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回头也不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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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情感的波(1)

今天,是姥爷逝世三周年,林清寒早早地就出去了。见到姥姥,姥姥更见衰老。是啊,毕竟八十六岁了。在姥姥的小屋里听亲友们说话,同时等着去上坟看望姥爷。

亲友都到齐了,该走了,林清寒也被匆忙编进队伍,但是在排队出发的时候,她发现小屋只剩下了姥姥,老人家在掩饰悲伤,却呜呜哭出声来。林清寒本不是看重形式的人,就向管事的人说,我不去上坟了,在家陪姥姥吧。

姥姥的故事,是个凄美的故事。姥姥年轻时是个美人,被父母及四个哥哥宠着的小家碧玉。姥爷家当时是被冠以资本家帽子的,有什么“九门相照”的家业。姥爷托人提亲,要纳姥姥为妾。姥姥誓死不从,姥爷家(说是司令,其实是土匪吧)的家丁就把姥姥全家五花大绑到一个枪毙人的地方进行威胁,这时老姥姥求姥姥说,你爹你娘都不怕死,还有你的四个哥哥呢,你就救救他们吧。

这样捆绑而成的夫妻,却成就了一个好姻缘。

后来,姥爷和姥姥经历了运动的艰难日子,也经历了成分不好的黑色岁月,他们的爱情在患难中升华,执子之手,一起搀扶着老去。

姥爷也是八十多岁走的。记得送殡那天姥姥反复哭喊着一句话:“你走了,我可怎么办?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林清寒留下来,是想要劝姥姥想开些的,可是那么多书上学来的劝慰的话却说不出口,只是陪着姥姥落泪、抽噎,最后,姥姥开始劝她说,好孩子,想开些……

林清寒想不开,为姥姥失去老伴想不开。其实,像这样高龄的人,也算是白头到老了。可是难道活到一百岁,就不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吗?

人,就这么无常地经历着注定的喜怒哀乐,日复一日,缩短着生命的里程。

晚上回来,林清寒很疲惫,就没有出去散步。其实自从徐怀风走后,她就没有出去过,晚上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今天,在沙发上蜷缩着等着看越剧名段欣赏,直把自己看得悲悲切切,柔肠寸断。

徐怀风已经十天没有联系她了,难道已经在南市安家了吗?

林清寒满脑子都是徐怀风的影子,徐怀风爽朗的笑,徐怀风那在她面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语调,可是那天,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喊出大程的名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如果那天,她呢喃着说出的是“怀风,我想你了”,那么会怎样呢?他真的会只为了一个工作旅途中的过客而留下来吗?可是她却喊了大程,明明他也知道在这之前,林清寒是接受了他的。

可是,可是他还是一走了之。十天了,没有联系她。心烦意乱的她翻开日记本:

情感的波

我情感的波,

有时像潮。

潮来时,清流也急,浊流也急。

我情感的波,

有时似音浪。

欢快时,难免杂音,难免弹错。

我情感的波,

也如云。

有时被阳光遮住,有时遮住阳光。

我情感的波,

是我生命的波。

生命因波的急流而勇进,

因波的舒缓而安适,

因误入池中而窒息。

徐怀风走后第十二天,林清寒收到了他的短信:我想你了。

林清寒百感交集,写写删删,最终没有编写出表达自己心情的句子,就没有回复。只是久久看着他的手机号码和“我想你了”几个字,好像永远看不够,直到泪水模糊了眼睛。

第十五天,徐怀风又发短信:今晚,我会坐在星空下等待。愿我可以感动一颗小小的流星,让它乘载我的祝福,滑落在你的身旁,让你想想我。

记得徐怀风说过,不喜欢写诗的人,说写诗的人都是无病呻吟,有不真实的感情。林清寒当时不同意这样的说法,说语言不能尽意用歌,歌不能尽意用诗,诗不能尽意用舞,怎么就不真实呢?当时徐怀风好像被林清寒说服了,试着把自己的心情编写成文字发送,竟然也逐渐诗情画意起来。

这样美妙的信息让林清寒心情愉快,想开玩笑说:流星?你想砸死我吗?却又怕搅乱了他的心境。突然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不禁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不好意思起来。林清寒看着信息中传递着他的思念,无限柔情和依恋溢满心头,也赶紧把自己那颗强烈思念他的心袒露给他:

漫步一段

比梦境还浪漫的小路

独享一味

比月光还宁静的寂寞

感受一丝

比心弦还轻盈的微风

营造一份

比诗歌还美丽的爱情

来守候

这个比期待还漫长的夏天

林清寒早起很精神,气色好显示着夜里睡得好。打开窗子,一股湿湿的气流进来,林清寒在心里说真爽。她不喜欢把心情写在脸上,她不愿意张姐进入她的内心世界,觉得没什么太大意思。

走在路上,感觉风含情,水含笑。到办公室,看着窗外被雨洗过的小树,枝叶下若隐若现的小红花,诗兴大发:

小雨

挑逗着新绿

一点

一滴

花枝慌乱地颤

调皮地

掀了叶子

羞了花儿

一脸的红

写完后,非常满意,说自己太有才了,如果这些年不间断练笔,投稿,一定也已经小有名气了,或者也有可能大有名气了呢。

看着窗外雨润花更娇的景致,看着自己配的小诗,自卖自夸地想,这么小巧的诗,却写得如此有韵有致!我林清寒可能真的入错行了,国家公务员队伍里,少她一个不少,可是,在当代文学界,却少了一个大诗人。

正在孤芳自赏,徐怀风的电话过来了:“我回来了,开个会,明天走,没时间见你。”

“哦。那么忙啊?”

“我到几个分公司转了一圈,一些关键部门需要整合,开个紧急会。”

“祝你工作顺利。”

“呵呵,本不顺利,有你这话,下一步会顺利的,先再见,回头联系。”

“再见。”等对方挂了电话,林清寒才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

事业永远是男人的天,这一点,林清寒太了解了。可是,女人的天呢?女人的天在哪里?难道女人的天就一定是男人?

林清寒想起一个剧照:在大海边站着一对情侣,女人满眼幸福地仰望着身边的男人,男人则极目远眺,望着没有尽头的远方。林清寒苦笑一下,心里说,这就是宿命吧。

林清寒越来越觉得,徐怀风带来的感觉是真实的,是可以抓住的,可以据为己有的,是她的感情可以寄托的地方,她很依恋他。

谁说的,忘掉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投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些年对于大程那空空的怀想,无望的思念也该结束了。

晚上,林清寒特地清算了一下这些年她与赵大程之间的感情债:我夜夜失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哭湿枕头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生病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困惑迷茫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受到骚扰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与新人夜夜花好月圆,在给新生儿唱催眠曲,在与怀中人描绘明天的生活……

林清寒以为,和大程的认识是个遭遇,那感觉就像……就像是,遭遇了温柔一刀:

一次浪漫的小雨,

浇得石子都要发出芽来。

一抹粉红,

温柔了整个夏天。

一簇小小的火焰,

点燃在寒夜。

醒来,

是喧闹的市、飞扬的尘,

和一个茫然失措的躯壳。

躯壳带着伤痕,

背着温柔的包袱,

迷失了方向,

哪里都不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