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罗曼·罗兰说过,越是和自己不相像的东西所包含的吸引力就越大,给人带来的营养也越多。
为这番话找注解不难,如人们远上青藏高原,在僻绝之处找到了心灵的回声。入藏的人,觉得第一次目睹的景物如同寻找了多年。
两极相吸。西藏以其大苍凉成为大秀美,是一极。而朝拜者,不论来自都市海滨,是另外一极。
然而,差别较大的人或事,并不是应该亲近的依据。相反,差别是作为隔阂而存在的。对差别——譬如不同的生活习惯、方言、学历——人们所能给予的是容忍,多与赞许无关。时间长了,什么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对异质的文化有所接受。人对文化接受方式的广泛,绝不是在控制下面完成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部分地说明了这一现象。
那么,我们要接受这一事实:在一个群体里,人会不自觉地相互学习和模仿。那个最让你讨厌的人的某些东西,有可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不管它是动作、表情、判断方式,还是优点、决策方式甚至一些毛病。
这一过程不会很显著,也不会停止。一个人不接受群体(单位)所集体推崇的某些价值观是不可思议的。一个人不论在哪些地方以及单位呆过,都会保留着其中的文化特征(用生物学的话说叫“片段”,即独立的密码),即使掩盖它,它也要以独特的方式崭露头角,甚至说,人的文化特征越压制,越顽强,像冷不防冒出来家乡口音一样。
如此说,置身群体之内,人可分成两种。一种入主动吸纳对方的异质文化,而不给这种文化戴上落后的帽子,让其中的营养沿着正常的吸管流入自己体内;另一种人则在拼命拒绝,甚至以终生之力在拒绝某一种文化特征。到后来,他与这种“不同”已经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纷争。这样的例子很多。南亚次大陆的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有多少不同?这是说国家,人也莫不如此。
罗曼·罗兰所说的那种差别,并非简单的对立,更如天人感应。东山魁夷视北欧的森林为心灵的归宿,日本另一位大画家平山郁夫将敦煌作天堂之想。如海明威之于古巴、高庚之于塔希提岛。不妨相信,每人都有一个神秘的心灵栖居地,不在近处,只在远方。在那里,所有的平凡都被推举上升为明亮的大美。这样的邂逅使叶子毅然跳下枝头。这是极致,人生这样的时刻并不多。人的个性的融合,则如蚌之孕珠,说异自异,说同则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