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龙有逆鳞不可触
袁三魁的宝贝物件本不多,康氏一狠心,都给收藏了起来,入殡的都是赶制的新的。本以为孩子大了也是个纪念,今天凤吟来讨,也就取了那件大氅给了凤吟了。
凤吟此时身子已开始放宽,穿上去竟然非常合适,看背身简直与三魁无异,只是隐隐透着一种含蓄。
康氏并没有触景生情地感叹一番,就像三魁还在一样,眉飞色舞地就围着凤吟转了一圈,又喊向南过来看,道:“三少爷就是这般模样,凤吟跟他三叔真像。但比他三叔有出息。”
然后转身看着向楠对凤吟道:“大少爷中午就在这吃吧,没想到你这妹子会赶面,做一手好面好羊汤。中午让她亲自操持几个。三娘跟你说点事。”
康氏在叫“大少爷”的时候,虽然没让凤吟感觉不自在,但总感觉有点开玩笑,总想乐。实际康氏可确实是憋着笑说的,似乎是在逗凤吟。
凤吟开始说话了,自家人都高兴,而凤吟又是四爷这唯一的能顶立门户的晚生了。显然康氏是在默默捧他的威信。
这就是好女人。
向楠下去弄面食去了,康氏对凤吟道:“你可不能跟你三叔学,你三叔样样都好,就是太心慈手软。都道他心狠手黑,可你想想那都是缘何而起。”
凤吟跟康氏也是近来才学着带着礼道走,过去根本不在乎那些教条礼数。康氏儿时受得也不是孔孟经典,所以她见着向楠就有了一种别样的喜欢,向楠先跟着他老秀才爹爹读书写字,又跟着她哥哥从小男孩子一般,都不是闺房里管教出来的幽怨小姐。
凤吟一边听着他三娘说,一边转悠着学三魁的样子,实际穿上这英雄氅也不用刻意学,它就是那么设计的,一穿上自然手就喜欢捏着衣领往下顺,顺到胸前“刷啦”一抖,接着这手式再出一个熊形竖项。
凤吟实际上有一套小英雄氅,那些时候简直就是个小号三魁,跟着三魁东来西去,什么玩意儿都沾染一下,很多时间是三魁后边看着他,指挥他打人。在淮阳的时候还得了名号叫吕洞宾,当时有句话儿叫“再背把剑简直就是吕洞宾。”
凤吟光知道说书的嘴里那个吕洞宾,是个很厉害的神仙,酒仙,剑仙,还很喜欢。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好话。
那还是三魁带着凤吟去老奶奶那,他奶奶什么都知道,当头就骂:“你狗熊不打算过日子了?自己不往好道赶还带着这哑巴跟着你丢人现眼。怎么说的背把剑就是吕祖了?你还要不要你奶奶出门跟人聊天晒太阳了,跟着你们爷俩丢人。”
三魁哈哈大笑,笑得凤吟不明不白的,后来袁三魁就带着凤吟去了洛阳的一个“书院”。叫书院听着文雅,实际就是清音小班,一些卖艺不卖身的风尘姑娘。
当时正值谷雨时分牡丹花开,三魁就与几位江湖朋友点了一出豫剧“吕洞宾一戏白牡丹”。凤吟听了以后这才明白怎么个意思,原来众人都是笑话风liu教师铁扇仙带着这个宝贝侄儿从小不学好,到处鬼混。就像那被自己的师父称作“饮酒恋花,二者并用”的花神仙吕洞宾,当初带着道童弟子不干好事戏弄白牡丹那一出。
传说王母娘娘过生日的时候都不带请他的,道是“这堋多仙,谁来给我做寿都可以,就是不让吕洞宾来,他贪图酒色财气。”
那戏词里开篇道是“参禅打坐在深山,修心养性千余年,人要修成千年道,才成洞里不老仙。吕洞宾道号纯阳......”说是吕洞宾回洞路过铁板桥药铺,看上了郎中女儿白牡丹。说这白牡丹轻盈秀雅,窈窕妖娆,含情凝笑,百媚俱生,过处人人注意,行来个个皆思。想得吕洞宾回去之后坐卧不安,于是唤弟子来帮忙出主意,后来就想了字谜买药,买得是有药无名,有名无药之药,搞得白郎中抓不出药,为免砸门面,请女儿出来搭话,然后吕洞宾见机而上这出戏。
那唱唱的知道凤吟来路啊,还扯着个嗓子唱着豫剧腔儿学徒弟道“来了,来了。忽听师父唤,慌忙到跟前......”众人看着凤吟哈哈大笑,笑得凤吟面红耳赤,如今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后来唱到吕洞宾更通赂艳,牡丹深加眷恋。俄尔酒至,对饮剧欢。牡丹媚态百端,洞宾温存万状,鱼水相投,各呈风liu。
那一阵弄得凤吟还有了逆反情绪,看见人冲他笑就想翻脸。现在想起来那些叔叔伯伯估计也都换变化了许多。
三魁其实很爱看凤吟发脾气,他喜欢凤吟的沉静大气,但更像让凤吟像自己一些,时不时带凤吟受受刺激。
