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男人与女人之间是有一种心灵感应的,那种感应不需要言语表达。我们互相用温暖慰藉着彼此裸露的伤痕。
经常在下班后去一间叫爱娃的网吧。最初是要逃避娶我的那个人,我们两个人温暖的小家已经烽火狼烟,战事不断。由开始的拌嘴到摔碗筷很快升级到抡拳头。爱的誓言已经被讨厌代替。我不愿意回家,回家已成为我最难过的事,我像一只被母体遗弃的树叶在空气中漂浮、游荡,无处可去。后来,我发现了这间叫爱娃的网吧。一个月之后,深陷在网吧里,已无法自拔。再去是为另一个男人。不知不觉中与他成为朋友,又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他是一位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刚刚下岗,也是网吧的创办者。我们很快无话不谈。
他跟我一样是这座城市的移民,除了老婆孩子,在这座城市没有其他的亲人,朋友也极少。两年前,老婆跟他离了婚。所以,这个城市他实际上已经没有亲人。我们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最疼我的那个人已经成了我最恨的那个人。我们互相用温暖慰藉着彼此祼露的伤痕。面对我的婚姻处境,他劝我既然这样,还不如离了好。晚疼不如早疼。我看着他,没有言语,只剩下凄惨的表情。他的眼睛离我很近,嘴唇里呼出男人的气息,他就那么近地看着我,我好像也在等待什么。但是这时,门开了,有人来上网。他笑着去迎接。再之后,就是眼泪。我的心里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生出一股温暖的依赖感、信任感。是的,他给我的感觉一直那么好。
再去网吧时,看见一个年轻模样的女孩子正在网上玩着什么。有时,女孩子也回过头跟他说些快乐的小笑话。后来,我知道,这个女孩子是附近一所大学的学生。一天,他对我说,他要去深圳,一个星期才能回来,要我帮他看几天网吧,我没有答应他,抽不出时间来。他说那就算了吧。我问他去深圳做什么,他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和空虚。
网吧没有开门,我还是在下班之后照旧去网吧,一走上那条熟悉的路,心情就会莫名其妙地好起来。白色的玻璃门紧闭着,我坐在网吧门前高高的台阶上,晒着暖和的日光,脚下不远处的大海涛声拍岸,哗哗地响。红嘴鸥在沙滩上成群地嬉戏着,呼朋引伴。我的眼前却什么也没看到,全是他的影子,他的音容笑貌。我很想知道他去深圳干什么。
一个人熬过了漫漫长长的一个星期,记着他的归期,呼他,他不复机;打手机,被告知关机。我从此又多了一个心事。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终于无法忍受,去了他的网吧。他已回来,网吧门上的锁已经打开。他一人独自坐在里面,安静地喝着茶。人晒黑了一些,他看见我,也不多说什么,看着我笑。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就像漏了米的袋子,沙沙地往外掉。他给我倒了一杯热茶,递过来。端着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热茶,心中涌起近乎潮水般的温暖。我拼命忍住眼里的泪水,同样笑着看他,他一定无法知道我心里的那种酸辣的感受。我不会告诉他,我要他慢慢地解读。
终于有一天,我拿到了象征着自由的离婚证书。去民政局离婚时,丈夫有了悔意,他一再向我承认错误,希望我们能重新开始。想起他对我的伤害,便不肯原谅他。耳边又想起他的话:晚疼不如早疼,还是离了吧。如果你丈夫真心爱你,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向你抡拳头,不会伤害你。一边做着伤害你的事,一边向你忏悔他的粗鲁,这种男人不值得你去爱!好男人的第一条就是应该懂得怜香惜玉。
我竟然把他的话当成真理,然后态度坚决地同丈夫离了婚。拿到离婚证书那天,却无法高兴起来,我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打电话告诉了他,或许是等待他能对我说点什么。我真的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期待,是对他。他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他说祝贺你重获自由。又说了一句别的什么,他说他正忙,就挂了电话,留下我一个人在电话旁边发呆。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疼痛。我希望他能对我说点什么,但是他没有,他除了祝贺我重获自由这些废话,什么也没说。
一切是我的错觉吗?我想念他给我的感觉。但是……也许是我错了?我太敏感?我开始强迫自己减少去网吧的次数。或者是不去,我宁愿一个人让孤独把我啃噬,把我包围,把我吞没。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为什么不去他的网吧了,在忙什么呢。我闭着嘴唇,真想冲口而出,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没说,我相信男人与女人之间是有一种心灵感应的,那种感应是不需要言语表达的。我也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他也不再说什么。
一个小时之后,他骑着摩托车来了,吓了我一跳,见我正一个人在喝酒,他说:“看见你活着就好!我以为你自杀了呢!”我抬起泪眼看他,他也看我,四目相对,浑身开始震颤,我突然挪开眼神,倔强固执地坚持自己,主动的应该是男人。与此同时,我看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我傻傻地呆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春天,再去网吧时,站在玻璃门外,远远地看见那个曾经见过的女孩正被他深情地搂在怀里,他们好像是在接吻。只见他们的背影,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我努力睁眼,但愿这是错觉,但不是,我梧着脸跑开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去爱娃网吧。倒是他常打来电话。淡淡地问候一声,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