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对喜欢着自己的人如斯残忍。因果轮回,如何能不得到报应?
当顾臣尧从火红的跑车上下来时,温曈确信自己看到了驾驶座上的夏妍。
他对着夏妍笑,与她温柔的道声谢谢和晚安。
顾臣尧就是这样的人,你时常会觉得他是个寂冷的男子,眼波里总是淡淡的没有温情。可偏生他对每一个人都可以笑的温柔优雅。只有细心的人才会发现即使他面上如何温柔开怀,目光却始终冷冷清清,冷静的将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
这就是顾臣尧。一不小心你便会被他的笑容欺骗,从此,万劫不复。
嫉妒吗?温曈摇摇头,她只是忽然明白了,没有谁一开始就会变成谁的谁,也没有人有义务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好。
顾臣尧,假装不爱你,和假装你爱我,究竟哪一样更残忍?
顾臣尧半抱着将温曈从地上拖了起来。四月的天,她只穿了件薄薄的棉麻衬衫,手掌握在她的胳膊上,皮肤都是凉的。
他有些微怒,为什么不在公寓里面等?或者打电话告诉我你来了。如果今天我不回来的话你就打算在这里坐等一整夜吗?
大概是对白日里温曈对他的拒绝仍是耿耿于怀,顾臣尧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怒气。
打电话给你你就会来了吗?温曈盯着他,傻傻得问。
明知结果,仍像个傻瓜一般期待着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顾臣尧如她想的那般沉默了一下。他看着她目光里的光芒丝丝转淡,仿佛心里久违了的温暖也渐渐跟着消散开来。
的确,即使温曈告诉他,以今晚晚宴的情况,他也绝对没有机会能够脱身出来。厌倦了那些须臾奉承的场合,各色虚伪冷漠交织。但就算厌倦,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微笑面对。
他的身不由己,他希望温曈能够明白谅解,却又害怕着她的明白谅解。
顾臣尧忽然蒙住温曈的眼睛。这双眼睛像白玉一样无暇,看着他的时候充满崇拜和仰望,而他却满心的自我厌弃,怕看到她眼里伪装出来的自己有多可怜。
温曈并不害怕等待。三年都等下来了,短短一夜又算什么?她并不是没有在这里等过一夜,对她来说等待的对象只要是他,意义都是一样的。
但他不懂,他始终不懂。
现在担任设计师的模特,都要负责把设计师安全送到家才算完事吗?温曈咧了咧嘴角,努力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怎么笑的出来。在她与他分开的这段时间,别的女人站在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顾臣尧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失笑,夏妍现在担任我的助理,送我回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好一个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让温曈觉得自己是个不识大体不懂体谅的小家子气女生。
从模特到助理,完成连续大跳跃,她是不是该为那个叫做夏妍的女孩子鼓鼓掌?
顾臣尧眉梢弯着,握住温曈的手说,来,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顾臣尧的复式公寓,楼下有一个专门的房间被他空出来当成简单的设计室。
温曈从没踏进过那个房间。也知道那是属于顾臣尧最为隐蔽的空间,他心尖上的东西。
他的手从她眼睛上移开的时候温曈只觉得一阵恍惚。
柔和的橘色灯光下,立式衣架上赫然是一件女式裹胸式的小礼服。
淡淡的黄色透着白,从右肩倾斜而下的朵朵向日葵旋转到及膝的左侧裙摆,小公主式的晚宴小礼服。看上去虽是极为简单的款式,只有走近细看之下才能发现其中的秘密。
礼服上十朵向日葵,全是由颜色特殊的棉麻手工缝制而成,一针一线,耗费的不止是时间和精力。温曈虽然不懂服装,但也知道在这样高档的小礼服上极少会有人用上棉麻。
刚才看到的第一眼温曈便有些喜欢这件可爱又不失气质的小礼服。
她想去摸摸它,手伸到一半又蓦然止住。想了想,终究还是颓然放下。
顾臣尧的笑容顿时凝结,问她,怎么了?不喜欢吗?
喜欢。温曈点点头,朝他微笑,等你完工了我试穿给你看。
顾臣尧这才释怀,叹着气拍她的额头,我还以为不合你的心意,不愧是我顾臣尧的女朋友,一眼就看出还不是成品,有潜力哦。
温曈又问,它有名字吗?
有。就叫向日葵。他毫不迟疑的回答。这件礼服的亮点便是在这些向日葵上,一针一线全是由他亲手缝制,不知花费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其中用心可见多重。
温曈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而专一的爱,它代表着勇敢和希望。
心一阵刺痛。犹如光脚走过荆棘的泥泞,疼到了骨子里去。不管这件被他取名为向日葵的礼服真正主人是谁,至少那个人,被他赋予了向日葵的意义。
但无论是谁,温曈清楚而冷静的明了,那个人绝不会是自己。
顾臣尧与她相识一年多的时间,一年,不够他来完成这件用心颇深的礼服,更不够他费心到这种程度。
可是怎么办?她竟然开始嫉妒了。她嫉妒曾经或者现在,那个被顾臣尧放在心里的人。
温曈问吉米,男人什么样的表现才能说明他对那个女人是用了心的。
吉米想了想后说,大概,是能够为她做很多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以放下一些原来觉得怎么都放不下的姿态,嗯,应该是这样吧。
连吉米都不确定。
可她说的又不无道理。温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设计师只负责设计不负责做衣服吧?