乐趣与刺激是最能帮助长进的两个因素,教拳不如带拳,引诱不如刺激。
古传有话,龙有逆鳞,不可触犯,犯则翻江倒海,血满天下。三魁想把凤吟刺激成袁家的顶梁爷们儿。
所以今天凤吟一套上这大氅,就想起来许多,康氏自然也想起来许多。
有一阵凤吟还没拔个儿,他三叔总是在他身边急急火火地走,一抬手就在后边叉住他后脖梗子往前带,再不就拍他背项之间,弄得凤吟生疼不爽,又不敢乍毛。后来就有江湖中叔叔大伯看着好玩,有事没事地也爱推这么一看,看小孩一个踉跄。再不就等着凤吟往后杠杠头,然后猛一撒手,晃凤吟一下。
实际这是调理鹰的法子,就是训鹰的时间故意逆着毛儿理,就是不顺它的脾气,知道这鹰修心养性,杀气内敛,培养一种不懂声色的高贵霸气。实实际这也是猛兽本性,所谓虎行如病,鹰立如睡。
但凤吟不吃这一套,三魁理他行,外人动不行。当时谁碰他一下他都翻脸,把叔叔大伯都打了。但就是在这拨弄刺激之间,不用费多大劲,凤吟就找到了“立身中正”的法门,也就有了顶天立地的气概,后来还有个外号,就叫海东青。
康氏道:“声色犬马,男儿本色,这些都没什么,但千万不能薄情,又不能太多情。我老家有个传说,道这女人是男人第七根肋骨变得,心连着心。说这男人看见女人受了委屈,就不自觉地肋下不自在。你三叔练了一辈子大形,肘不离肋,手不离洞,拧裹钻翻,踩扑裹束。身上早没了罩门,心口都长出了护心镜。所以太才沉迷于横冲直撞的阶段。实际也不怪他,到了这个地步,越练就越捆身子,就想打东西想撞东西,一打就把持不住。你三叔样样能忍,甚至能忍天下不公,但就是不能忍朋友首欺,特别是女人。对人家好就对自己狠,他都当我面跟我说,最见不得女人难过,见补得人家难过,舍得自己家难过。他一副驴脾气,动不动撩撅子,又不让人说着,那个时间谁拦跟谁翻脸。你三叔跟我说‘你哭我也管你’,我就赌着气给他个好样看看,唉,积了那么些泪,临他走了才哭出来,一次哭干了。也不知道那些女人还能不能记着他,要她们真能记着你三叔的好,背了那恶名咱也认了。我就是怕你老跟着他,好处学着了,这些毛病也学着了。”
康氏给凤吟讲着这些不为人知的玄机,用心良苦,生怕凤吟走了三魁老路。凤吟自然知道他三娘的心思,也认真起来。关于“护心镜”这个事情凤吟早先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还真有此事。
这个听起来挺玄的,所以也不便深讲,就是内功到了,在檀中位置,剑突周围逐渐会生一层筋膜,护住要害,实际这么点变化从外看也护卫不住什么,但至于内里具体的道理,这个凤吟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所以这才老实地听康夫人讲。
“你三叔就练到这个地步了,那肋靠得腰粗的树‘哗哗’的抖,见了女人受委屈,照样心疼。那些女子一旦装出楚楚可怜相,稍微一糊弄他,他就当真的。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虽然我是你三娘,但我也是女人,我不是因为别的,咱家的媳妇没有小心眼的,我是真心疼你们爷们儿......”说着康氏似乎要哭出来一般,真动了感情了:“咱家现在本本分分能立门面的,就你这个哑巴了,你要有个好歹,你可真对不起我。凤吟你走到哪不能忘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爷们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拦你,但你是从我这个门儿出去的,你千万要保重自己,不能亏了自己,你要有个好歹,你可真对不起我,我从哪我都说不过去,你知不知道不能害了你三娘,我管不了你三叔,我更管不了你,人被管多了都犯恶,越金贵的爷们毛病越多,你也大了,你连你爹爹的话你都不听,你都不正脸看他......”
“三娘你就放心吧。”
“你千万不能有个好歹,不但这样,你还得做出个样来,给你三叔出口气,给你三娘长长脸。”说着说着语气不对,仿佛康氏受了莫大委屈一般,这个委屈比三魁的死对他们的影响更大。
凤吟“咕咚”一声,双膝跪地,道:“三娘你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