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和尚所料不差,薛甲连夜返回桂州城,第二日一早,就接着管家来禀,义净和尚再度登门造访。
薛甲有师命在身,不敢怠慢,忙亲自迎出大门,早看见一僧一俗等候在那里,正是义净和郭待封。
三人相见已毕,义净便笑道,“贫僧如约而来,还请薛员外引见令师道林大和尚。”
数日不见,义净身边多了一名眉目清秀的翩翩公子,薛甲虽然错愕,却也没有多问,既然义净果然领悟了道林的暗示,薛甲也不客套,当下便道,“家师隐居城外清修,薛某这就带两位前去相见。”
郭待封与义净相视一笑,俱都有些激动,义净喜形于色,郭待封确是面色平静,跨上薛府家丁牵过的马匹,随薛甲和数名家丁一道出城。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策马进入妙高山。
山高林密,薛甲率领众家丁一马当先,义净紧随其后,郭待封跟在最末。初时山路尚可依稀得见,越往山上行去,渐渐不见路的踪迹,举目所及尽是合抱粗细的巨木,枝叶遮天蔽日,偶有鸟鸣兽吼之声传来,越发显得阴森幽冷。
义净心性单纯,一心想着见到道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郭待封久闯江湖,他性格本自谨慎非常,更兼身负天大的秘密,一路被人追杀,眼见环境险恶,不由得心中生起了警惕,马上不方便提醒义净,只好自己严加戒备。
走过一段崎岖异常的山路,看看将近山腰,林木越发茂密起来,马匹行走吃力,眼见得自己和义净离开薛甲等人的距离越拉越大,郭待封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由的焦急起来,正待要喊薛甲稍等上一等,却见前面薛甲死命抽打胯下坐骑,眨眼之间就和几名家丁消失在密林之中。
郭待封面色一沉,喝道,“中计了。”
义净此时醒悟过来,立刻拨转马头,回身要与郭待封汇合。
正在此时,四周林木上栖息的众多飞禽蓦地飞起,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扑棱着翅膀纷纷飞到空中。
衣袂划动空气的细微声响传来,耳畔义净怒吼,“小心背后。”
心念起处,意随心动,郭待封体内真气疯狂运转,瞬息之间已是二十倍速度,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一道凌厉无匹的劲道破空袭至。
饶是郭待封反应惊人,待他觉察到危险时,背后那道力量已经攻至衣表。
郭待封心思电转,双掌几乎是下意识地按向马背,使尽全身力量借力一跃,身形凭空消失,化作一道残影,向着马头方向激射出去,险而又险地躲过了偷袭。
说到佛法义净如痴似呆,若论武功,义净反应神速,马背上侧身让过迎面飞来的郭待封,运起真气,身形如大鸟般腾空而起,双掌交错挥动,舞出漫天掌影,幻化成一面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凝气境初期的修为尽数爆发而出,截住对方偷袭。
一声炸雷平地而起,义净双掌与对方双拳硬撼在一起,凌厉的冲击波以两人为圆心扩散开来,四周树叶树枝扑簌簌地掉落了一地,再看义净已经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郭待封急忙奔了过去,义净面如金纸,双目紧闭。郭待封来不及多想,右掌抵住义净后心,运起真气,绵绵不绝地输入义净体内,将郁结不通的体内经脉疏通,就见义净“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缓缓睁开双眼。
郭待封问道,“大和尚,你怎么样?”
