在敲后门,是琼斯太太。
“你好,苏菲。”琼斯太太说,“你没事吧?五点钟的时候我来敲过门,你没应,我真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在睡午觉?”她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就讨厌下雪,收音机里说半夜雪会堆积到6英寸,不过,要知道他们是不可信的。你记得去年冬天他们预报说有4英寸,结果雪积了21英寸呀!他们还说今年的冬天不会太冷。哎,我想几星期来都没有高过零度。你知道吗?上个月我的账单上油钱是263元,就我那小屋居然花费这么多!”
苏菲没有心思听她说话。她突然想起了玫瑰花,羞愧得脸都发热了。那只空花盒就在她身后的餐桌上,该如何向琼斯太太解释呢?
“我真不知道那账单我还能付得起多久,要是亚当斯像你的乔治一样勤俭节约就好了,愿上帝保佑他们。噢,哎呀!我差点忘了玫瑰花。”
苏菲的双颊胀得发烫,开始结结巴巴地道歉,并走到一边去,好让琼斯太太看到空盒子。
“噢,太好了。”琼斯太太打断了她的话,“你已经把玫瑰放在水中了,那么你一定看到了卡片。真希望乔治的笔迹没有吓到你,是他请我在他去世后的第一年给你带来这些玫瑰。他不愿吓着你。他说他把这个叫做‘玫瑰信物’!去年的四月,他就和花匠订好了,你的乔治真是个好丈夫。”
但此时苏菲已经没有在听她的话。她捧起刚才疏忽的白色信封,百感交集。她颤抖着抽出卡片。
“献给我的阳光。”上面写着,“我真心地爱你,想我的时候要快乐。爱你的乔治。”
思念是一种幸福的忧伤,是一种甜蜜的惆怅,是一种温馨的痛苦。正是在不尽的思念中,人的情感才得到了净化和升华。有一些东西终究会在风中逝去,哪怕这种逝去会让世界变得空荡荡。 但是在回忆中,这些东西却是怎么也抹不掉的,幸福的往事,即使一万年也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