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在来看,谦逊是一种退缩、撤离的态度。这是一种意欲与人隔离的姿态,还伴随着一种轻微的抑郁,这种压抑等于是为逃避具有威胁的情形所做的准备。双目低垂和扭扭捏捏都是准备逃离的征兆,从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谦逊是一种带有分离性因素的情感。
谦逊也如同其他情感一样,可能遭到误用。一些人动不动脸色就会发红,他们的这种分离性特征使他们与伙伴之间的所有关系都受到了毒害。由于这种误用的存在,当其作为一种隔离机制时,它的作用就会表现得非常明显。
附录
教育总评
让我们在这里就我们前面已经提到的一个问题再进行一些附带的论述。这个问题就是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家庭、学校和生活教育对心灵所产生的影响。
毫无疑问,目前的家庭教育极大地助长了孩子对权力的渴望和虚荣心的发展。从这方面来讲,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经验中吸取教训。的确,家庭拥有巨大的优势,我们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比家庭更好的机构可以使儿童受到良好的照顾和教育。尤其是当遇到疾病时,家庭无疑是最适合保护人类的机构。假如父母都是不错的教育者,有能力通过自己的观察来识别他们孩子刚刚萌发的错误发展道路,并在这些错误初露端倪的时候就能够依靠适当的教育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那么,我们就必须要承认,在培养、保护健全的人类问题上,没有哪个机构会比家庭更合适的了。
但是,很遗憾,父母不是优秀的心理学家,也不是优秀的教师。在目前的家庭教育中,似乎是父母以自我为中心的病态私欲通过各种方式发挥着主要作用。这种病态的私欲要求自己家庭的孩子受到特殊的培养和教育,甚至不惜牺牲其他孩子的利益。因此,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家庭教育向儿童灌输了一种错误的观念,从而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这种错误观念认为,他们比其他所有人都优秀,他们自己才是最出类拔萃的。任何以父权观念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家庭组织都不能摆脱这种思想的困扰。
现在,悲剧就出现了。这种父权与社会感和人类共同意识是格格不入的,它会使个体公开或秘密地反抗社会感。当然,反抗从来不会在公开的场合进行。权威教育存在着巨大的弊端,它给儿童树立了一种权力的榜样,并把与权力联系在一起的各种享受展示在儿童面前。所有的儿童都生活在对支配权的贪婪渴求中,对权力充满野心,并极力追求虚荣。今天,每个儿童都渴望独占鳌头、受到尊敬,他们或迟或早都会要求别人对他恭敬和顺从,就像在其生长的环境中所看到的那样,所有人都匍匐在拥有最高权力的个体脚下,百依百顺。正是由于儿童的这种错误的观念,才会导致他们对父母或他人及整个世界的好战态度。
在这种家庭教育的影响下,对儿童来说,不可能做到对优势目标视而不见。在一些喜欢扮演“大人物”的幼儿身上就可以看到这一点,于是,在之后的成长过程中,个体的思想和对童年有意或无意的回忆显示出,他们对整个世界与他们的家庭抱有相同的态度。如果有人反对他们的态度,他们就倾向于逃离这个在他们看来已经非常可恶的世界。
的确,家庭也有利于社会感的发展。然而,如果考虑到家庭中权力追求的影响和家庭权威的压力,我们就可以看到,这种社会感只能在一定的程度上得到发展。最早的对爱和温情的渴望是和母亲在一起时产生的。或许,这是儿童所拥有的最为重要的体验,因为在这种体验中,儿童可以意识到存在另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人。他明白了“我”和“你”之间的差异。尼采曾说:“每个人都以他和母亲的关系为原型塑造出所爱的人的形象。”裴斯泰洛齐也作出过说明,母亲是决定儿童将来与世界关系的理想典范。实际上,儿童与母亲的关系对其之后的一切活动都具有决定作用。
母亲的职责所在就是发展儿童的社会感。我们可以看到,在儿童中产生的怪异人格都源自于他们与母亲的关系,而且,这种人格的发展方向可以作为考察其母子关系的一条重要的线索。只要母子之间存在着扭曲的关系,那么,在儿童心理中发现不同程度的社会缺陷就是在所难免的了。有两种错误最为普遍:第一种错误源于母亲无法实现其自身对儿童肩负的职责,儿童的社会感没有得到丝毫的发展。这是一种十分重要的缺陷,它可能会引起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使人感到不愉快的后果。这样的儿童就像是在敌对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异邦人。假如人们很想对这样的儿童施以援手的话,那么别无选择,只能去重新扮演他母亲的角色,以此来弥补儿童在其发展的过程中以某种方式失去了的东西。这就意味着,这是唯一能使他成为一个同伴的方法。第二种错误的出现可能更加频繁,它就是:母亲虽然履行了她的职责,发挥了她的功能,但其职责却发挥到了如此夸张、过分的程度,以致儿童完全不能把社会感超越母亲的范围而转移和投射到他人身上。这样的母亲让儿童已经发展起来的感情完全释放到她自己身上,也就是说,这样的儿童只对自己的母亲感兴趣,而将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毫无疑问,这样的儿童完全不具备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应有的基础。