义净冲郭待封点了一点头,声音微弱,“不碍事,没有内伤。”
郭待封放下心来,将义净平放在地上,转身站起,就见十丈外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红衣人,上上下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双手和双眼露在外面,仿佛鬼魅一般,眼眸阴冷,盯着他和义净。
郭待封面沉如水,他已经猜出了此人的身份,闷声道,“阁下既然决定要见我等,为何又要使诈偷袭,所谓的高僧大德难道就是这般鬼蜮伎俩不成。”
红衣人不去理会郭待封,盯着义净,声音苍老,“贫僧隐姓埋名,在这桂州修行十余年,不成想却被你窥破行踪,若是放过你们,仇家寻来,贫僧就再无安宁之日了。”
郭待封猜的没错,红衣人正是道林和尚,义净适才与他过招,一击即败,知道自己和郭待封万不是他的对手,便道,“这位鲁嘉公子,乃是江湖后起之秀,为人侠义为心,三日前才与弟子结交,此中恩怨他并不知晓,还请大师放过他,此事与他并不相干。”
危难之时最见一个人的心性,郭待封听义净为自己说情,心中感动。
却听道林冷笑一声,道,“世界上只有死人才最安全可靠。要怪就怪他不该趟这场浑水。”
说话间,道林已舞动双拳,红色衣服无风而动,一双枯瘦拳头竟是慢慢变成了金色,金色双拳越舞越快,一双变成四只,四只分开八对,眨眼功夫已是漫天遍野的金色拳影,天地仿佛黯淡下来,不见天光,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蠢蠢欲动,道林口中闷吼一声“疾”,就见成千上万金色拳影蓦地收缩成一点,化作一只巨大的佛头,眉目清楚,仿佛暴怒的罗汉,携带风雷之势,狂暴无匹,直奔郭待封而来。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其实只是发生在转瞬之间,眼看着道林祭出的既是金色铁拳又像怒目罗汉的拳招已经狂猛砸到,郭待封神色就是一变,耳中隐约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佛音梵唱,空灵而悠远,整个人瞬息之间便彻底松弛下来,只顾聆听,全然忘记了危险和抵抗。
那边义净挣扎着坐了起来,正看到郭待封目光呆滞,木头般立在当场,听凭巨拳势若千钧般从半空砸下,却不做任何反应,不由得肝胆俱裂,运起真气大声喝吼道,“鲁嘉,看拳。”
义净的吼声凝成一缕,撕破空气,精准地传送进郭待封耳中,放佛一道炸雷,把郭待封给惊醒了。
郭待封灵台一旦清明,神识早已散出,真切地感受到了金色铁拳上传来的惊人气息,竟是凝气境中级的修为。
道林的武功修为给郭待封极大的震撼,倒不是说他凝气境中级的修为有多么惊人,毕竟郭待封见识过真正的绝世高手。
那提和尚自不必说,那是当今天下有数的几名修成化液境界的超级高手。卢迦逸多,还有玄奘手下的大弟子窥基,俱是凝气境巅峰修为,郭待封都曾领教过。神秘一现的断肠人修为深不可测,狼山八骑、冯子猷等人也俱是凝气境高手。
真正叫郭待封心惊肉跳的是道林使出的武功,似曾相识。
漫天舞动的金色拳影,千万拳影组成的怒目罗汉,天地间若有若无的佛音梵唱,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尤其是佛音梵唱中隐隐约约夹杂着一丝夺人心魄的迷幻功效,若非刚才义净及时叫醒,郭待封已经着了对方的道,傻乎乎任道林宰割。
一刹那间,郭待封心中似有明悟,难道竟是这个样子。
就在郭待封刚刚像是想明白的时候,道林和尚凌厉刚猛的金色铁拳已经兜头砸了下来。
郭待封没时间再想,他已经躲无可躲,只能硬生生的接下道林这一拳。体内真气奔腾怒吼,二十倍运转速度化作澎湃力量,激发出了几乎堪比凝气境中级的恐怖威压,双臂舒展开来,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暴涨,背后竟模模糊糊地蒸腾化出一只巨型金翅大鹏鸟,毛羽灿然,铁爪金喙,鹰眼犀利如电。金翅大鹏鸟仰天嘶鸣,扇动垂天羽翼,夹带着九州风雷之势,迎头撞向道林的铁拳。
“轰”,天崩地陷般的一声巨响,金翅大鹏鸟竟然洞穿了怒目罗汉,余威不绝,径直冲向道林。
道林万没有想到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修为竟然如此惊人,再要防备已经来不及了,生生被那金翅大鹏鸟击中身体,身形就是一顿,倒退了数步方才停住,双眼充满了不敢相信。
再看郭待封这边,怒目罗汉被击破,力道就此衰减了一半有余,却是重新化回了数百上千个金色拳影,力道虽然微弱了许多,依然如疾风暴雨般倾泻而下,将近一半落在了郭待封身上。
不过,其力道也就堪堪算是凝气境初期的水平,伤不了郭待封。
就听郭待封大叫一声,“你不是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