做衣服是裁缝的活。你男朋友不就这方面的专业吗,想知道问他去。吉米颇为不耐烦,她边数落温曈,边给自己化浓浓的烟熏妆。
像温曈这样极不喜欢化妆平时出门最多只擦一层隔离霜的人来说,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吉米每次都喜欢把自己化的看不出是自己来。
吉米说,这样多好呀,谁也看不出她究竟是怎么样的,快乐或难过,全由她自己一个人扛。
是个脆弱的人,却执拗的假装坚强。
吉米是在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出的门,温曈却在午夜一点的时候接到来自某个酒吧陌生酒保的电话。
男人礼貌客气得问她,请问是吉米的朋友吗?
温曈被惊的睡意全无,立刻答是。才被对方告知吉米目前不知去向,手机留在酒吧,离开已近三个小时还没回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冒昧打了电话给温曈。
温曈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男人告诉她的酒吧,位于市中心的高档酒吧,吉米常常光顾的那家。
英俊的酒保说,吉米是跟一个陌生女子一同前来的,后来那个女子走了,她一个人坐在吧台喝很多很多的酒。再后来他注意到的时候吉米已经不见了,只有手机还在吧台上闪着诡异急促的光。
酒保把手机交给温曈,说,你看,那上面有很多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
温曈瞥了一眼,离开将那串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出现的名字是——卢乔西。
卢乔西。
他为什么找吉米?温曈扶额,在酒吧外找到一个稍显静谧的角落给卢乔西打电话。
她开门见山,问他,吉米在哪里?
卢乔西似乎被打了个手足无措,微微的差异,很久才答,我也在找她。
可她不见了。温曈突然失控的大喊,在米兰街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失声哭叫起来。她对着电话喊,吉米不见了,为什么她不见了?在遇见你之前她明明是好好的,你给她下了什么毒?
她知道这不是卢乔西的错,可面对自己的惶恐不安,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她痛恨自己那么没用,连一个闺蜜都保护不了。
卢乔西说温曈你别急,我马上到。
十分钟后他果然出现在温曈面前,温曈已经哭花了脸,见到他只反反复复地说吉米不见了。
他们开车绕过大半个米兰城,去所有吉米曾经去过也许会去的地方,酒吧,饭店,美容中心,游泳会所……然而,一无所获。
温曈最后颤着嘴唇说,卢乔西,不如我们报警吧。
卢乔西摇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警察不会受理的。我已经让朋友都帮忙找了,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的。温曈,明天还有课吧?你早些回去休息,一切有我。
温曈却是怔怔的,缩在副驾驶位上像是没听到卢乔西的话。突然,她像猛然惊醒的小兽,颤抖着拨通Bene的电话。
Bene,对,就是Bene。为什么问遍了那么多人,却独独遗忘了他?他是吉米在米兰的港湾,吉米像孩子一样依赖着他。
电话很久没有人接,温曈逐渐失去耐心,对卢乔西说,去城西的海景花苑。
那是Bene的住所。
高档安静的别墅区。Bene家的大门小开着露出一条缝,灯火通明。
温曈推进去,看到正从厨房出来的Bene,她叫唤了他一声,才发现餐桌边狼吞虎咽的吉米。吉米并未发现尚在暗处的卢乔西,一手捧着大碗对温曈喊道,亲爱的你来的正是时候,Bene亲自下厨炖的小鸡炖蘑菇,你赶紧来尝一尝味道。
像极了街口吃棉花糖的小孩,幸福溢于言表,其实他们都那么容易满足。
温曈终于放下心来,折腾了大半夜早已筋疲力尽,索性吉米安好无恙。
温曈,卢先生,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再走吧。Bene招呼他们,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卢乔西。
卢乔西没有说话,始终保持安静。
大半夜的闹失踪,难道你不知道大家会担心吗?还是和从前一样任性,一点没有改变。卢乔西对着吉米说,眉宇间有着不易察觉的苦闷。
曾经是属于他的女孩子,现在却对另一个男人笑靥如花。
吉米横了他一眼,不答腔,乖顺的溺在Bene身边专注而认真的喝汤。
温曈一把扯住还想说什么的卢乔西,向Bene告别。卢乔西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场合,从吉米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她对他的排斥。比从前更甚。
直到他们互道再见,温曈才忽然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他,我不明白卢乔西,为什么现在的你放不下。
车厢内忽明忽暗的灯光遮住卢乔西的脸,也掩盖了他一身的落寞。
他说,温曈,你错了,不是现在的我放不下,是从前到现在,我始终没有忘记。
忘记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