除了与母亲的关系之外,在教育中还存在着许多其他因素,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充满快乐的幼儿园生活能使儿童顺利发现融入世界的方法。假如我们没有忘记,在生命一开始的那些岁月里,大部分儿童都不得不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并与种种难以克服的障碍进行斗争,然而能使自己与世界相协调一致的儿童少之又少,能找到一个幸福快乐居所的儿童同样也少得可怜,如此一来,人们就不难理解,对儿童来讲,早期的记忆和印象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这些对儿童未来的成长历程也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我们再进一步研究就会知道,有许多儿童刚一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体弱多病,他们所体验到的大部分都是痛苦和悲伤,此外,有许多儿童没有进入能够给他们提供幸福的幼儿园,那么,我们就能更加准确地理解,为什么大部分的儿童长大成人后并不能成为生活和社会的朋友,同时也不会具有真正的在人类共同体中如鲜花一般盛开和发展起来的社会感。而且,我们必须对教育中特别重要的错误提起高度注意。过于严厉的权威性教育可能会扼杀儿童在生活中可能获得的所有欢乐,同样地,如果教育为儿童扫清了道路上会遇到的所有障碍、使儿童变成在温室中成长的弱不禁风的花朵,或者说在事前为儿童做好了一切安排,那么当他长大成人之后,他就不可能在离开家庭温暖气氛的严寒和酷暑的环境中很好地生活。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在我们的社会和文明中,家庭教育的意义在于发展起那些我们所渴望的对人类社会有价值的同志式的同伴,但遗憾的是这一作用没有得到有效地发挥。对于个体来说,这种教育所培养出的只是太多虚荣的野心和个人无穷无尽的欲望。
那么,存不存在能够补偿儿童发展中的错误,并使儿童发展条件得到改善的可能性呢?答案无疑是肯定的,这就是学校。然而,细致的研究表明,在目前这种情形下,学校也不适于完全承担这项任务。如今,没有哪个教师愿意承认,他可以识别儿童身上的人性错误,并可以在目前的教学条件下对这些错误给予纠正。他的任务只是照本宣科,教授给儿童一定的课程,从来没有关心过儿童身上人性要素的发展。事实上,在学校中有太多的儿童变得不如从前了。
难道就不存在其他的方法可以消除家庭教育的缺陷、纠正家庭教育的错误吗?有人或许会建议说,生活本身就可以提供这种方法。然而,生活也具有它特殊的局限性。生活本身并不能塑造一个人,虽然它有时看起来可以做到。人所固有的虚荣和野心将使这一点不可能得到实现。无论一个人犯了多少错误,他都只会责备其他的人,或是认为在他当时的处境下,错误是无法避免的。我们可以看到,没有什么人会硬用自己的头颅和生活碰撞,也没有什么已经承认错误的人会将这些错误完全抛到九霄云外。在前一章里我们对经验误用的讨论就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
生活本身不能使人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变化。从心理学上来看,这是不难理解的,因为与生活相关的都是人类已经完成的产品,而此时那些拥有自己清晰目标的人类,都在为追求权力而不懈地努力。恰恰相反,生活是所有教师中最糟糕的那一位。生活不会为我们设想,生活不会向我们发出警示,生活不会对我们进行教导,它只是简单地、无情地排斥我们,并让我们走向毁灭。
我们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唯一能够使人类发生改变的机构还是学校!学校还存在使这种改变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如果它的职能没有被误用的话。到目前为止,学校的情形一直都是这样的:将学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个体会把学校变为满足个人虚荣和野心的手段。当前,我们常会听到这样的叫嚣,应该在学校中重新恢复旧式的权威。然而旧式的权威有没有在学校中造成过什么好的结果呢?一种已经总是被认为是有害的权威怎么会顷刻之间就变成富有价值的东西了呢?当我们亲眼看到家庭中的权威曾经导致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普遍的反抗的时候,学校中的权威又会具有什么样的好处呢?任何不是依靠自身的内在价值而必须通过强制手段来获得认可的权威绝对不是真正的权威。太多的儿童来到学校都会有这样一种看法:教师只不过是国家的雇员罢了。把一种权威强加在儿童头上而不会造成心理发展上的不幸后果是不可能做到的。权威不能仅靠强力加以维持,它必须建立在社会感的基础之上。对任何一个儿童来说,学校是他精神发展历程中必不可少的场所。所以,它必须能够满足健康的精神成长的要求。只有当学校与健康的精神发展的需要保持一致的时候,我们才可以说这是一个良好的学校,也只有这样的学校在我们看来才是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