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以上几行字,觉得还没有写完,还需要把自己的心情吐到纸上、关在本子里使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就接着写道:
流水去了,是无情吗?涟不成漪,我却已相思成河啊。你我缘尽情未了,世如海,愿我赌上一生不靠岸,换得一次与君欢畅,解我相思。大程!想你已蔓延成灾,你看那石头也长出了心房……
大程,大程,大程,大程,大程,大程,大程,大程……
当一滴眼泪啪一声掉在日记本上摔得粉碎,把几个字弄得模糊不清时,林清寒才看到不自觉地已经在本子上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第二天,林清寒又在默数一滴一滴的液体,一个身影的出现使药瓶暗了下来,她看到徐怀风站在床边。
林清寒眼神里一刹那的意外闪过后,很快平静下来。她不太愿意接受一个无关男人的关心,尤其是这样出色的男人。因为这样只能让她在想象的空间里,带着隐形的翅膀,飞起又跌落,飞起又跌落。但是招呼是必须要打的,就说:“何必麻烦跑一趟,都挺忙的。”
徐怀风说:“忙不是为了生活吗?更现实点说,忙就是为了享受。我在这个城市也是孤独客,目前还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几个熟人,听到熟人病了,我应该来看望一下。”
“我白天正常工作,晚上来医院,就是不想给大家找麻烦。”
让林清寒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竟然全然不觉得陌生,倒像是老朋友一般自然,随和中有着亲切感。是因为他们都是孤独客吗?林清寒说不清楚。
张姐看着,脸上有欣喜之色,说:“清寒,家里还有事没做完,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再来。”
林清寒知道她误会了,也懒得解释什么,就说:“也行。”
张姐走后,徐怀风自然从探望者变成了服务者,坐到她的脚边,问:“喝不喝水?”林清寒摇摇头,并不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看他,是因为他身上那种潇洒自信的样子与大程相像,还是因为他本人帅气逼人?反正,林清寒不敢看他。她感觉到他在等待她的眼神,可是为什么?他们只有几面之缘啊。
他看着她,似有话说。林清寒纳闷男人为什么那么大胆,是脸皮厚吗?他为什么就敢看她?是因为她这朵女人花已经残败,没有什么杀伤力了吗?
她知道一扭头就会碰到他的眼神,她处于劣势,他居高临下,他会看穿她的心思,她必须把自己包装好,在心乱之前。
沉默很久,他站起身来。林清寒本能地感到心底一空,闭上眼睛,开始准备告辞并感谢探望的腹稿。
徐怀风绕到输液架那边,问:“还有液体吗?”
林清寒这才知道是该换药了。
护士把药换上,给徐怀风开玩笑说:“你这个做丈夫的可不够模范呀,人家都输液几天了,你才来。”
徐怀风忙结结巴巴地说:“我刚出差回来,以后会天天来的。”护士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声走远,林清寒、徐怀风不自觉地四目相对,一对尴尬人。
林清寒希望有人遭到责备,徐怀风心底似乎真的冒出一丝内疚,所以都没有特意解释。
林清寒说:“徐总你忙吧,我这里没什么事的,一会儿张姐就要来了。”
说话时,趁机大胆地看着徐怀风,脸上飞起红晕,慌忙垂下的眼皮再无力抬起。
徐怀风看着那团红晕,知道那是属于他的,就用手背轻轻地抚了一下。这一抚,抚得林清寒心跳不已,只能用紧闭双眼的方式来掩盖心情,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再见!”
徐怀风把手移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等她终于慢慢睁开眼睛,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才说,呵呵,张姐不会来了,她知道我是来替她的。林清寒想问为什么,却没问出来。
徐怀风说着把被子卷起来,一手拿着被子,一手去托起林清寒的背:“坐一会儿吧,躺半天了。”
林清寒无奈地靠着被子半坐了起来,叹了口气,眼睛越过徐怀风去数一滴一滴的液体。
徐怀风喝口水试了试水温,用勺子给林清寒喂水,林清寒也顺从地一勺一勺地喝水。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一对情深的夫妻。林清寒觉得现在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连话都懒得说。回头也不是岸,走一步说一步吧。
徐怀风拿了纸巾给林清寒擦嘴,被林清寒接过去。正值盛夏,林清寒的手冰凉,徐怀风想大概是输液的缘故吧,同时徐怀风的手温也传递给了林清寒,暖流顺着手腕流遍全身。林清寒一个激灵,想: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故事吗?
