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确实让你看不出一点点的愉快,路是灰色的,房屋是灰色的,人也是灰色的。公房后的垃圾滑落一地,腥臭的味道越过寒冷钻到人的嗅觉里。这种不愉快真是没完没了的。
一天中午,回到家,因为米桶里没有米的缘故,叶弥赶紧又走出去。冬天的中午,狂冷的风把太阳刮的黯然无光。所谓的太阳光,只是给人心里施予了某种安慰的黄颜色。因为是寒冷的冬天,还因为是饿着肚子,叶弥的心情很不好。
叶弥匆匆地走过垃圾堆。垃圾堆前站着一个人,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他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捡垃圾的。我们不说“捡垃圾的人”,而说“捡垃圾的”,为了省事,把那个“人”去掉了。可想而知,这类人在我们的生活里是毫不重要的。
这也是个令人不愉快的人:穿着一身灰色的旧衣服,薄薄的,看不出厘米那穿了毛线衣的迹象。他的脚下放着大蛇皮口袋,袋口上搁着一把铁钳子,这就是他的身份的象征。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多钟,他不可能吃过午饭。可是他捧着一样东西放在耳朵边,丝毫没有冷、饿的意思。叶弥匆匆走过他的身边,匆匆瞄一眼他的脸,得出一些词汇:黑的、瘦的、平静的、专注的。
大约一刻钟过后,叶弥再次走过捡垃圾人的身边。因为他还是全神贯注于那样东西,所以这次叶弥停下了脚步,叶弥想知道这是一样什么东西。叶弥相信自己的记忆,一刻钟前他的双脚、双手、头和腰的姿势是怎样的,现在还是怎样的。风是这样的冷,灰色的一切,肚子饿着,这就使叶弥好奇地想知道,他是为什么把这些置之不顾的。他的脸是黑的、瘦的、平静的、专注的,他双手捧着一个盒子,放在耳边聆听。
这是只粉红色的首饰盒,好象价钱不菲。它外观还很好,几乎是新的。一定是他刚才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叶弥知道这些垃圾里经常有一些很新很值钱的东西被人发现。你抬头看看这里的几幢房子,每幢房子的底下都有汽车库。进进出出的人都开着车,趾高气扬,冷漠而戒备,他们不讲究衣着的细节,也不在乎脸上的表情和语言流露出什么东西。他们中有的人的脸上写着空虚和没有教养,使你猜不出他们属于哪一阶层、他们的富裕来自何方—追究这些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现在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家是怎样突然富的,可你明白你为什么一直穷。
有这样的一件往事浮现在叶弥的脑中:
这幢楼里的一位少妇,费劲心机地引导着叶弥的眼神去看她的“奥迪”车,最后叶弥不是对她的轿车发生兴趣,而是对她这个人发生了兴趣。叶弥发现她的眼睛里除了傲慢和炫耀以外,还有着慌张的乞求,乞求叶弥去羡慕她的生活,她需要一个陌生人去肯定她的生活。叶弥可怜起她来。
这只首饰盒也许就是她扔掉的,外观还是很新的,既然它已经在垃圾箱里了,它就有被扔掉的理由。首饰盒现在被捧在一个穷汉的手中,这只首饰盒对他来说是没有用处的,但是他把它奉若至宝。
叶弥走近他,听见冷风中有微弱的音乐飘过来,是大家都熟悉的一首祝福的曲子,音乐就从那只首饰盒里笨拙地流了出来。快要结束时,他又紧了紧发条。在这个冬天寒冷的中午,他站了起码有半个小时了。他满足而安静,不挑剔,不抱怨,让音乐周而复始。这灰色冬天里的一道风景让叶弥感动了许久,捡垃圾的人被音乐打动了,叶弥被捡垃圾的人打动了。
淡淡的感悟
世界上财富最多的人是比尔·盖茨,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许是山沟里的一位老太太。一个人的幸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他对生活的态度,而不仅仅是财富,如果一个人对生活是消极的,即使他拥有再多财富,也不一定幸福。