她希望答案是肯定的,虽然她并不了解他,但是他一定比郑信合适。
她这次大胆地幽幽地望着他:“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不想走。”
“你是坏人吗?”
这个问题把徐怀风问住了,愣了一下,反问:“什么是坏人?”
林清寒好像并不急着要答案,也没有回答他的反问,徐怀风只好又问:“什么是好人?”林清寒还是没有说话,徐怀风又问:“你看我是坏人吗?”
“希望你不是。”林清寒幽幽地说,声音像她的眼神一样幽深,她又在穿越时空了。
晚上林清寒和张姐刚走进病房,就看到徐怀风已经在等了。等扎上针,张姐主动告辞。看着林清寒已经遍布针眼的双手,徐怀风纳闷并不胖的她有一双肉乎乎的手。这双胖手看不到血管,隐隐约约的青色线条扁扁的,一点都不充盈,一看就是个亚健康人。怪不得护士小姐说,不是我们的技术不行,是你的血管太难找。
林清寒说:“我输液,很少有一针能扎上的,所以特别害怕生病。”
“你应该加强锻炼。”
“我每天都散步的。”
“你那不叫锻炼,你每天几点起床?我带你锻炼,我每天六点开始打篮球,可以带你跑跑步。”他期待地望着她。
“我?和你跑步?呵呵,我七点起床。”
“原来是懒猫啊!”
“不是懒,是睡得晚。”
“哦?晚上做什么?”
“晚上不瞌睡。”
“那干什么,看电视?看书?上网?”他不理解她的不瞌睡。
“失眠。”
“哦!”徐怀风似有所悟。
林清寒突然抿嘴笑起来,带着一抹幽默再问那个没有回答的问题:“你是坏人吗?”
徐怀风迟疑了一下说:“是。”
“你不是。”
“呵呵。”
“呵呵。”两人都笑起来。
“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
“是的,症状正在消失,明天就不用来了。”林清寒有所顾虑地问:“这两天,你和家里、公司都说有其他应酬吗?”
“不用给谁说的。”徐怀风简单地说。
林清寒想问的问题很多,但是又觉得还是不管那么多吧。
“我没有什么事业心,就等着混到退休,完成工作过程,再混到咽气,完成生命过程,就解脱了。”她的眼神变得空洞。
“你的工作不是很出色吗?女人这样,也是成功的了。”
“什么出色、成功,除了一份可怜的社会良知,我一直都沉在河流的底层,只让人物和事件从眼前通过,简单处理一切。”
“我也是,我喜欢简单、简约、简明,不喜欢过多的顾虑和复杂的解释。要么大刀阔斧前行,要么淡而化之,简单处理。”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喜欢简单,是必须简单。我也不喜欢复杂的解释,所以前提是必须顾虑很多。”
……
他们轻松地聊着,两瓶液体已经输完。林清寒伸伸胳膊,说:“时间过得真快。”
“呵呵,相对论嘛。”徐怀风轻轻一笑。
一句相对论,提醒林清寒刚才的话欠考虑了,她尴尬起来,补充说,健康真好。却不知道这个补充是画龙点睛了还是画蛇添足了。
林清寒还是坚持自己打车走,谢绝他送她回家。她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可是,可是请你理解我这个门前是非多的特殊身份。”
他理解地点点头。
虽然不用输液了,但是因为还有些虚弱,林清寒这两天没有去散步。她似有意回避着什么,却越回避越感到无路可逃,心想,坏事儿了!打开日记本写道: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寂寞,学会了享受安静。我不怕寂寞,却怕在我寂寞的时候,有人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